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花架上浅黄色花的叶片缺失水分蔫了几分,但花朵还是饱满舒展的。

    回想起梦中男子身着白色黄花纹的衣衫,连平静端正的气质都活泼起来,让她轻易生出靠近的想法。

    而且每次男子衣衫的变化都和她放在花架的花有关……

    石瑶摸着下巴想,看不出来,她还挺有服装设计天赋,什么颜色都能搭配得恰当又好看。

    但为什么老是梦见男人?还没有脸……

    石瑶沉默三秒,悟了。

    她想男人了。

    学生时代受老太太成日叨叨影响,她主动掐灭所有早恋暗恋的可能性,甚至将学生头保留到大学毕业,工作后又忙于同事领导和各种客户关系,就是有心也无力,更何况,看着整日不得不微笑耐心应对的面孔,她又不是受虐狂,能生出心思才能有怪!

    以至于穿越前她还没同男人发生过除打招呼握手以外的肢体接触行为。

    她都这个年纪了,再撞上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想男人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除了没有脸这点令人纳闷,石瑶接受良好。

    下次梦中男子再次出现,果然,身上的衣衫配色和花色又变了,她白日特意找来五颜六色的小花,如同满天星般用草茎缠在一起,此时男子一身淡青色长衣,衣领袖边和腰间衣带均绣着各色小碎花图案,看着清新自然。

    突然get到了奇迹暖暖的快乐!

    虽然是她的梦,但看来并不由她控制,因为入睡前她在心中默念露出脸露出脸,可出现在梦中的男子面上仍旧一片模糊。

    他仍是安静站在不远处,语气温和:“尚可。”

    石瑶主动问:“什么尚可?”

    男子没有回答。

    石瑶也没在意,梦嘛,总会奇奇怪怪的,要是能同现实一样有问有答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叫什么梦。

    眼见男子同之前的几次一样,说完话就要离开,石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个梦之所以重复是因为一直看不到那张脸,执念不消就会一直梦下去。

    自认为找到症结所在,石瑶突然朝着男子跑去。

    梦境总是毫无逻辑和规则而言,有时候越是想做什么就越做不成,这种做梦的感觉她很熟悉,本以为不管她怎么追都不会追上,或者跑几步突然从高空坠落,再要么陡然被石头绊住脚之类,总之没那么容易靠近男子。

    结果她很轻易就站在他面前拦住路。

    石瑶愣了下,男子似乎也怔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石瑶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摸他脸上的马赛克,试图将那一团模糊揭掉。

    冷不丁的动作让许多微妙的细节在一瞬间放大,乱了一瞬的马赛克,骤然飘至鼻尖的未知香气,还有晃动的小碎花衣带,她都来不及思索梦境怎么会这么真实,就见男子“嘭”的一下平地消失。

    梦境散了。

    石瑶再次睁眼,脑海里还在回想手指即将触及到时对方后退的一小步和突然炸开的云朵,莫名带着惊慌失措的味道。

    她一时陷入沉思。

    看不出来啊,原来我喜欢这种调调。

    石瑶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将莫名其妙的梦抛在脑后,她起床坐在桌前用餐,一边望向窗外一边思索,屋子打理完毕,接下来是院落。

    倒掉的围墙要处理,敲掉剩下的泥巴换成木头栅栏,野草也需拔干净,这里人吃菜都是自己种,最好垦出一片菜地,种些喜欢吃的蔬菜,还有屋顶的树枝也要修剪……

    目光忽然瞥见浅灰色雕塑和小花束。

    嗯,再种些好看的花。

    石瑶吃完饭准备去买些东西,顺便熟悉镇上环境。

    她提着篮子沿着绿色小道往外走,路上遇到几个面熟的笑着打招呼,这些村民对她有几分好奇,似乎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主动打扰。

    石瑶并不急着同人打好关系,时间还长。

    “站住!”

    青布衣衫的中年男人正在地里除草,看到石瑶忽然朝她喊了声,板正严肃的面上带着不悦,似乎对她很不满意。

    石瑶礼貌问:“黄叔,有什么事?”

    黄德是黄萌的父亲,石瑶见过几次,是个看着很不好惹的男人。

    黄德将手里的锄头放下,皱眉问她:“去哪里?”

    石瑶举了举篮子:“想去镇上买些东西。”

    黄德听了眉间纹络更深了。

    石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没说话准备离开:“黄叔,没其他事我先走了,改天我去找萌萌玩。”

    “都春种了还想着玩?”黄德语气不善,石瑶以为对方觉得她耽误黄萌帮家里干活而不满,就见他走出田地上小道,严肃扔下一句:“在这里等着。”

    也不管地里的锄头,转身朝着零星散布的小屋走去。

    没多久黄德再次出现,仍旧是眉心紧皱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走进田地继续除草,没再搭理石瑶,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黄萌走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朝石瑶道:“走吧。”

    石瑶看了眼低头干活的中年男人,懵然:“去哪里?”

    黄萌奇怪:“你不是去镇上,我爹说……”

    “赶紧走,早点回来干活。”黄德突然道。

    黄萌赶紧拉着石瑶往外走,等到走远了才摸摸胸口,面色放松下来:“还以为我爹又要骂我。”

    石瑶有点回过味了:“黄叔怎么跟你说的?”

