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梧栖府出来时,因是许久不见阳光,提前做了准备,微微眯了眼睛,却还是被满地银白的雪给刺的差点儿流出眼泪。慌忙用衣袖遮住眼睛,缓了半天,才敢一点点儿睁开,然后……就看到了伽安……
等等,为什么我会记得他?!我好不容易从孟茴哪里走私过来一碗汤,为确保疗效,还特意在梧栖府运转了七七四十九天,为什么我还记得伽安?
我一时之间大受刺激,差点儿一个趔趄倒下。瞥到伽安伸过来欲扶我一把的手,我慌忙后退半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立刻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伽安闻言轻瞥过来,他一身白衣,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实在是一副倾倒众生的仙人之姿。
害!忘情水灌的我脑子不清醒了,他本来就是仙人,我也是神仙,正儿八经的受过天劫的。
“喝忘情水,够可以的,什么前情能让没心没肺的你无法忘怀了?”
我看着他,认真想了想,觉得他实在明知故问,不知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要的是什么态度,只好诚恳道:
“……你。”我目光直直看向他“你之前同我去人间喝酒,还欠我二两银子没还呢。”
“……”
伽安一脸复杂,随即一挥衣袖,离我十丈远,冷淡地瞥我一眼。
我讨了嫌却忽然心情大好,于是也笑嘻嘻开口:“灵戟仙君怎么顾得上找我,有事?”
伽安自己走在前面,慢条斯理道:“二十年未见,过来看看而已。”
“哈哈,不过二十年没见,你还有想起我的时候?”
等等……我疑惑道:“什么二十年?”
伽安叹了口气:“山中无岁月,你这一出府就过了二十年了。”
孟茴不是告诉我运行四十九天就可汤到人除吗?
我总算察觉出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想当初,我进梧栖府时可是纠结了好一阵功夫,梧栖府初春盛开的百花被我掰了个干干净净。我一出府,就到冬天了?孟茴收我醒丹时可是丝毫不手软,说好的四十九天呢?
我勉强笑笑,朝天翻了个白眼,妄图欺骗自己,垂死挣扎道:“不要开玩笑。”
伽安挑眉,丝毫没有开玩笑的神态。
他显然是知我死穴,嘴角提起残忍的弧度——
“阿火,你今年整整三百岁了!”
“!!!”虽然已然有了预感,但我依然
不对!睡了‘四十九天’的我已经没资格做梦了。
年龄……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没错,身为一个能活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仙人,我最在意的就是年纪。顿时怒不可遏,抄起袖子:“死孟茴坑蒙拐骗到我头上了,想当年……”
咦~想当年怎么了呢?果然药不能乱吃,这不,神志不清了不是。
正当我想按照修理记忆水晶石的方式,手握成拳往太阳穴猛砸一下给自己个清醒时,伽安立时扔过来一张请帖阻止我将自己脑袋砸成个烂西瓜,
“孟茴儿子成亲,我此次前来就是为此,她嘱咐我必定与你同去。”
伽安言语上甚是无奈,我也暗暗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占了便宜的喜悦。我俩本来是不适应一同出现在众仙面前的。伽安礼貌,不大懂得拒绝别人(当然!我不是别人,他是非常懂得拒绝我),遇到像孟茴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就毫无办法。
我也自诩是个矜持的大美人,入不了这尊神的法眼,绝对是他眼光的问题。
我曾拜托皎隐星君替我算了一卦,三千年内是必不可能有桃花出现了。
我都同伽安认识了一百多年,爱情长跑照这么算的话,那我起码是要跑个马拉松,我不相信认识三千年他都能对我心如止水,这三千年后又何必转性,如此便可得出结论——伽安绝非我的良人!
彼时我有点儿倔,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思想,一时半会不能放弃。
可能面临着三千年的舔狗生涯,我眼前顿时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给伽安也算一卦!”我咬牙。
皎隐摆弄着手里的龟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半晌,才目露怜悯的告诉我:“他是孤寡一生的命。”
这一次我是真的撅过去了。
算命的何其残忍,哪怕我苦等三千年,跟他也没有缘分。
本仙向来洒脱,但感情这事儿向来另当别论。我万万没有做好了当三千年舔狗的觉悟,于是身体可以控制不去,但心理十分抗拒对伽安忘情。
孟茴和我是塑料姐妹花,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前就总是撺掇我去缠着伽安,现在更是巴不得我孤独终老。什么女追男隔层纱,这种很明显不符合我和伽安情况的话也随随便便的说,日日夜夜劝我拿下伽安。下药,下蛊,直接强……之类的下三滥或者是走下三路的手法全都给我介绍了一遍。
什么《追爱九十九次:霸道仙君恋上我》,《绝世迷恋,这个男人有点甜》,《快到我的塌上来之男人你哪里逃》之类乱七八糟的书也都全部推给我。
这能行吗?!我读《春秋》的!本仙对此当然十分痛恨,绝不能按照这荒诞无稽的话本去做,为一己私欲而去伤害一个无辜又纯洁的心灵。
孟茴做事向来三分热度,她收藏的话本早就不再更新,所以不懂,强取豪夺在如今严打的情况下早已不是主流,日久生情才是王道。
当然,最初我才接触,也不了解。这东西只从封面来讲就实在抓人眼球。内容就不必多说。
咳!我只是要去看看这污蔑当代美少女光明磊落形象的读物究竟是什么?必须得好好研究!
