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22.

    程意出院后,被接回家好好修养了一阵子。

    程父在几年前,在云城靠市郊的位置买了一套房子,不太常住,却请了人定时过去打理。老宅子虽然在山上,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总归是不太安静的。程母想了想,干脆把程意接到另一边去住了。

    期间发小江筠约程意出去玩,带着她去冻成冰块的江边吃烤鱼。两个人从暖气里出来,冰天雪地忍不住吃了一只冰糕,结果双双得了肠胃炎。

    “你肠胃本来就不好。”程母无奈,想训斥几句,又觉得说不动,只问,“烤鱼好吃吗?”

    “还可以。”程意虚弱地对母亲笑笑,说,“鱼刺很少,边缘焦脆,里面又软又嫩,沾着辣汤可香了。小菜是拍黄瓜,用了海鲜酱油。下次带妈妈去吃。”

    程母:“……”

    她冷眼看了看自己刚反胃吐完的女儿,说:“过年期间,我不会再让你乱出去吃东西了,特别是和江家小姐一起。下午我叫厨房给你煎两幅中药调理。”

    “妈妈!”程意一听要喝中药,连忙从沙发上起来,要去跟妈妈好好撒娇。走出门的妈妈却理也不理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程意的饮食明显清淡了下去。下楼去餐厅吃饭,程意的餐都是阿姨另外做的,只有放了一点酱油的冬瓜,水煮排骨和青菜豆腐汤。

    每天例行的鸡蛋,阿姨倒是偷偷给她煮了半溏心的。

    阿姨做饭好吃,少油少咸其实更突显了食材本身的鲜味。可已经好几天了,程意真的很想吃外面的糖炒栗子和牛肉烧饼。

    她给这一滴红油不见的一餐拍了照,气呼呼的,转头给罪魁祸首江筠发过去。

    程意发完消息,想着能不能从厨房里偷偷拿一瓶醋或者酱油,蘸鸡蛋吃,手机却在这时振动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是明淮序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明淮序:师妹最近是在减肥吗?

    程意觉得师兄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打开手机一看,发现自己把原本给江筠看的图片,发给了明淮序。

    他们不常用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出院后的一天,明淮序问她身体好些了没有。

    程意看着上面刻意用滤镜调白的图片,顺势跟自己师兄卖惨:“没有减肥。最近妈妈不让我出去吃饭,让阿姨改了食谱。”

    明淮序:这份食谱和师妹往常的饮食习惯,好像还差得挺大。

    程意:[猫猫挠墙]妈妈说要调理身体,可是我最近已经好很多了。好想吃小巷子里的金丝牛肉烧饼,听说做活动还送炸酸奶呢。

    明淮序:师妹最近有时间出门吗?

    程意:妈妈不让我出去,怕我发小带我乱吃东西。

    明淮序在另一边,看着程意的猫猫头头像,想起来师妹委屈时的样子,眼底神色不由柔和了许多。

    明淮序:如果师妹能确保身体已经恢复好了的话,我可以带师妹出去吃东西。

    程意看到消息,一拍手掌,想,对呀!妈妈一定觉得明淮序是靠谱的人!

    程意:真的吗?我保证我已经好多了,可是妈妈不一定会答应。

    明淮序:我和阿姨说说看,师妹今天晚上六点有时间吗?

    程意:有的,师兄最好啦!

    她喝着青菜豆腐汤,对着手机呵呵傻乐着,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微带着严肃的声音:“小意,我记得你没有吃饭时看手机的习惯。”

    程意回头,看见是自己妈妈。她赶忙放下了手机,又听程母问:“看见了什么事情?笑得这样开心。”

    “淮序哥哥喊我出去吃饭。”程意看向自己妈妈,琥珀色的眼眸眨了好几下。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小心和期待问:“妈妈,我可以去吗?”

    明程原本冷淡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就吃程意软下声音来撒娇这一套,看见女儿拉着自己的手晃呀晃的,想到是明淮序,算是心软了一下。

    “去吧。”程母说,“什么时候?”

    “晚上。”程意听妈妈松了口,笑着说,“那我吃饭完去挑衣服啦?”

