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某一个时刻的某座小镇上。
管长离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邻居家的年轻女人正在浇花。
这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女人一边浇着花，一边哼着轻快的歌谣，抬头看到管长离的时候，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管小姐。」
「早上好。」管长离回了一声。
说实话她有点记不太清对方的名字，她来到这座小镇之后，便是住处——图书馆两点一线。
她在镇上找到了一个临时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这是个相当冷清的工作，这也让她的社交活动无限趋近于零。
不过这种小地方，偶尔才会出现一个外乡人，足够镇上的人津津乐道地谈论许久。
好在他们态度还算友善。
邻居看了看管长离的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家先生这几天不在家吗？」
管长离愣了可能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先生”指的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否认了：「他不是。」
邻居恍然地笑了笑，露出促狭的表情：「原来你们还没有结婚吗？」
「我们不会结婚——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
管长离耽搁了至少十几分钟，在澄清她和鹿屿之间的关系的同时，还要想办法编造出几个合理的借口。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对方是个恶魔，住在一起只是因为对方不必要的好奇心，以及她得看着对方不做坏事。
至于对方突然失踪，是因为他们几天前在郊区外面打了一架。
起因是魔王准备诱惑镇上到处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干点坏事。
有可能会导致镇上的人全灭的坏事。
魔王自认这种报复方式已经足够仁慈，但还是惹怒了管长离。
管长离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是故意的。
许久没动手，总要有个由头挑起些矛盾来。
从结果来看卓有成效。
面对暴怒的管长离，鹿屿向来输多赢少——这次也不例外。
管长离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魔王一脚踹回了魔界。
踩着夜色踉跄着回到了临时的住所，然后倒头就睡。
身上的伤口在那同时就已经缓缓愈合。
坦白来说，宣泄之后，管长离也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轻松。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回到了正轨。
那时候她还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应对邻居的疑问，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费劲口舌去澄清自己与宿敌之间的关系。
短时间内编造的借口漏洞百出。
邻居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善意地微笑：「难道他还没有跟你告白吗？不过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
「只要你在旁边，他从来不会把目光分给别人。」
那是因为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的人类。
完全是某种傲慢带来的错觉。
管长离在心底默默腹诽。
但鉴于她即将要离开小镇，也没必要制造太多恐慌，所以她最后只是露出了一个敷衍的微笑。
那被视作了害羞。
……
一开始被当做恩爱情侣的时候，管长离还有心情尝试解释。
但当漫长的旅途之中遇到的所有路人都这样默认的时候，反复地解释澄清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即便管长离已经想出了更为合理的借口。
管长离自己都记不太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件事彻底变得麻木了。
黏人的恶魔确实很阴魂不散。
每每当管长离考虑要不要找块墓地或者棺材躺下去长眠的时候，恶魔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时不时搞点事情勾起她的怒火，然后大打出手。
随着这种情况反复循环，鹿屿纯粹来找揍的比例大幅下降。
更多数情况下，他们开始约法三章。
鹿屿安分待上一段时间，最后的结局就不再是充满怒气的斗殴，而是相对和平的“切磋”。
再后来，他们确实开始做一些情侣才会做的事。
人类更愿意将之称为陪伴和慰藉。
虽然恶魔跟这种温情的词汇十分格格不入。
管长离从不否认自己从这种陪伴中得到了一些安慰。
也可能有很多。
尽管鹿屿非常擅长惹怒她，多数时候嘴巴刻薄、情商低下，热衷于使用生|化|武|器来荼毒她的肉|体和灵魂……
但他也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人。
自从亲友相继离世，管长离便不愿与普通人类产生更深入的交集。
寻常人生离死别总有死后重逢之日。
而那对管长离来说太过于久远了。
但面对魔王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她也并不期待与他死后重逢。
从这点上来说，跟死敌纠缠，结果总比送别亲友要好承受一些。
更重要的是，自从鹿屿在人界捞起管长离之后，他就没有真正踩过她的底线。
过去那些未遂的“坏事”，无一不是故意惹怒管长离。
为了得到她全部的关注。
就好像开屏的花孔雀一样。
只是他自己尚且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管长离只会觉得烦人，更不会去细究死敌的心路历程。
——恶魔能有什么“心”路历程？
管长离只觉得他变得更为“温和”了一些。
当然只是相较于过去的他自己而言。
更让人欣慰的是，厨艺也跟着进步了不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管长离听见鹿屿锲而不舍地提及结婚的话题，几乎要现场做份PPT来论证他们应该去结婚的理由。
她又无意间回想起过去的场景，才蓦地恍然。
她敢笃定，鹿屿一定还不清楚婚姻对于人类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能把所有相关的释义倒背如流，清楚这份无形的契约会将他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但情感的那一部分，他没有办法真正体会到。
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或者尚且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对她存在着“爱意”。
像人类一样的爱慕、亲近、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