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该死的甜美!不是…那个…我是说我一定要研究透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要这种邪恶力量进行严厉的打击!
有一说一,这顿操作还是十分有意义的,那段时间我如同一只填鸭,被这世界的奇奇怪怪的知识给弄的晕晕乎乎,一看见伽安就联想到“这男人居然该死的甜美”,与他本人的形象差别太大,更添一丝反差萌!导致我都不敢见他,生怕见了他就控制不住使出逼良为娼的手法,连着躲了好几个月。
关于我为什么非要借助外力来忘记伽安,和这也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不是因为我想开了,而是因为我发现伽安这棵皎隐断言的万年的铁树要开花了,但这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个毫无预兆就出现的姑娘。
在我闭关潜心研究话本的时候,仙界发生了一件足以谈论三百年的桃色轶事——魔君璧琢笏和灵乾仙君为了一个姑娘在投含山打起来了。
“据说那天下的雨很大,”孟茴使劲摇我的胳膊,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当时打斗的场面可激烈了,半座山都给掀了,那个姑娘一边哭一边大声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快住手!不要再打啦!’”
我实在不能想象伽安会为了一个姑娘和璧琢笏打架。所以当我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当是孟茴又激我罢了。
于是捧场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暗恋我许久?”
孟茴:“……”
“好了,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快来看,漆珏要选神兽坐骑,给我递了个帖子去观看。他说怕……”
我顺手将烫了金的帖子翻开,还没伸手递到她面前就被挡开了。
孟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哽了半天才说:“……我整个是一个无语,无力,无助。阿火,我没开玩笑!”
……
我先是无所谓的看向她,长久的沉默之后,阳光反射着烫金的字,刺眼的打在我的眼中,我不耐烦的转了个身,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她神色认真,此时我已经信了三分。
当然!信三分的话是不足以让我行动的,可我突然想起了《追爱九十九次:霸道仙君恋上我》。
据人类所说,话本皆源于现实。这个世界是有一种生物,她们的名字被称为玛丽苏女主,任何男人在她们面前,都会从铁汉化为绕指柔。
既然沉迷霸道仙君的话本,又因为我向来是觉得舔狗是要掌握一定的主动权的,想舔就舔,不想就歇歇!所以就干干脆脆地给伽安个休息时间,三个月没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若是此时被人趁虚而入,恐怕我肠子都要悔青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时不我待!我顾不得漆珏的帖子,随手塞进了袖口朝孟茴打了声招呼后,就连忙掐了个缩地成寸诀,去到修成殿门前。
“那姑娘好像是叫蜜棠!”遥遥地听见孟茴在我身后嚎了一嗓子。
我一听就牙齿发酸,又是蜜,又是糖,这个姑娘是有多甜!这姑娘我还没见过面,就先不喜欢了。
我知道修成殿的禁制怎么破,还是在一次伽安醉酒后我诓他说出来的。不过我从来没用过,这次好了,终于有机会了,抓奸要抓双,我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正当我气势汹汹地想以正宫的架势出场,低低念了句咒语,殿门果然应声而开。我撸起袖子拉着张脸拾阶而上,心中暗想,等下一见面就给伽安一个大耳刮子,让他不守好朋友之道!虽然追爱进程尚远,本仙仍需努力,但是以伽安冷冰冰的性格,以至于没有什么好友,我冠以他最好的朋友之名,不过分吧?他怎么能随随便便为了别的女仙打架,难道不要和我天下第一好了?
我的心中正愤愤不平,怒气值已达巅峰,一个耳刮子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定要再打他一拳!
等我跨上最后一道台阶,不期然却看到伽安的脸。
伽安:“……”
我:“……”
“你怎么在这?”
啊!这个心机的男人!如果我如实回答是来捉奸的,怕是进不了他的殿门。就说捉奸要捉双,现在没有证据,还要说出来的话,肯定会打草惊蛇,只能先按兵不动,待我用聪明的大脑与他周旋一番,再突然出击,一定能打的片甲不留。
“捉奸。”
我面无表情地听见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