    “你也几天没出门了。”程母把手抽出来,说,“先吃饭,我要和淮序说一下,哪些东西你是不能吃的。”

    “好哦。”程意很听母亲的话,但又怕妈妈和师兄告状。她拿起瓷勺喝汤,眼眸时不时就瞥过去一下。

    程母陪着程意在餐厅坐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说:“之前裁缝那边定制的衣服都到了,下午有空的时候可以试试。你爸爸这几天忙得不沾地,有空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好的。”程意吃完饭,先尝试着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却不出意外是忙线。她干脆先搁置了电话的事情,穿着睡衣,去楼下拿裁缝送来的衣服。

    午后的太阳很暖和,在冬日里竟也显得金灿灿的。程意下了楼,看见送过来的衣服用防尘袋装着,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沙发上。

    她一个人有些拿不下,旁边正在浇花阿姨看见了,帮忙全安置到了楼上程意的房间里。

    程意试了几套衣服,把晚上要穿的挑出来,在冬日午时微醺的暖意下泛起了困。

    放假期间没有其他事情要忙,程意敷了片面膜,抱着大而柔软的雪白枕头小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不少,天际线的交接处透出一点深色的蓝。程意喝了杯热水,在热意滚烫下慢悠悠的醒了神。

    她很喜欢过得很慢的下午,醒来时好像世间万物都跟着一起苏醒,趁着夜色下沉的最后一点天光,温柔而安静地共生着。

    窗外又落起了白,程意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她刚换好衣服,稍微卷了一下发尾,便接到了明淮序的电话。

    程意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五点半出头的样子了。

    “我的电话好像打早了一些。”明淮序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不明晰的微沙声中带着温柔,“金丝牛肉饼的排队时间,要比我想象中的短一些。我不知道是限量的,但是买到了最后一个。”

    “虽然提前到了,但想趁热的时候带给师妹。”

    程意似有所感,下意识朝窗户的位置看去。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明淮序稍显低沉、却带着笑的嗓音。

    “我在楼下。”

    程意推开被水雾覆满的玻璃窗,寒意一瞬间涌了进来。庭院里的路灯高耸着立于梧桐树的枝叶里,她也透过黄绿交错的树叶缝隙,在雪意中看清了明淮序的脸。

    她的师兄一身黑色长大衣微敞,内里搭了同色系的毛衣,淡灰的围巾半搭在肩颈处,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从小往上遥遥看着程意。

    细雪透着光,在沙沙地下。

    她看到他眉眼温柔,带着笑意唇角微张,朝她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师妹。

    他们中间隔了梧桐树、隔着晚色中迷离的雪,程意明明里明淮序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

    她微微捂住心口,有些恍惚地想,这是一个被雪贯穿的冬天。

    程意匆匆收拾好东西,挑了一个黑色的小包,往楼下赶去。

    明淮序正站在车前,看见一点深红色朝侧门朝自己跑来,不由笑了笑,说:“师妹,我在这里,慢一些。”

    程意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羊羔毛外套,铂金色的扣子在麦穗式的边缘闪闪发亮。她踩着小皮鞋,在明淮序眼前站定,喘着气道:“师兄。”

    “还热着。”明淮序拿出一直捂在怀中的金丝牛肉饼,微微站在程意身后,替她挡去吹过来的风,“先吃一些垫垫。”

    程意的眼眸很亮,弯起来月牙的弧度:“谢谢师兄。”

    牛肉饼还是酥脆的,咬下去一口,金丝碎了,里面的酥皮破开,紧实的牛肉馅带着滚热的骨头汤汁满溢在口中,咸香而鲜美。

    “真的很好吃。”程意吃了几天的青菜汤,咬到牛肉饼的时候只觉得幸福而快乐。她看着明淮序,指尖一动,从没咬过的地方一撕成两半,朝明淮序递过去。

    “师兄也尝尝。今天打烊前的最后一个牛肉饼,我们要一起分享。”

    牛肉饼在飘散的雪下冒着氤氲的热气,明淮序看向程意期待的眼,垂在口袋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一半牛肉饼,而是微微低俯下身,咬去了女孩指尖的饼。

    程意只觉察到指尖温度一烫,比牛肉饼更滚热的温度轻轻蹭过了她的指腹。她一愣,听到明淮序清缓而低的音。

    “谢谢师妹,确实很好吃。”

