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2

    当萨拉森人纠缠上十字军时,后卫正好是勃艮第公爵于格率领重甲骑兵负责防守东线。

    “Allahu akbar!”

    “Allahu—— akbar——”

    “这又是发什么疯?”于格看着远处地平线突然扬起的尘土调转马头,辔头和马衣上的配饰叮铃当啷地响着,颇有些参加比武大赛的风范,“昨天上午斥候就发现他们了....明明都安分一段时间了。”

    “是安拉至大的意思。”他身边一位在黎凡特有战斗经验的骑士解释道,只见远方两座沙丘犹如巨兽的大嘴含着一轮渺小却炽烈的夕阳,“这是他们的进攻信号。我们快安营扎寨准备晚餐了,这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机。”

    “全体警戒!保护中路辎重!”公爵一边巡视着自己的队伍,一边大吼着发出战斗指令。然而那名骑士却拉住他的缰绳试图阻拦他。

    “你忘了英王的命令吗?我们的要务是行进而不是停下来应战!”他用更高的声音压倒对方,也希望其他将士能清醒过来,“如果你要对抗萨拉森人,必然会被包围。他们足有四万人马。你将重步哈丁之战的后尘!”

    “你是安茹人*的叛徒还是法兰西的勇士?”见对方用理查的命令来压制自己,于格不禁怒火中烧,“我王将统帅权恩赐于我,所有法兰西子民都应相信主的感召、于当下献身圣战,而不是听从那个虚伪岛国佬的指挥、平白蒙受屈辱!”说罢强硬地用自己的坐骑撞开对方的。

    (*英国金雀花王朝的始祖来自法国安茹)

    “安拉至大”的喊声越来越响,如潮水层层涌来,一波强于一波。更有萨拉森轻骑兵举起武器,发出嘲讽的嘘声,复又打个啸呼折返回沙丘后,教人气得牙痒痒。

    “这只是骚扰,目的是激怒我们!”那骑士改变了劝阻对象,绕着外层骑兵疾驰,直接面对勃艮第公爵的其他下属,“萨拉森人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和中军脱节,以削减全体兵力。如果我们停下迎战,即使当下击退敌人,也只会为更大的溃败埋下祸根!诸位,活着前进,而不是就地殉道!”

    话音刚落他就成了第一个殉道者,死于咽喉贯穿伤,所幸并未遭受长久痛苦折磨。

    贝都因骑兵的箭如蝗虫侵袭而来,将黄昏时的绯色天空撕裂成丝丝缕缕,亚兹拉尔*的死亡羽翼覆盖一切,一时间天色昏暗了几分。死伤者令他们知晓,先前攻城时遇到的箭雨只是小打小闹,这批箭杆用密度更高的梣木制成,箭簇以铅填充外裹钢皮,更加坚硬锋利、冲力更足,两百码内一箭破甲不成问题。

    (*伊/斯/兰/教的死亡天使)

    “天哪,他们是不用花时间制箭或花钱买箭的吗?”一名来自图卢兹的年轻骑士难以置信地问,他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打箭簇了。

    “可以直接从我们的尸体上回收。”他的同伴让.德.罗克鲁瓦简短回答,然后放下面甲纵马杀进了边缘圈。

    随后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恶战。他们持续听闻箭簇在重甲上快似急雨的敲击声,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插了羽箭,不过是多少与深浅的区别。忽然想起儿时山间牧民告诉自己的话“跑得越快雨就越淋不着你”,德.罗克鲁瓦向轻骑兵扑来的方向加速冲去:因为怕误伤友军那里的箭飞得更高。

    结果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由于害怕破损的胸甲边缘和卡在铁网眼里的箭簇划伤自己,他的动作有些束手束脚,攻势慢了下来。

    慢下来好,他一面左支右绌一面告诉自己,慢下来不会给敌人带跑。

    一些骑兵冲出去砍杀犹如鬣狗咬上来骚扰的贝都因人,可负载过重的弗里西亚马速度比不上装备轻灵的阿拉伯马,虽无甚人员损失,双方局势却僵持不下。若要取胜出口恶气,唯有留下决战,于是这支队伍滞留下来无法前进。

