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雁声问管长离：“你想要留下她吗？”
管长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法回答她。
她也才刚刚意识到这件事，还有些拿不准主意。
“如果你决定留下来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抚养她。”容雁声也看向她的肚子。
冷静下来之后，她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一些。
在孕育后代这件事上，混血要比纯种人类更具有一些优势。
尤其是在母亲魔力充裕的情况下。
混血的身体素质普遍要强于一般人类，母亲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恶魔父亲的角色，直接为幼崽供给魔力，让幼崽平安健康地降生。
当然，这种情况下降生的幼崽力量会弱一些。
但这个时代已经不像两百年前那样危机四伏，弱小的普通人也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更不必说管长离的女儿。
而且管长离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有着过高的期望，能健康平安地生存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她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的。
旧日里的亲朋好友皆已离世，管长离自那之后就一直提不起什么干劲，如果寡淡的生活里能注入新生的活力，说不准还能让她打起一点精神。
容雁声渐渐开始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不考虑这个孩子的父亲的问题的话。
热衷于战斗与血腥的恶魔，会想要一个家庭吗？
他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吗？
容雁声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些问题。
容雁声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知道的，一个孩子，并不是非得有一个父亲。”
管长离：“……”
“你说得对。”管长离默然片刻，深以为然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容雁声放下了剪到一半的蔷薇花枝，掏出了手机，开始检索孕期注意事项。
尽管那实际对混血没什么参考价值。
容雁声把晚饭的小米粥换成了一锅浓郁的鸡汤，收走了电视柜里的苦情剧和恐怖片碟片，并承诺第二天会再过来。
在即将要关门离开的时候，容雁声停住了脚步。
“长离。”
“嗯？”坐在沙发上看着少儿频道的管长离扭过了头。
夕阳将落，落日的余晖透过后院的落地窗洒进客厅，远处是群山间染红了的枫叶，交映在她的身后。
容雁声在这一瞬间受到了某种冲击。
在她不知道的无数个晨昏，管长离或许都是这样过来的——独自一人。
能够拜访、想念的亲人与朋友，都已长眠于墓碑之下。
两百多年的光阴，真正陪伴她从头走到尾的，竟然只有那位魔王。
“还有什么事吗？”管长离问道。
“那个孩子——”容雁声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恍然地呢喃自语，“不是巧合，对吧。”
在得到管长离的回答之前，她又收起了恍惚的神色，挤出了一个微笑。
“如果你做好决定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容雁声最后说道，“无论是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管长离意识到她猜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等容雁声离开之后，管长离伸手撕开了一袋薯片的包装，一边往嘴里送着薯片，一边听着小海豹千里寻亲故事的背景音，转头看向了那片枫红的山林。
她的很多朋友与亲人都埋葬在那里面，这也是她选择回到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昔日的悲痛早在时间长河中慢慢淡去，反倒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归属感。
容雁声猜的没有错。
管长离向来觉得鹿屿脑子有问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同时存在着某种情感上的联系。
她没有说的是，其实她已经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了。
……
四个月前在那个北边的小镇上，管长离和鹿屿故地重游，一开始的气氛十分融洽，甚至能称得上温馨。
记得他们的人赞美他们感情深厚，不记得他们的人以为他们是新搬来的年轻夫妻。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感情甚笃。
鹿屿对所有祝福照单全收，甚至愿意为此低下骄傲的头颅，停下脚步，浪费宝贵的时间与他们寒暄一二。
某天他们路过镇上的教堂调查线索时，年迈的守门人眯着老花的眼睛打量着他们，问他们四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是不是还准备在教堂里举办一场庆祝活动。
事实是他认错了人。
镇上某对老夫妻携手共度了大半辈子，出了名的恩爱和睦，原本打算在教堂重新举办一场婚礼作为纪念。
他们还早早打印了一大堆邀请函，发给了镇子上的每一个人。
管长离后来还在他们家门口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封邀请函。
不过由于人员失踪的事情，镇上人心惶惶，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
这也是鹿屿后来生出结婚的念头的诱因。
这位缺乏情商的恶魔对人类这等“蝼蚁”向来刻薄，对于这种充斥着美好与幸福氛围的纪念活动也要横加评判——
才四十年就要这样大肆炫耀，那他和管长离纠缠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岂不是应该像个大喇叭一样满世界宣扬？
管长离给了他一个鄙夷的冷笑——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夫妻，她和鹿屿又不是。
鹿屿反问她，为什么不能是？
管长离回答说，因为他是恶魔，而她是人类。而且他们是死敌。
——曾经是。
鹿屿这样纠正她。
之后他们就着这个无聊的问题争执了一整个下午。
争执的结果是管长离欣慰自己的忍耐力进一步得到了提升，而鹿屿得出结论——他和管长离应该结婚。
鉴于他们至少有一百年的时间都住在一起，甚至躺在同一张床上，被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邻居默认为夫妻关系。
某些特殊节日里，他们有时候还会去凑店里的情侣半价。
而且管长离还不解释、不澄清、不生气。
从事实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世界上至少一半的夫妻更加紧密。
既然那些人都能因为长久的婚姻关系引来艳羡与称赞，为什么他们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