    程意只觉得指尖那一片,连着手一起烧了起来。她双目中的琥珀色乱得不成样子,明显的心跳声就差要漏出来。

    “啊、没事。”程意慌乱地从口袋抽出纸巾,擦去手上的油渍,“师兄觉得好吃就好。”

    明淮序笑了笑,为程意打开车门,说:“师妹上车吧,去吃晚餐。”

    他订了一家市中心周边的餐厅,招牌是海鲜粥和薄皮煎饺。

    程意眨了眨眼睛,听见明淮序淡笑说:“阿姨跟我说了师妹前几天急性肠胃炎的事情,晚上喝一些粥吧,多给师妹点一只蟹。”

    现在离年时结束要有几天,临近元宵,市区短暂开放了烟火的燃放。菜上齐的时候,烟火正好燃起来,在十几层的高空外炸开五光十色。

    而明淮序正低着头,袖口微折,深黑大衣下修长有力的指节握着瓷勺,在给程意添粥。

    程意咬着薄皮饺子,脑袋微微晃了晃,吃得很开心。她抬起眼来看明淮序,带着懒倦的惬意。

    反正师兄对她好。

    周围光影绰绰,细微的爆鸣声透过玻璃传来。色彩太明媚与灿烂了,落在对座程意本就明艳的眉眼中。

    那双琥珀色的眼里带着人间夜晚星河四散的烟火,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澄澈的笑、与并不自知的引诱。

    酒红色让沉浸在光影中的程意更加鲜活,像极了一朵肆意生长的玫瑰。

    明淮序心绪有些难平,微抬添好暖热汤粥的瓷碗,放在程意面前。

    “趁热喝,师妹。”

    “谢谢师兄,我等会儿就喝。”程意正在拆蟹,闻言抬了抬头,随后依旧认真地对付着螃蟹。

    她一看就是不常做这种事情的人,有些笨拙却专注地拿着小剪,和从前明淮序在实验室里见到的、冷静而精准地滴定试剂的师妹,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一离开实验室,师妹好像就变成了笨蛋。

    明淮序喝着粥,眼低笑意难掩,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程意拆螃蟹。直到她低呼一声,指尖微颤着抬起。

    螃蟹的尖角扎到肉了。

    明淮序微微起身,看见程意没流血,才重新坐下,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师妹给我拆吧,你先喝粥。”

    程意摇了摇头,说:“这是我给师兄拆的螃蟹。”

    明淮序一愣,眸光柔下许多:“这样。师妹拆吧。”

    程意拆了好一会儿,学着家里阿姨的样子,把螃蟹肉和蟹黄在盘子里摆好,递到明淮序面前。

    明淮序尝了一口鲜白的蟹肉,忽然有些不舍得下筷子。他看着程意,眸色深了许多,心脏好像被眼前的人填满了,充实而暖热。

    “很好吃的蟹。”他半晌才说。

    吃过饭之后,明淮序陪着程意到小街上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作为夜宵偷渡回去。他就这么站在程意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卖栗子的火炉升腾起白烟,冒出浓郁是焦糖味道。

    而不大的雪还在落。

    买完了栗子,明淮序送程意回家。

    在下车之前,明淮序叫住了程意,从后座中拿出一个小袋子。

    “师妹还记得,我上一次去首都,说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吗?”明淮序看着程意,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那时候它还没长好,但是有了雏形。直到前几天我收到消息,才又去了一趟首都,将它带了回来。”

    程意捧着手中的袋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可以拆开吗?师兄。”

    “当然可以。”明淮序说。

    程意轻轻将袋子打开,看到里面装着一个玻璃罩。她拿起来,发现玻璃罩最下面一层是深色的土壤,而上方开着一朵灿烂的红玫瑰。

    玫瑰不是纯粹的红色,边缘四周微带着一点剔透的粉。花瓣轻盈而绵密,层层叠叠地向上舒展,在车顶落下的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程意看着花,一时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我认识一个做植物的朋友。”明淮序说,“这批玫瑰是他在雪山上试种的第一批,我之前也有参与种植。”

    他看着程意琥珀色的眼,说:“试种成功了,它们开在雪山之巅。玻璃罩是温控的,为了模拟生长环境。”

    “首都的山雪实在好看,花也是。所以我想把第一朵在雪山之巅开的玫瑰,带到师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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