怨灵山，山如其名，有文献记载以来，终年被浓郁怨气包围。
相传活人不小心误入其中，即使修为再高，也走不出去。最终被怨念缠身，化为此山一部分。
“宗主，您说这是从怨灵山捡回来的？”
问话之人是五行宗剑锋峰主宋闻。
五行宗宗主前日出席修真界五年一次的论道会，回宗时途经人怕鬼愁的怨灵山，居然带回来一个小婴儿。
此时竹篮里的婴孩尚不知人间愁苦，正就着口水啃拳头，左边两口右边两口，啧啧美味。听到宋闻的声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咯咯笑。
傅煜摇头:“我经过时，山上浓雾较往常散了一些，这孩子更像是被一股力量扔出来的。”
怨灵山最邪门的地方，是能把人内心的希望无限放大，每个误入其中之人都深信不疑自己能走出去。
希望耗尽之时，便化为无尽的怨气。
还有什么比希望破碎更让人绝望的呢？
“法阵？”作为剑修，宋闻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
“不像。”傅煜摇头。
怨灵山虽然邪门，却从来没主动残害过修士，往往是走投无路之人才会进入其中。
所以各个宗门也甚少关注。
“师弟，这孩子……”傅煜回身，发现宋闻已经弯腰勾着小婴儿的手指龇牙咧嘴逗弄起来。
小婴儿也很配合，伸出脚丫子在他脸上比划了几下。
傅煜松一口气，男妈妈谁能不爱呢。
修士收徒除了天资，也很看重缘法。所以牙牙学语的孩童或者耄耋老人拜师的事情时有发生。
傅煜宗内事务繁忙，没有功夫也没有经验带孩子。
宋闻不同，他的三个亲传弟子都是从襁褓里带大的。也不知道一个整日拿着剑挥来舞去的剑修，怎么会如此有耐心。
是以宋闻在五行宗的外号是“男妈妈”。
只是很少有人敢当面提起，毕竟剑修，哪有不凶残的？
“那这孩子……”傅煜试探道。
“师兄放心，交给我了！”宋闻头也没抬，只顾着逗孩子。
傅煜眼看小婴儿的脚丫子又在自己师弟脸上招呼了一下。
啧，有点疼。
“这孩子的资质不太高。”傅煜回宗时探查过，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剑修还是有点看重这个的。
“那更得拜在我们峰了。”宋闻平时就护短的厉害，一听准徒弟资质不高，立马轻嗤一声，“以后打不过还有一峰剑修撑腰。我看谁敢欺负。”
嗯，傅煜双手负于身后，满意点头。
十五年后。
五行宗剑锋的试炼场。
不论严寒酷暑，每日晨起天亮，就会有不少弟子过招。
不过剑修的修炼宗旨一直是更快更强，比起修炼繁杂的招式，他们更愿意用浑厚修为催动简单的剑招，以境界取胜。
彼时整个修真界都是这样，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大家过招，更多的是跟自己的剑磨合。
宋闻看着试炼场上几百年一成不变的剑招，露出个一脸牙疼的表情。
目光又扫到场地边缘，一个身姿轻盈的少女手持一把重剑，出剑时不用一丝一豪的灵力，却仍然能感受到她剑锋的杀气。
少女衣袂纷飞，手中剑招几乎被她舞出残影。杀气卷起落花，引得周围过招的同门频频侧目。
无他，这种锋芒毕露又不自知的美最是吸引人。
宋闻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频频满意点头。还是自己徒弟顺眼，这才是剑修的样子。
有刚入门的弟子好奇问:“这位师姐练剑怎么不用灵力？”
只有没有修为的凡人侠客才会只凭招式取胜。
一个入门久一点的弟子提醒他:“这位可不是师姐，她是咱们峰主亲传弟子，该叫一声林苏师叔才是。”
“啊……”被人提醒，新弟子马上改口，“师叔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不愧是亲传弟子。修为也是看不透。”
老弟子被他的话逗笑了。
“咱们师叔哪有什么修为，入宗十五年了，到现在还没进入练气期，所以师叔练剑，就是练、剑。”
一句话，新弟子更迷茫了。
老弟子也是爱八卦的，捂着嘴小声道:“这位师叔的灵根，是比五灵根还低好几阶的杂灵根……”
“杂毛灵根？”新弟子没忍住问。
修真界，灵根越纯修炼越有优势，所以生来单灵根的修士，等于提前预订了入道的名额。
往下数，灵根越多越难吸收灵气，五灵根的修士，往往能修炼到筑基就是瓶颈。
更别提比五灵根还不如的杂灵根。
杂灵根进入练气期都很难，所以大家戏谑的称其为杂毛灵根。
没想到五行宗这样的大宗门也会招收天赋如此差的弟子。
老弟子赶紧捂住他的嘴，林苏师叔虽然修为差，却最得师父和一群师兄弟喜爱。
“杂毛灵根”这个词被他们听到，肯定要被狠狠训斥。
好在大家都在围观林苏练剑，没人注意新弟子的出言不逊。
“这话以后不可再提，林苏师叔脾气好，但师父师兄就没那么好了。”
“唔唔！”被捂着嘴的新弟子疯狂点头。
那边林苏已经收了剑，一套剑法练下来，面不改色心跳平稳，只有额间几缕粘湿的发丝显示她刚刚的完成一场训练。
她走到宋闻身边，躬身:“师父。”
“嗯。”宋闻伸手接过她的剑。
这把重剑是他专门找凡间铸剑大师用寒铁打造，比起一般兵器重了几倍不止。
林苏没有进入练气期前，无法使用宗内法器。这几年练剑都是用的这把重剑。
从最初双手使劲都提不起剑身，到现在单手挥剑跟拿着一根柳条甩一样轻松。
宋闻的其他几个亲传弟子也走过来。为首一个伸手毫不客气在林苏头上揉了几下。
“小师妹进步真快，这招式快得我都要看不清了。”
另一个狠狠点头附和:“师父这些剑谱总算不用失传了。我们这些弟子可真是练不到这个境界。”