    德.罗克鲁瓦见状气恼无比,架开左侧马刀时动作过大,链甲上插着的箭划破了肩背,同时又有一刀袭向腹股沟,激得他闷哼一声。

    “保护粮草!不要让这群疯狗拖走!”一个法兰克人追上去用重剑去砍轻骑兵拖着辎重车的锁链,然后他们突出了混战圈冲向东北方。

    不好。他想,正中他们下怀。

    他刚刚荡开一个贝都因人的弯刀,状况凶险万分。他的剑差点被那种飞速转圈的怪异刀法绞进去,勒得手腕生疼、虎口被剑柄上雕花擦破也不敢松开,多亏了胆子大、牙口好的坐骑直接张口去咬敌人的阿拉伯马,使之惊惧地嘶叫着后退才使两人勉强分开。

    “不要管粮草,船上都有!他们要是想断我们辎重就直接放火烧了!”他一剑上挑强行分开两个陷入缠斗的人,大声反驳那个主张守粮草的骑士,尽可能让更多的人听见,“保持队列,跟上中军!都回来,不要脱离队伍!”

    此刻耳畔“噼啪”炸响,惊得他快要从马背上跳起来,是一把超过三英尺的长剑挡下了两支从不同方向飞来的乱箭。从刁钻的角度与过短的射程判断刚才手腕麻痹的自己绝不可能接住这招,且长剑的主人膂力必然在自己之上。

    “是不是每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都会被一箭封喉?”一个带着爽朗笑意的嗓音道。

    德.罗克鲁瓦这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锁子甲外身着一件被血染红的白战袍,有点像圣殿骑士,救人后迅速地投入战斗,双手持加长重剑,仅用腿控马,不顾空门大开向最近的两个贝都因人俯冲而去。又是一阵金铁交鸣,没用上那些花哨的剑法,仅成功凭借近乎强横的力量与叠加速度、重量的冲劲使一人弯刀脱手,长剑自上而下去势不止,竟是砍断了另一敌人战马的一条前腿并劈开了马胸!

    可这位勇猛的武士并不执着于为倒霉的后卫复仇,杀伤对手后谨慎地勒马后退,确保再无冷箭后向周围将士高声道:“我是理查,英格兰国王!诸位不要恋战,放弃被劫掠的粮草跟上中军!不要中了萨拉丁之计使队伍被截断!”

    理查从中军带来了王军亲卫,由于人数剧增与理性劝说,局面很快稳定下来。腓力难得没有唱反调,法军听从其安排纷纷归队并跟上队伍。反正天色已晚,他们前行一段距离到达某个被穆/斯/林清空的村落安营扎寨并清点损失的人马辎重。

    在混战中阵亡或下落不明的法兰克人有十四名,伤者九名,粮草被拖走了十七车。理查让船上负责的弗兰德伯爵运送相应的粮草下来并安排伤员登船返回阿克。德.罗克鲁瓦伤得不重,只要不发高烧便不会有事,也因兵员短缺留了下来。此外,理查还要在晚餐后召开集会,所有领主及有军衔者——包括船上的杰弗雷等人——都要前来。

    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到驻扎地德.罗克鲁瓦发现又有人闹起来了。几名医院骑士团的人马把守着村落里唯一的井,五个德意志士兵迫切地想要喝水。

    语言不通再加上情绪激烈导致双方对峙,很快爆发争端,后者控诉前者欺负他们没有带队的贵族,本着“追求自己应有权利”的目的大打出手。其中两个德意志士兵成功喝到了井水,而且还是报复性地畅饮。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不及军医到场很快暴毙了。

    “我们说过井水可能被萨拉森人下过毒......”守井士兵也很难堪,捂着自己被友军的头盔砸出血的额头,“可他们偏偏认为我们在为难人。”

    “听起来或许有些冷酷,”德.罗克鲁瓦说着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死两个人利大于弊。”

    “是的,我们应该让所有人知道并引起警戒。”他身后一个中等身材、全副武装的男子回应道。可能是因为面甲未除声音有些含糊,可他的话毫不含糊:“把这口井封起来。以后每到一个村落先用战俘试验井水。”

    “啊这未免有些太残酷了,还是用牲畜吧。”

    那男子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抛下一句话:“那您应该问问他们下毒时是否觉得残酷。”

    德.罗克鲁瓦耸耸肩,问身边的骑士:“他是谁?”

    “或许是那个恨透阿萨辛和萨拉森人的多隆男爵吧。”

    年轻的南法人轻嗤一声,“和他继父真是一模一样。”

    对方在一阵沉默后接道:“或许更胜一筹。”

    “你指哪方面?”

