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简欣站那像被石膏定型了,被曲落落抱得很紧,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哭成这样,迟简欣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哭,不哭。”
“怎么了宝贝?”
“我去法国的事跟你说过?” 不对啊,这气氛简直像在坟场。
高佳许站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曲老师,简欣应该在练空中舞。”
她进来看到那画面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摄影机正对着绸缎的位置,加上这种绸缎,放在这高度,完全不可能用来上吊。
“曲老师,知道你很感性,但简欣她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生命的,你放心好了。”高佳许安慰她道。
曲落落哭得更伤心了,“我放心,放心,但就怕那万一,我真的赌不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想要有。”
“好好,赌不起,我不会的,你放心啊。”迟简欣双手环着她,右手在她背部轻抚了两下。
姜皓磊挑了下眉,此刻看着言卓,笑出了声,“嘿,你把她辛辛苦苦弄好的又拆下来了是不?”
言卓做了个不可思议眼睛挣得老大的表情,“意外,意外,简欣姐。”
姜皓磊大踏步走过去,拍了下迟简欣的肩膀,“欣姐,我帮你吧,我能理解你这种身高做这种事的辛苦之处。”
曲落落上前拍了姜皓磊一巴掌,姜皓磊缩了缩肩膀,“做什么?”
“你讲话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我眼力见不都给长在身高上了。”姜皓磊应她。
言卓拿好手中的绸缎,在姜皓磊的协助下,一起放了上去。
“真没事?”言卓看着迟简欣,言语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现在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易老师担心死你了。”
“?”
“我……我猜的。”
来之前,易楚向言卓道:“简欣她遇到了点事,你知道了吧?”
言卓点点头,满脑子问号。
“托你件事。最近多关注关注她,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当然。”言卓凝神思索,“不过,易老师,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上午跟她通话了,她状态不是很对,很沉默,沉默了很久,之后又说希望我快乐,不对劲。”易楚看着地面,语气都变得低压起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相信她,但……”
“你对她是不是……”言卓抿了抿嘴,倒也没问到底。
“别瞎想,你们年纪相仿,说起话来方便。”
言卓其实想说“你只比她大一岁,这年龄是有代沟还是不叫年纪相仿?”
“放心吧易老师,我不会瞎想的。”
迟简欣看着言卓,总觉得他最后那句“猜的”不那么可信。
不过比起言卓这番话,今早的易楚更加不对劲。
当时易楚发了个信息,通知明天记者会的事。而那个其实群里就有通知。
期间他还撤回了好几条消息,迟简欣望着那个聊天框,只觉得这实在太过异常,于是发了个语音条过去:“易老师,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没看到你的消息吧。”
其实她确实没看到易楚当时撤回的消息。
对面打了个电话过来,一接起,迟简欣就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不那么愉悦的因子,“迟老师。”他这话让人感到他心里好像有块,至少不像棉花那样轻盈的事物。
“遇啥事了,Mr Yi.”
“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现在有空吗?”
没有正面回应,这是真要跟她“倾诉”不开心的事?
果然,易楚言语间的模棱两可出卖了他,“这个世界会有很多复杂的人和事,有时候会遇上。”
“是的。”迟简欣端着咖啡坐在桌前,打算看一遍国内新出的情景喜剧《欢乐一家人》,正想随着大脑说:“这个我想你早就领教过了”,忽而意识到此刻的易楚大概率正经历着什么困境,于是把脑袋里那个活跃的阀门暂时关闭,沉默着继续听他讲。
“你以前也说,难过的时候,不要随便压抑自己,和朋友一块谈谈心,会好点。”
迟简欣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把笔记本合上,放下咖啡坐在沙发上,打算认真听他讲。
他究竟遇到了多大的事?能让那么不爱表达这类言辞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
仔细回想,不会真是因为,那个导演元明礼过来跟他提的那事吧?
