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奋力起身,刚有动作,手腕倏地被捏紧。冰冷的触感,让她“嘶”了一声猛然回缩。
北忻警惕睁开眼,目光凌厉,带着威慑性。见是阿檀,眉眼一软。
“再等一下,身上的伤便都可以愈合了。”说着就要续起断掉的灵力。
阿檀拍开重新聚拢的金色铭文,气急败坏道:“你疯了?身子还要不要了?”
面对她的质问,北忻不觉得的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无……”张嘴才吐一字,骤然停的灵力回归到体内,反噬脆弱不已的经脉,他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长时间、多频率发病,加之吸取了阿檀体内的余毒,北忻现在的躯体犹如碎冰,即是是自己灵力的冲撞也会让他呕血不止。
北忻克制住体内翻涌的血气,确定方才自己的体温冻住了阿檀,又催动灵气想将身上的冰寒去除。
阿檀想去扶他,却被拦住。灰黑色的发丝垂在脸庞,将脸上神色挡的一干二净。
“你……”
明白他不想将让她看见如此狼狈模样,阿檀避开眼神,不去看他,低头在月华戒里翻找解毒丸。
对抗毒素效果最好自然是半芽的药丸。仅有的两颗都用了,目前只能用解毒丸暂时应付一下。
“把这个吃了。”阿檀递了一瓶药丸过去。
阿檀递了半天,假法师都没接。她拧着眉,将药放在他身边,遂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阿檀的衣摆突然被假法师抓在手里。
“你先疗伤,我去寻出路。”
“小四!”
阿檀心尖颤动,步伐一顿,他从来都是叫她小四姑娘信主。这次他是带着什么语境,什么目的这般叫她。
她控制住身侧抖动的手,没有回头,尽量保持清亮的声线说:“你放心,找到路,我会回来带你一起出万毒窟。”
北忻的心沉了下去,攥住阿檀衣摆的手收紧,眼尾泛起薄薄的红,一字一顿道:“是不是走出万毒窟,你就要嫁给白项笛。”
他的声音冷如冬日寒冷,阿檀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狭窄的山洞中,空气凝结,能听到山壁上钟乳石滴答的水声。
她沉默了一会,道:“是。”
“白寨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北忻的心被戳的一阵酥麻,“浮生岛地图吗!”
阿檀眉心蹙起,不明白假法师提起浮生岛地图做什么。
下一秒,他反手一拉,突如其来的使力让阿檀一踉跄。
假法师用手护住她的后脑勺,没有让她直接磕到山壁。不待她反应过来,他突然双手撑在山壁上,欺身上前将她圈在怀里。
眼里失了往日的淡然,因为她的那句话,他的双眼猩红如猛兽,瞳孔中漂亮的棕色被无边无际的黑取代,脖子上青筋爆出。
他低沉着声,在她耳畔低语,热气洒在她脸上:“还没吻过,你怎知东西在哪。”
说完,他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气息铺天盖地的气息侵袭阿檀五官,他的吻重重落下,和上次温柔相贴不同,带着暴风雨的摧残,不容拒绝的疯狂。
他吻得认真失控,冰寒清瘦的指尖捏住阿檀的下巴,冻得她微颤,感知她的反应。手往上游走移动,插入她的发丝中,另一只用力按压住她的肩膀,继续霸道的攥取唇齿芬芳。
唇上一疼,撕咬研磨让阿檀瞳孔放大,浑身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鼻腔里的空气都被抽走,像只搁浅岸边的鱼被迫张开嘴呼吸,就这般毫无防备的被侵城掠地。
他的舌尖冲破关卡,肆无忌惮的扫荡着,带着克制的吞咽,邀请她的舌头共舞。阿檀觉得自己就要一点点被蚕食干净,她慌乱扭动着身体,想将人推开。
唇齿间溢出挣扎之语,“混蛋!放……开,我。”
视线相碰,原本攻击的、埋怨的、侵占的眼神突然参杂了无措和破碎。他眼眶通红,扣住她后脑勺的那只大手顿然泄力。
面对阿檀气红的面颊和委屈的眼神,北忻的心口犹如被人剜走血肉。他捂住她的眼睛,额头靠在手背上,鼻尖与她相抵。
吻戛然而止,而唇上还残留着北忻的气息,阿檀微张一下便疼得倒吸一口气。
“小四。”一声长长的喘息后,阿檀听清了他的痛苦,“你就这般想要逃离我?”
“放开我。”
她努力克制情绪的声音在北忻听来,全然是拒绝之意。
冰凉的水滴倏然飞溅在手背上,阿檀烫的一抖。覆盖在眼上的手忽然松开,他萎靡破碎带着祈求的模样映入眼中。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她不知道。阿檀捏住衣角,紧绷着身体,撑着山壁,慢慢起身。不过一会,她的腿便已充血。
她迈出一步,再次被阻。他不敢握住她的手,只用手指扯住她的一点衣袖。
“不要去白寨,不要嫁给他,你要的我给你。”
手里被塞入一物,阿檀低头,还没有看清手中之物。月华戒突生异动,两块残片突地从内飞升而出,与假法师塞进她手里的这片拼贴成完整的一片。
这是……
完整的浮生岛地图!
