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结束,热浪平息。
三中学子从释放力量的操场和球场辗转关回了教室这个牢笼,盛大的欢呼捧场也换成了郎朗书声。
重新上课的第一节,学生们总是静不下心来的,要么上课走神,心游天外,要么百无聊赖地对窗东张西望。
起义军们反叛之心蠢蠢欲动,被过来用火眼金睛巡视的张欣抓了典型,一顿三骂,从此不再身在曹营心在汉,摇旗降了。
学校的生活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始终三点一线,失去了可喜的大活动和周末电影,好似再没有别的乐趣可言了。
老师们对表现不好的学生一如既往地嬉笑怒骂,领导们也忙着四处严抓纪律、发掘早恋嫩芽并及时拔除。
途中还进行了一次打击手机的夜间行动。
晚自习是手机活跃的重灾区,学生警惕性普遍不高,最好下手,主任们趁夜黑风高挨个突袭,缴获了大批违禁品,满载而归。不学无术的学子们又两手空空地望窗兴叹,越发感慨学习乏味,人生无趣了。
手机缴纳行动过去没几天,期中考后的第一个月考来了。
温璃考试前天留校帮贴考号,从窗户往外略了一眼,看到姜枫抱着几打卷子从楼梯往下走,应该是要回家。
她对学习能与姜枫挂钩这件事早已见怪不怪。
姜枫回归正途那天,也是交作业后的第二天,一切都挺突然的。
温璃作为他的邻座,有幸第一个发现,他的抽屉不再有任何空隙,被桌上摆的书砌成了城墙,原本空荡荡的桌面也叠了成堆的套卷和教材。
学校里再没有一条关于他的新闻传出,他一夜之间变回了像温璃一样的好好学生,甚至能和她偶尔说笑,还跟她打了赌。
离开考场,温璃回家路上经过捡到姜枫挂件的那条街,停在了同一个等红绿灯的位置。
她心里有种见证姜枫蜕变的感慨,过去不过半个多学期,从陌生到有那么一点熟悉,像参与了一部分他在学校的生活。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姜枫当初为什么叛逆,但她不会深究,自己都一塌糊涂,所以没有那么好奇别人的生活。
可能他也像她一样,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月考当天,姜枫留下考试了。
考场见他的人无异于见鬼,认识他的同学更是捂着心口侧身让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能有一天看到校霸从良。
不过他们沉浸在这种惊世骇俗中并没有太久,很快就被更匪夷所思的消息盖过了头。
月考成绩出来后,作为一个大家有目共睹的籍籍无名、缺课逃学的坏学生,经过一场同样平平无奇的考试,一跃排到年纪第一,全校哗然。
这与当初温璃从下游冲到上游的惊讶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校领导们捧着打出来的成绩单又急又气,那种‘天才在三中出世的自豪和骄傲感’被质疑之心层层淹没,更没有人会替天才取得第一喜极而泣。
第一行动不是互相庆贺,而是爬上高楼第二次启动监控,以证实姜枫可耻的作弊行径。
11班的科任教师们是被雷劈得最严重的那一批人。
因为开学他们就没管过这无法无天的大哥,只是一个月前诚惶诚恐地改过他百年难得一见的作业,后来作业正常交,课上也不闹不翘,紧接着就是眼下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情况了。
试想,一个每天只顾抽烟打架、翘课逃学的学生,怎么可能突然学好,还出其不意地考个全校第一?
校领导们的额头又急出了一层汗,火速赶往监控室查看纪录后,结果仍然出乎他们意料。
姜枫身上除了穿的,全程就只带了一支笔进场。
监控纪录里出场最多的就是他手里那支黑色签字笔,从头到尾孤独地运作着,就像他这个人展现给别人的一样,把所有试卷写了个满满当当。
领导们看完纷纷找回下巴,集体安慰自己:他是从一中转过来的啊!也因此才寻思万一,万一他改邪归正了,自己私底下偷偷学习也不是不可能。
市一中什么水平,年级前十名年年保送国内名校,家底厚的直接就能出国深造。
有个男领导想起来提了一嘴,姜枫以前还是个第五,底子毋庸置疑。也不是妄自菲薄,市一中是省内少有的明星学校,实力确实吊打除它本身以外的中学,前五来他们这儿考个第一,绰绰有余了。
他们累死累活地审核完所有监控,一个接一个瘫在椅子上,过了会儿面面相觑,默契心想,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呢?
对了几眼,得,上回来这儿也是为了查11班一个女学生。
一主任惨烈喟叹:“不是这11班怎么尽出人才呢?那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啊,养这么些奇怪的人?”
“不是,不是你给姜枫按进去的吗?”那领导翻了个身,责怪地看着他。
另一个领导严丝合缝地附和道:“还有那外省过来的祁封,考一次直蹦前十不也是你塞进去的?”