    “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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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死活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有耶路撒冷的”耶路撒冷女王。为此,她甚至愿意将自己打造成绝对虔诚、驯顺的圣战者。说实话,身心的疲惫不适使伊莎贝拉迫切地想拿别人发泄(比方说审问某个犯人之类的),然而她必须忍耐住这种孩子气的暴虐。

    作为本土贵族,多隆男爵代替了他的继父雷纳德.德.沙提永,护送国王居伊走在中军后侧,虽然也遭到轻骑兵的洗劫却在“男爵”的沉稳应对下没出什么乱子。安顿好部下,伊莎贝拉前去参加理查的集会。

    这位英王年纪不算大,可那种铺陈渲染又层次分明的演说风格像极了老练的中年政客——譬如提尔的威廉(只不过他不谈国政,只谈行军),而且他还具备一些感召力,能够让人产生信服、重燃斗志,仿佛是西塞罗在元老院演讲。

    理查首先毫不吝啬地赞扬了法军的英勇表现——仿佛他们打了场胜仗,又将金马刺赏赐给此战中头脑清醒或杀敌最多的将士,接着重申行进途中队伍不可滞留、更不可未经许可与萨拉森人交手。

    “不论来自阿尔比恩还是日耳曼尼亚,来自再偏远的腹地,我们在这里是一个整体,应一起行动,”他说,“我们信仰同一个主,有同样的父,同样应祂的感召来到这里。”

    呵,希腊人的皇帝和您也是同一个父,却还在背后捅刀子。她在面甲下但笑不语,却突然想到某人近乎失态的怒骂:

    “看看你母亲办的好事!纵使王室再无任何男性成员,也轮不到你一个希腊半种!”

    “我希望诸位能明白,尽管今天的贸然交战是个错误,我始终铭记自己一同作战的诺言,绝不弃诸位不顾。但是,”他的语速慢下来,显得有些沉重,“我们不可预知明日的命运。若我蒙难,中军遇袭独力难支,也希望大家也能兑现这个诺言。”

    该爽快时爽快,该严肃时严肃。理查诚恳地颔首,于是众人纷纷表态,承诺绝不贸然交战、并在需要时提供帮助,同时感谢英王的平等态度与通情达理。

    这时,伊莎贝拉在骚动的人群中瞥见一道异样冷静的目光。他正坐在她对面,那个坏名声、蓝眼睛的方旗骑士,礼貌地冲她点头示意。与他对视,会令人想到夜色与潮汐。她回礼,同时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英王举起一只手制止喧哗,收敛中场休息的神态继续道:“此外,为了防止贝都因轻骑兵的偷袭,自海法城起,我们将沿着海岸悬崖行进。”

    海崖周围地形崎岖、道路窄小,虽然会耗费更多行进时间,敌人却不能随时随地从身边冒出来,也就不太可能发生不必要的交锋浪费兵力。只是......

    “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将与船队对接不便。根据斥候来报,海崖边有几处升降坡,坡下是萨拉森人称为“瓦迪”的干涸河流入海口,这便是我们同船队为数不多的对接地。”理查顿了顿,神情严峻,“也是萨拉丁的人马伏击我们的理想地点。”

    所以他们要减少粮草与人马的消耗即减少与船队的对接,倘若一定要这样做,必须全程警觉、随时准备应对伏击且不可恋战——直到更为理想的决战地,最好由自己选择而非敌人选择。

    可是,面对人数是己方两倍的敌军,哪里都不会是理想的决战地。

    为了加强侦查、保护步兵,理查还命令骑兵在两侧交替行进,并让经验丰富的圣殿骑士团加入最易遇袭的后卫。

    好战友劫掠狂雷纳德死后,骑士团长加尔尼埃似乎并未完全从血战复仇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反倒是勃艮第公爵经此一役被训成了一条脖子上带锁链的好狼犬....她想。真不知理查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目前、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英王的集会终于结束了。尽管他的战策不能再合理了,她不喜欢那些调动积极性的演讲手段——那只适合哄骗自大又无知的家伙。

    可,我们谁不自大、谁不无知呢?她颓丧地想着,试图撑着地面站起来。在经历失血、绵长腹痛又骑了一天马后这个动作需要勇气与意志力.......女人不可能娇弱地晕血,因为她们一生中流的血只可能比男人多......

    在黑雾蒙蔽视线、晕眩席卷大脑前她已经没有精力再腹诽了,只能本能地重复两个词:“该死!不要!”

    然后她被某人稳稳扶住,一个清澈的嗓音试探道:“汉弗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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