“你从哪得来的。”阿檀诧异突然得到最后一片。
“黑银铃。”
“你和她…”阿檀没有再说下去。
捕捉到阿檀复杂的眼神,明白她可能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出阿檀的质疑,北忻解释道:“在千山界时,她误入猪刚强的小院,偷听我们谈话。我本意将她囚禁在小院,等我们成功从商阙城出来,再让猪刚强放了她。但在交手时无意看到她身上携带有浮生岛地图。”
“她擅长蛊术、服装怪异,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
以阿檀的聪明,她很快相通这件事情中间的弯弯绕绕:“所以你猜出她可能是商阙城中之人,为了取得这份浮生岛地图和她做了交易。”
北忻点头表示事情确是如此。
阿檀想到情人蛊,“情人蛊是怎么回事?”
“蛊是真的,只是未种。”北忻按住胸口,片刻后掌心显出一只透明小虫。
“她需要人假扮夫婿,我需要她所有的浮生岛地图。她给我一个正当还俗的理由,让我安然入商阙城。诸多夹杂在一块,也并非无法拒绝。”
“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差点把命搭进去,就为了帮我拿浮生岛地图,你就不该答应。”阿檀脱口而出。
就算此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阿檀也并没多高兴。回过头来再去看她的行为,更是被人玩弄在掌心的傻子。
“再来一次我也会同意。”
北忻像是阿檀肚子里的蛔虫,看穿她的想法。
在阿檀带着怒气的目光扫过来前,抢先一步道:“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假法师说最后一句话时,直视着阿檀的眼睛,像要穿过这副躯壳,直视她的灵魂。
他没有说阿檀需要他,而是明明白白的向阿檀倾诉,没有她在身边,他分秒难熬。
灼热的目光逼得阿檀低下头,她无法描述听到他复述缘由的心情。事实袒露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从千里之隔,到如今只隔着一层轻薄的纱。
只要她愿意就此轻轻一揭,他昭然若揭的心意,会直白的向她展示。
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昨日祈求的,却在今日让她退缩。心中生出多少欢愉雀跃,便伴生多少暗淡哑然。明明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阿檀却依旧用自己的克制将心意全部埋藏。
她想告诉他,她也与他一般。但终究是想,她不能宣之于口,也说不出口。
北忻看着阿檀亮晶晶的眼眸,慢慢蒙上灰暗。像是好不容易从山林间引诱出来的小鹿,一点不合时宜的异动,让她藏入绿野,再也不出来。
他担心地再次唤道:“小四,我心……”
不经意抬扫过他认真期待,带着祈求意味的神色,阿檀压下眼角的酸涩,打断他的话,“我帮你上药。”
她蹲了下来,伸手在假法师腰间的衣襟下拿出之前给的香囊。放入檀香,用灵力催化它燃烧的更快些。
她沉默不语,陆续掏出各种灵药。有凝血作用的止血药,有加快伤口愈合的灵丹,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灵药。
准备好药,对着呆坐在地的人道:“把衣服脱了。”
假法师乖乖照做,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和紧绷的侧脸,心中揣摩着她的心思。
接着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说话,只余下空间里静谧的水滴声。阿檀将假法师胸口的伤处理好后,遂绕到他身后。
菩提树枝抽出的伤横贯整个背部,本就严重的伤在这一路上,彻底恶化。翻飞的血肉,早已分不清皮和肉的界限。
北忻察觉阿檀久久没有动作,想到背后定然是一片血肉模糊,拾起地上的破烂的衣服就要往背上盖,却被抓住。
哽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值得吗?”
北忻一愣,放下手中的衣物:“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因为是你,一切都值得。”
阿檀打破手中的药罐,泪水在这一刻止都止不住。
悸动的种子冲破心口的所有束缚,在此刻成为参天大树。疯狂的鼓舞着,催动着她想要对着假法师袒露心意
她慌乱起身,想逃离。
却被北忻大步追上,从背后拥入怀里。
“我没有亲情,他们弃我。我有友情,却不足以牵绊住我。初次和你见面的我,在这世上了无牵挂,我曾三月不眠,成日成夜的寻找活着的理由。后来是你,在太滆湖底,是你与我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亲情、友情、爱情。爱也好,恨也罢,总要占据一样。”
“我这般辛苦找到的理由,你不能随意剥夺了去。”
他的头埋在阿檀的脖颈里,声音带着偏执与疯狂,“你说我卑鄙、阴险、黑心,我都认了。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北忻说着,双手用力箍筋。阿檀感受到胸腔的气息都被挤压出去,挣脱不开,只能竭力道:“一念,我们是两条并行的舟,靠的太近注定会船毁人亡。”
“我们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大概是阿檀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太过浓郁,北忻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恍然间回忆起在渚洲城时,阿檀面对渚弋死亡的神情。
她问他,想过自己死的场景吗?
她说不是说有人都有选择。
她说一些死亡比活着的意义更大。
她一直没有显露自己的本领,但他知道她会占卜。
北忻突然觉得自己窥探到一点天机,他将怀里的阿檀翻转过来,拉过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到他的心脏因她而跳动。
阿檀的眼泪被大掌拭去,面前人弯着腰,抵住她的额,犹如地狱鬼魅的诱惑自他唇中溢出:“既然结果无法改变,注定要亡,那不如最后狂欢一场。”
“你敢试吗?”
阿檀望进他深邃的眼里,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