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阁名义上是皇帝藏书之所,大宋又重文抑武,对于文化书籍相关的机构自然十分重视,是故这秘阁内部,当真广阔雅致。
从大门进入后,临溪而设的园林映入眼帘,不知这溪水连通何方,想必是汴河的分支,溪边道路两旁栽满柳树,竟难得有几分野趣。
元孟贤边走边探索着路线,又顺着蚂蚁的轨迹找到了上次她被带去的那个藏书之地,现在看来,那也是陆观年日常所在之地。
这可得记牢了,她想着,以后还得去窃书呢。
在阁内晃晃悠悠了好几圈,她算是摸清楚了。
秘阁分区,是按斋划分的。各斋互不打扰,有各自的讲堂、寝室,以及活动场所,想必也是怕不同斋之间起冲突。但男女浴室却只有一个,分设在庭院两边,还是公共浴汤,这让元孟贤稍微有点接受不了,虽然以前在郊外行医时,都是趁夜找条小溪快速清洗,但她没跟别人一起洗过,想着竟然还有些害羞。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想着,找一个穿着秘阁制服的学姐问了七斋的所在。
这学姐长得倾国倾城,饶是她前半生已见遍了各种类型的美人,还是被惊艳了一瞬。更绝的是,学姐身上还有一股荔枝香,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奇香,确实醉人。
听见她询问,学姐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她的手也如玉雕的一般,赏心悦目。
“谢谢学姐!”她礼貌告别,往七斋方向走去。
七斋入斋处,王宽正等着谁。
“王公子,你在等我吗?”元孟贤笑着问道。
“既已是同窗,唤我王宽便可。”王宽顿了一下,又回答道,“这入口是陆掌院设计的迷宫,第一次进实难走出,你哥担心你晕头转向,让我来寻你。”
“他都到了?”元孟贤惊讶,没想到她转了这么久。
“赵简带他来的,走吧,我带你进去。”王宽说着,示意她跟上。
七拐八拐地出了迷宫,元孟贤先前会觉得没必要,但见识过之后发现她哥还真有先见之明,怪不得他不自己来,这路不跟着走个十来遍,谁走得出啊。
随王宽走入七斋庭院后,便看见其他人正各忙各的,薛映在劈柴,小景在择菜,元仲辛跟赵简正打扫着,不过两个人感觉上不太对付。
“韦衙内呢?”元孟贤问王宽。
“好像还没到。”
“他记得路吗?”
“这几日走过多次,应当是记得的。”
元孟贤知道王宽不撒谎,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我去找他吧?”
“你能出这迷宫吗?”
元孟贤嘿嘿一笑:“掌院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找到入口的?”说着便往回走了。
她又来到迷宫,沿着刚刚自己撒下的驱虫药粉,来来回回地走,直到记住路线为止。
虽说日后多走几遍总会记得,但她一是不想显得落后,二是觉得这样之后进出还需要人带着走一段时间太不方便。因此她刚刚就想好要这么做,接韦衙内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虽说是借口,但还是执行。
待她熟悉路线,把药粉都抹没了之后,她开始往秘阁出口走,在溪旁小道寻觅。
果然,没走几步,她便看见了要找的人。
韦衙内此时正痴痴的望着一位姑娘,还要去抓别人的手。
元孟贤走近一看,正是刚刚给她指路的美人学姐。
“衙内,你干嘛呢。”她出声阻止道,对美人学姐笑了笑,上前拉着韦衙内就走。
“你干嘛!本衙内在跟小娘子说话呢。”韦衙内挣扎着。
“衙内,我这是为你好啊。”元孟贤将他拉到一处假山后面,神秘莫测地说。
“为我好?为我好你不让我和小娘子交流。”韦衙内叉着腰,尽是委屈和生气。
“衙内,你好好想想,这是哪?”
“秘阁啊,怎么了?”
“对呀,秘阁啊,这里面的小娘子,能是普通小娘子吗?”
韦衙内想了一下,回忆起赵简带着禁军把他关在庙里,以及踢过他好几次的事,一拍脑门:“有道理啊。”
“所以啊衙内,这里面的女子,你能随便招惹吗?要是真惹急了,恐怕你爹还没来救你,你就被打残了。”元孟贤语气诚恳。
韦衙内打了一个冷颤:“还好刚刚你把我拉走了。对了,你找我干嘛?”