迟简欣不禁感叹自己直觉真准,她对此早就有所担忧。
易楚父亲在一场飞行事故中过世。事故当天正是他的生日,也是全家团圆的中秋节。
自那以后,他从不过生日,不知后来如何。只知道自己曾信誓旦旦和他约好,一起过中秋节,连同他的生日,却在中秋节这天,因遇到些事,宛若消失了一般。
易楚六年级那会,作为消防员的父亲刚结束长达两个月,高强度的飞机失事事故处理,恰逢中秋节,全体结束任务,易楚跟父亲打电话时,目光闪烁,说要是爸爸能回来跟儿子过生日,这个中秋节该有多开心。
父亲也希冀着,买了一张飞机票,上飞机前,父亲坐在候机室,许是怕他像从前很多次退票一样,今天也退票,将要过十岁生日的易楚便一直跟父亲分享自己在学校和同学老师的趣事,又说钢琴进步了多少,学习多好玩,老师朋友多温暖,还说,要是爸爸看到,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好像在挽留,邀请,父亲听着电话那头小男生滔滔不绝地讲着,像演说家,鼓动人心,道:“儿子放心,爸爸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家陪儿子过生日。”
命运有时就这样捉弄人,在为飞机事故处理残骸、寻找遗失者使尽浑身解数,用时两个月,于某一个要和儿子一同过生日的时刻,要和家人一起团圆,共度那五年来第一个全家团圆的中秋节的时刻,父亲在那一次搭乘飞机中失事。
尸骸与飞机一同堕入湛蓝色的大海,一次轰鸣,留下永久的沉默。
迟简欣脱口而出:“我……很同情你。”
她皱了下眉,说的什么玩意。
“我意思是,我很担心你。”
“我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快乐。”
有时候也许就只是需要一个在那一刻理解他的人。
易楚那边也沉默了,“你……希望我快乐?”
易楚在那边抬眼看了下旁边的边牧,边牧静静听着扬声器那边的女人和自家主人的话,眉头也拧了起来,抬起一只脚搭在易楚腿上。
易楚另一只手摸了摸边牧搭过来的脚,小声道:“她会没事的。”
边牧发出了一声呜咽,面朝电话,从趴着的沙发上站起身,像要穿过电话,安抚这个遇到麻烦事,变得前言不搭后语,开始讲各种奇怪话的女生。
锁屏就是她,边牧在一次跟奚范去找易楚时,见过这个女生。而主人的摄像机里,就存有很多她的照片。
这个会时刻牵动着它家主人心绪的“神奇人类”。
此刻就想去见她。
边牧走到门口,又回到客厅,抬起一只脚碰了下坐着的易楚的裤腿,示意易楚一起出门,去找这个女人。
“不用担心。”易楚跟来回走的边牧道。
迟简欣见对面沉默良久,到最后只无力地说了句“不用担心”,内心对他更加担心起来了。
这是一种什么前兆吗?就像……她不敢想下去。
迟简欣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思索了一番,对着又陷入下一轮沉默的电话那头道:“你还好吗?”
她极力保持镇定,“无论遇到什么事,世界都照常运转,我们能保证的,是我们内心对自己的坦诚和爱意,我相信你可以应对内心所有的风暴,你也终将可以应对成功的。”
易楚不敢保证,这种错乱,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象。于是在这通电话结束后,叫来了言卓。
高佳许也问过言卓,言卓联系姜皓磊,姜皓磊找曲落落商量,四人便约好一同去迟简欣家一趟。
大家见迟简欣只是在练习绸缎舞,还那样乐呵呵的,整个场景的色调也瞬间明亮了起来。
曲落落给大家做了咖啡,她和姜皓磊、言卓各自端着杯咖啡,进到放着乐器的舞蹈房里,有说有笑地耍了起来。迟简欣在外边整理刚刚被移动的摄影机。
高佳许从客厅的书架上随手拿出一本书,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
门铃响起,迟简欣放下手中的三脚架和摄影机,打开门铃。
就见一个戴着口罩,满眼通红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易楚上前一把抱住迟简欣,迟简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这个画面行成的可能原因,而后在万千讯息里,捕捉到了今日他那份不同往日那般平静的内心。
他父亲的那件事,此刻又触动到他心弦了?
迟简欣抬手在他后脑勺抚摸了两下,“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