    黄萌:“说你要去镇上买东西,让我和你一起。”

    石瑶:啊,所以是怕她在镇上被人骗?

    黄萌搂着她问:“你要去买菜种子吗?”

    “我得先去看看,”石瑶说,“缺的东西有点多,一点点来吧。”

    黄萌笑着说:“再过些时候播种就晚了,结出的菜和果实没那么好,好几次我爹听我说你坐在门口晒太阳就板着脸,还以为你打算以后吃野菜度日,不让我拿你野菜来着,哈哈哈。”

    石瑶顿时汗颜,同这些辛勤劳作的人相比,她确实懒得很,但心口也微暖,让她想起有老太太在的小山坳。

    她又说了几样要买的东西,黄萌开始向她传授买东西的经验,两人一路说着话到镇上。

    小镇的集市只有早上十点前才有,附近的村庄采买都要跑来这里,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两个小姑娘拉着手在人群中穿梭,耳边时而传来大声讲价和叫卖,等从人流中钻出来时身上出了一身汗,两人看着手上拎着的东西露出胜利的大笑。

    黄萌:“走,我还要去个地方。”

    石瑶自然没意见。

    她们停在一座庙宇前,庙宇上挂着硕大的牌匾,绘着金色的“句神”二字,却不见普通庙宇那般烟熏缭绕,队伍里的人相互交流着今年的耕种计划,手中不见香烛纸钱,却都拿着布或纸叠的小袋。

    黄萌将身上的东西递给石瑶:“我娘让我顺路来祭拜句神,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也从怀里取出两个小纸包,随着人流进入庙宇。

    看来哪里都逃不开迷信风气。

    石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同她家老太太完全相反,大概是无神论思想太过坚定,以至于逢年过节举行祭祀礼仪时,她都马马虎虎态度敷衍。

    然后被老太太打了。

    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响亮的一声。

    老人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少女时期的石瑶自我意识过剩还丝毫不觉,仰着脑袋表示不屑:“神啊鬼啊灵魂啊,这些都是骗人的,是封建迷信,我是新社会人,只信科学。”

    然后又被打了。

    她被两巴掌拍得直认错,态度端正不少,但内心认为是她大度不跟老人计较。

    没想到这里还能见到这些。

    黄萌出来时长长呼出气:“人太多了,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石瑶将东西递给她:“你刚才拿的是什么?”

    两人肩并肩回家,黄萌说:“那是去年家里种的稻谷和豆子,能让句神也保佑今年的稻谷和豆子收成好,以前都是我同娘一起来的,刚才我一个人,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让句神不开心。”

    石瑶:“那么多人,他还能一个个看?”

    黄萌认真说:“那是神,自然知道所有的事。”

    她奇怪看向石瑶的篮子:“你既然不拜句神,买这么多辣椒做什么?”

    石瑶:“辣椒也能用来拜神?”

    黄萌:“对啊,当一年雨水不足时很多作物会渴死,也会死很多人,句神掌管所有的农事,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缺雨水时大家会用辣椒祭拜句神。”

    石瑶好奇:“真的会下雨?”

    见她一脸怀疑,黄萌重重点头:“当然!”

    难怪辣椒放在一堆香烛中卖,感情这里的辣椒是给神吃的。

    石瑶在道路岔口同黄萌挥别,穿过小山坡时看到紫色渐变的花,是之前没见过的,一时来了兴致,她又采了白点小花缠成一束,回到家放下东西换上新的花束。

    不知道这次会搭配出怎样的。

    然而一夜无梦。

    石瑶起身坐在桌前,食指戳了戳雕塑,心中纳闷,我才刚体会到奇迹缓缓的快乐,这么快就结束了?

    连续四天做同一个梦后,梦突然没了。

    石瑶一边松土一边奇怪,如果她是因为想要看男人面容而做的梦,按理说没看到执念未消,应当继续梦下去才是啊,怎么突然就中断了?

    她遇到的怪事也就这一件,让平静的生活生出波澜,也就莫名带了些较真的劲儿。

    于是每天完成当天的家务计划,就漫山遍野寻各色花。

    天空是明亮的浅蓝,阳光带着清透的温柔,攒了一个冬天的生机在这个春天热烈绽放,绒球状的浅色结香、成片的千日红、一簇簇紫丁香……

    有次撞见如同黄色瀑布般的迎春花,她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热情灿烂的金黄色仿佛是天底下最明亮的色彩,此时为什么而来已经不重要了。

    快日落时她折了两支长长的枝条,挂在细枝的金色花小朵小朵,在回家的风中缓慢飘荡。

    待到院落的篱笆重新结好,顺利开出田地种下菜种,石瑶已经没再想起梦境的事,只是每日采新鲜的花装饰屋子。

    她不记得,梦境却主动找上门来。

    男子面上仍旧一团糊,他端正温和道:“我乃花神,入梦指引你而来,每日的贡品我甚是满意,但作为供奉尚且不足,你须连同贡品颂词一起,我方能聆听你的祷告。”

    石瑶道:“让我看你的脸也行?”

    这话一出,男子身姿忽然晃了下,某个瞬间石瑶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嘭”的消失,但对方还是好好地立在原地,若不是晃动的衣摆,她都要以为是错觉。

    总不会这段时间不出现,是被她吓到了!?

    这梦的反应也太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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