“回七斋呀,我和我哥现在也是七斋的人了,见大家都来了你还没来,我这不关心你嘛。”元孟贤笑得乖巧。
韦衙内感动了,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关心他:“好,你这朋友本衙内认了,元……你叫什么来着?”
“衙内叫我孟贤就好。”
“孟贤,那我们快走吧。”
“好的衙内,你知道这迷宫怎么走吧?”
“那当然了,本衙内混迹开封,记路的本事可是一流。”
“那就麻烦衙内带路了。”元孟贤笑道。
在元家生存多年,她最懂的就是藏拙。
“放心吧,跟我来。”韦衙内拍拍胸脯。
到七斋后,听其他人说陆掌院叫他们在讲堂集合,二人又便跟着去了讲堂。
*
讲堂处,陆观年已坐好等待着他们。除了元孟贤和元仲辛,其他人都找到自己的座位,冲掌院和同学行礼。
“她是怎么找到入口的?”元仲辛先前可能与掌院有过交谈,且还未谈完,此时见到陆观年立即发问,同时指了指小景。
小景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没让她找。”陆观年也没避讳,都是七斋的,了解些同伴的概况并无坏处,虽然元仲辛的举动实属无礼。
“唐时有海东盛族,名为渤海,后为契丹所灭,族人自此散落。”
“她是渤海族遗民?”元仲辛饶有兴趣。
“如今她是宋人。”掌院语气严肃,“小景对朝廷有贡献,特许她入秘阁。”解释完后,他又说:“还有什么?”
元仲辛没说话,观察着在场的人,将目光落在薛映身上:“宣毅军?”
薛映没反应。
“不对,是乡兵。”
薛映惊讶转头,有些气恼地看了他一眼。
元孟贤偷偷扯了元仲辛衣角一下,提醒他不要太张扬。
虽然她明白,她哥根本不在乎这些。果然,元仲辛看了她一眼,眨眨眼,依旧我行我素。
“你怎么看出来的?”陆观年很平静。
“从行事上看,他分明是个军人。按制我朝的禁军厢军皆要刺面,但是他的脸上及额头两鬓皆无刺痕,偏偏手被裹着。那么只有刺字于手的宣毅军和乡兵两种可能咯。不信你可以揭开他手上的黑布看看。”元仲辛语气理所当然。
他说一句薛映脸色难看一分,最后犹豫着要去揭开黑布,被赵简拦住了。
“元仲辛,你很聪明。”陆观年徐徐说。
“我自己知道。”
“可又不够聪明。”
“什么意思?”
“你以为这些细节,赵简看不出来吗?可人家什么都没说。人人都有难言的隐私,不见得事事都要把它拆穿。”
“我又不是来交朋友的。”元仲辛态度随意。
“大家别介意,我哥他闹着玩的,他这人就是嘴上烦人,心里还是很愿意认识大家的。”元孟贤见气氛尴尬,立即温和地打圆场,“掌院,不是说有事吗,什么事情呀?”她声音柔和,眼神真诚,好似真对掌院要说的话十分感兴趣。
其他人也没计较了,看向陆掌院,等待他说话。
“我有一个任务,不得不交给你们。”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呀?”元仲辛又开始了。
元孟贤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贴近他耳边小声道:“哥,你就当是为了我,别招仇恨了。到时候我交不到朋友了怎么办。”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说是没用的,于是,语气一转,她悲悲切切地说:“哥哥,我第一次可以来学院读书,以前都是看你从太学带回来的课本,没真正听过夫子讲学,也没有过真正的同学,好羡慕呀——哥哥,你别说讨人厌的话了,不然同学们不喜欢你,我也很会难过的……”
果然,元仲辛翻了个白眼:“好好好别卖惨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元孟贤狡黠一笑。“掌院,别管他,您继续。”
“离办差还有五天,这五天,我会安排三位老师给你们加紧上课,一共是三门课,追踪、武艺、还有□□秘闻。明天开始正式上课,在正式开始上课之前,你们自己要选出一个斋长,往后单独行动的时候,以斋长主导。”陆观年说完后,起身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先这样了。”然后便离开了。
元孟贤立即跟着其他人行礼,只有元仲辛撇着嘴站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有一个问题——我能不能不去啊。”
元孟贤踢了他一脚。
“这也不让说啊!”元仲辛委委屈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