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且幼稚的胜负欲。

    这就是管长离对于鹿屿那些观点的评价。

    那些论据里面唯独没有一点是关于感情的。

    而管长离对此毫不意外。

    鹿屿宣称他对人类有兴趣，于是才长久地停留在人界，并孜孜不倦地追在管长离身后，肆无忌惮地插手她的任务和生活。

    但他始终都摆脱不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当然有这个资本。

    人魔两界最为强大的魔王，足以令所有的恶魔向他俯首称臣。

    如果没有管长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灭绝所有人类。

    这样强大的存在，期望着他甘愿俯首平视蝼蚁，实在是不怎么现实。

    事实上，他只对管长离感兴趣。

    他们相识于人类最憎恨恶魔的时代，最初是纯粹的死敌，每一次碰面都致力于杀死对方。

    后来由于前代魔王与部分人类的算计与追杀，他们又被迫成了合作者。

    一人一魔直接杀穿了大半个魔界，干掉了前代魔王之后，又拖着重伤的身体昏天黑地的干了一架。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真正试图杀死对方。

    因为这次之后，他们就发现对方魔力超过了一定的临界值，谁也杀不死谁了。

    只要魔力核心没有碎裂，再重的伤也死不了。

    自从魔界的恶魔被屠了大半，新任的魔王对征服人界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虽然他也不会制止那些同族前往人界狩猎，但至少不像前任那样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人类勉强能够应付。

    两人养伤期间，两边的世界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人类的“救世主”也在此时彻底销声匿迹。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

    可能有几十年。

    管长离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已经老去，或者死去。

    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小姨的外甥都已经柱起了拐杖。

    活得最久的朋友将将踏过八十岁大关，已经是满头白发，满脸沟壑纵横。

    管长离却还青春依旧。

    她仍然是二十岁出头时候的模样。

    在漫长的人生之中，管长离从未有一刻质疑过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

    她的母亲是人类，她的养父养母姐姐是人类，朋友也是人类。

    她有感情，会开心会愤怒会伤心会憎恨会怀念。

    她理所当然是一个人类。

    但正因为是人类，当她意识到在时间这条路上，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抛下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感到了痛苦。

    甚至一度濒临破碎。

    最后一个朋友的葬礼，管长离并没有去参加，后来鹿屿在一条掺着冰碴的河流里将她捡了回去。

    鹿屿嘲笑她好像是被遗弃的丧家之犬。

    管长离的回应是对着他脸来了一拳，并附带一声冷笑——手下败将又好到哪里去。

    她已经做好被迫跟他打上一架的准备。

    但鹿屿却没有继续挑衅，反而将她带回了暂住的地方。

    管长离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状态一定糟糕到肉眼可见。

    但她也清楚恶魔绝没有恻隐之心这种东西。

    至少那时候没有。

    只是凑巧，那时鹿屿悄无声息地来到人界，本意也不是为了找她决斗。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好奇那些弱小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奇特的魔力，能让管长离一直对他们念念不忘。

    从被人为地“制造”出来，到被信任的人背叛，再到被曾经亲近的人彻底抛弃。

    她从没有过一刻的动摇。

    更重要的是，她拒绝了鹿屿。

    哪怕他甘愿与这位可敬的对手分享王座。

    ——毫不犹豫，不屑一顾。

    且不止一次。

    鹿屿始终对此耿耿于怀。

    没什么振兴魔界的事业心的魔王闲得发慌，有的是时间可以随意消磨。

    那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最大威胁性也仅仅只在餐桌上。

    恶魔第一次尝试着伪装人类，对照顾病人这种事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

    当然这里的病人仅仅特指管长离。

    他宣称要饲养人类。

    管长离也是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己脾气还能那么好。

    她的性格与鹿屿截然相反。

    简单来说就是热爱和平。

    她从不享受战斗，从最初开始全凭着对恶魔的恨意，以及对亲友的爱意坚持至今。

    没有强烈的情绪支撑，她更愿意躺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晒晒太阳。

    所以在发觉鹿屿真的没什么侵略人界的野心之后，管长离多少放松了一些。

    虽然这位宿敌从来都说不上好相处，但仅仅是吃一点模样和气味都透着诡异的食物，确实要比应付世界末日的危机轻松多了。

    反正以她的身体素质，又不会因为食物中毒而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当然，有那么一次两次——或者几次，她在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仅仅只是将恶魔的脸按进了装着诡异食物的盘子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