“……”他两眼一翻,一句也没法反驳。
躺了会儿,他才长叹一口气:“不得了啊,他们这一届,分数线也比往年拉高不少,去年的前十这么一对比,歪瓜裂枣的。”
“哎,哪能这么形容,踩一捧一。”另一个主任严肃纠正他:“你这,注意点教师风度,你说你……”
这一趟的结论就是,成绩就是姜枫人家自己考的。
领导们二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错后,转眼又变脸惊叹,苗子在他们三中这块中规中矩的土壤里长出来了。
现阶段每个班里都在议论此事,质疑与不耻成了话题常态。
各班班主任拿到成绩排名表到自己班转了一圈,给他们解了惑,不管学生们信与不信,这都是铁打出来的事实。毕竟领导们没从排名里除去姜枫的名字,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此时的11班内。
姜枫心绪平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却被11班的同学光用崇拜目光就实现了众星捧月,别说人,座椅都快被他们望上天了。
其中,有两个已然疯魔了。
俩人小狗摇尾一样围着姜枫问这问那,大多都是一些蠢问题,类似于‘哥,真是你考的吗?’‘哥,你真没被夺舍?’‘哥,你要是被穿身了就眨一下眼……’
姜枫冷冷看着张凡猴一样在他跟前乱窜,食指规律点着桌面,齐非还在一边给他搭腔,更吵了。
俩活宝一唱一和成了卖唱的,还一唱三问,眼看就要越过他哥忍耐的边界……
姜枫面无表情地拎起桌上一本书,抬手就要行赏,俩人火速扭头,撤回各自的座位,速度比挨了毒打的狗还快。
赶跑了噪音源头,他倒向椅背,心想头疼,人比考试还难应付。
大家叽叽喳喳了半天,目中火焰耗尽,又嚷着要给他封神。
无关之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像要给自己加冕一样,正主却置身之外,修长的手指流转签字笔,一脸的恹。
封什么神?老子本来就是。
温璃偷瞄了眼隔壁那位,感觉他一脸这个拽意,默默把自己的桌子又移开了一分。
姜枫微一侧目,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把那几厘米拉了回来。
“想逃?”他一语挑破。
温璃暗自用力,一把撤回,尬笑:“我哪儿敢呢。”
“那就别动。”姜枫用大了劲儿,不仅将原先的距离拉回,还离他的桌子近了几分。
“……”温璃双双松手,不敢挪了。
主要是再和他周旋,下场一定是两张桌子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温璃幽幽心想,他,姜枫,这个人,绝对干得出来。
忙于封神的那帮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打磨好了精炼的颁奖词,一人一句,实乃层出不尽。
听着周围出口成章的赞美之词,温璃根本融不进去,也笑不出来,她不是不为姜枫高兴,那是另一码事。
问题是,考试前她可是跟这哥们有过赌注的!!!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居然,输了啊!!!
一夜之间,输得精光。
之前下楼看到成绩榜单的那一刻,相比于其他学生的神情激荡,温璃反而表现得尤为平静。她只有一种被自己的预感击中的感受,那种原有的震撼被种种预兆和铺垫逐一削弱了。
削到最后,她心中只剩下坦然了。
因为小白一个月前就跟她提过,姜枫以前市一中排名第五,这个名次还是他当初感冒了状态不好时考出来的,后来他突然步入叛逆期,再没考过试,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现实就是如此,天赋永远压人一头。
何况姜枫并非不学,他认真起来,温璃也自认不如。
她也能心无旁骛地进入学习状态,可是姜枫一旦入定,旁人就算敲锣打鼓他也做到无动于衷,仿佛地震来了他都能抱着书啃到半夜,直到自己成为废墟里的一部分,这可怕到令人惊叹的沉浸,温璃自认她做不到,况且,普通人努力的成效也总是要比天才差一截。
所以这就是为何明明他们坐得这么近,却显得如此遥远。
“我输了。”温璃天马行空完一切,还是愿赌服输,认命问他:“说吧,你要什么。”
姜枫手上仍转着笔,腔调懒散地回:“要一个愿望。”
“别太过分。”温璃咬牙,笑里藏刀:“当我许愿池王八呢?”
“不会。”姜枫被她崩溃的表情和比喻逗笑,神神秘秘地卖起了关子:“这个愿望肯定是我想要,你也想给的。”
“……?”温璃心中天塌地陷。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呃,有点暧昧?完了完了,他不会要提那种要求吧?温璃自恋心再度作祟,当初她可是发了誓,坚决不搞感情之类的小九九的。
还没等她单方面地暧昧完,温璃就绝望地发现了另一个悲痛的现实:
她学生时代的终极目标,年级第一没了啊!!!
而且这个人,活生生从榜单上抠下来,坐在了她旁边……
温璃暗自发了个新誓,同时也换了一个新目标。
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只不过照着旧版做了个小小改动,那就是如何超越坐在他身边这个人。
埋头算了自己卷子的分,再借姜枫的看完。
她再次悲哀地发现,她目前稳坐的第三名宝座,估计这学期都没法赶超姜枫。她思维发散出去,或许全年级第二来得比较可行,她也就跟前一名差了十来分……
但是人还没实践怎么可以先放自己的气!
温璃暗钻牛角尖,她就非要和天赋斗,明知不可而为之,是为勇。
很久很久的以后,温璃回顾过往,心想当时真的是在用事实证明,明知不可而为之,也可能是鲁莽。
即便她这个成绩已经碾压绝大多数人,完全可以称之为优秀了。
可是在天赋面前,在同样努力的他面前。
不说别的,光成绩这一块,如果一定要跟天赋异禀的人比,那么她这个学神也不太行,尤其身边坐了个货真价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