剑锋的师兄每次看完她练剑都能变着法的夸，十几年不带重样，也不怕她真的信了，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青元师兄，璟言师兄，我还没入练气期呢。你们总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林苏看着师兄腰间的佩剑，内心感慨，希望在她头发白之前能入练气期，那时候就可以从宗内挑一把属于自己的法器了。
林苏这些年的修炼整个剑锋都是看在眼里的，每日的修炼和课业，没有一天落下。
虽然修为迟迟没有进展，但是剑法已经达到能跟师父林潭过招的程度。
而且林苏的心性可以说是同辈中最佳，面对自己杂灵根的资质，和缓慢至极的修炼进度，从来没有抱怨，依旧用十二分的努力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
师兄们有时候私下聊，都认为林苏的剑道，就算不走修士这一条路，做个凡间剑客，也能达到一代宗师级别。
宋闻没说话，仔细查看着手里的重剑。
寒铁打造的剑体，隐隐出现碎裂的痕迹。这种痕迹通过眼睛无法查看，更像是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对天地万物的一种感知。
刚刚林苏练剑时剑锋携带的杀意，并不是单纯来自剑招，其中隐隐勾连了一丝天地之道。
“师父，这剑有什么不妥吗？”林苏问。
“没什么。”把剑还给她，宋闻又嘱咐了几句修炼也要注意休息才离开。
“我怎么觉得师父怪怪的。”青元看看林苏，又看看璟言，往常他们师父可是最能夸的一个，今天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是啊，师妹剑法如此精妙，举世无双……”夸夸师兄璟言上线。
林苏一阵汗颜，她好怕自己七十岁白发苍苍了，师兄们还每天逮着她无脑夸。
她要更努力一点，这样才能更快进入练气期。
只是当下的修真界，对修士的修炼指导可以用毫无章法来形容。
不论是散修，还是有千年底蕴的宗门大师，在教导徒弟时都会说，修炼最重要的是感受天地气息，理解万物之道。
但他们既讲不清什么是天地气息，也说不明白什么是万物之道。
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字——悟。
天赋好的人，悟个几年就能入门。
林苏这种天赋全无的杂毛灵根，硬是悟了十几年没有进展。只知道五行宗食堂真好吃，师父教的剑法真好。
林苏这辈子最相信的就是五行宗的师父师兄，师父说练剑是她的道，她就坚持十几年风雨无阻一天不落的挥剑。
现在师父说要注意休息，她也要听话回去好好休息。
反正师父的话，一点是有他的道理。
宋闻在仔细探查林苏的重剑后，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的小徒弟，可能要进阶了。
他急匆匆跑回洞府，把剑锋仓库里的东西都翻找了一遍，灵石，丹药，符篆，护身灵器，储物戒……
一旦进入练气期，需要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他要提前准备好。
宋闻甚至盘算着明天下山一趟去采购。
夜里，林苏听话的早早躺下休息。
梦里是她这些年练剑的场景。
从握剑跌跌撞撞的小孩，到剑招干净利落的少女，最近画面停留在白天练武场上她挥出的那一剑。
剑锋杀意凛然。
不对！其中缺了什么。
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林苏觉得好辛苦，练了十几年的剑，为什么还是不够完美。
她想起师父说的，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道，你的道又是什么？
你手中的剑是为了什么挥出？
林苏周遭的气息流动越来越剧烈，连屋外树枝上栖息的鸟都被影响，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五行宗里，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宋闻。
当青元璟言赶到时，发现师父已经站在林苏洞府外。
“师父，小师妹她……”
“在冲击练气期。”宋闻比他们先到几刻钟。他探查过屋内，没有气息逆行的征兆，说明林苏还能一切正常，暂时不需要旁人。
如果有人听到冲击练气期，大概要笑出声来。
但是林苏修炼的艰辛，他们做师兄的都是看在眼里的，此刻多年修炼终于有了回报，三人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师父，不对劲啊，为什么冲击练气期气息变化这么明显？”青元心绪平稳点后，察觉到了异样。
宋闻摇头:“几千人没人关注过杂灵根了。”没人知道杂灵根是怎么修炼的。
璟言一愣，更加心疼起自己师妹。
梦里，林苏还在绞尽脑汁想她的道。
什么是大道，她不懂。她只知道要相信师父师兄，相信五行宗，要守护这些东西，她就要挥剑！
这还不够吗！
她的道就是守护！
洞府外雷云聚集，在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雷猝不及防朝着林苏洞府劈了下来。
屋外三人齐齐愣住:“……”
屋内，林苏坚定了自己的道是守护后，瞬间通体舒畅，心境也开阔了许多。
只是这种愉悦感觉没持续片刻，一阵巨痛从丹田传来，疼得她直接晕死过去。
宋闻踹开洞府冲进去时，林苏已经没了知觉。
青元哆嗦着嘴唇:“练气期怎么会……会有雷劫？”
宋闻朝林苏手腕注入一丝灵力。
他神情几次变化，最后越来越凝重:“性命无碍。”
青元个璟言刚松口气，就听师父说:“去请宗主来，你们小师妹灵根被劈坏了。”
青元:！！！
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