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纪瑶睁眼，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略重的呼吸声从她耳边传来。她猛地转头，倪永云躺在她身侧，睡得正香。
桌前柜上放着一只白色猪形夜灯，圆润肚子后的小尾巴还打着卷。
这是在哪？她缓缓坐起，随即脸色剧变抬手捂住嘴，下床向外走去。
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了！
门被轻轻掩上，她转过身，李时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怎么了？”他站起问道。
“洗手间在哪？”纪瑶的声音沙哑又低沉。
李时很快看出她的不对，直接大步流星朝着洗手间走去。
“这边！”
“呕！”纪瑶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一股酸臭味顿时弥漫在洗手间。
待吐完，她整个人已是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她坐着准备歇一会再起，不想旁边递过来一包纸巾。
“给！”李时神色淡然。
纪瑶瞳孔微缩，低头拿过纸巾，随即粗鲁地扯出一团纸擦了擦脸，然后直接按下冲水按钮。
“你怎么还在？”她的语气有些嫌弃。
李时眉头微挑：“这里是我家。”
纪瑶没有说话，直接走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冰冷的水泼到脸上，昏沉的脑袋仿佛也清醒了些。
她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肿成馒头般的脸，冷声道：“我不是说了，看到我倒在路边也不要伸手，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李时微微一笑，双手环胸道：“我这个人天生反骨，就喜欢和别人对着来。”
纪瑶眼中仿佛有流光闪过，她抹了一把脸，冷声道：“随便你。”说着她看向李时道，“住院费我会还给你，下次不要自作主张，我不喜欢欠别人钱，更讨厌欠别人人情。”
“那既然已经欠了，你准备怎么还？”李时眼中隐有笑意。
纪瑶抿了抿嘴：“你想怎么样？”
“加入我的队伍。”李时语气真诚，“阴眼少见，这世上被厉鬼所害之人很多，有因果报应也有滥杀无辜，你既然能看到，何不用它来救更多的人。”说这话时，他的脸在闪闪发亮。
纪瑶忍不住别过眼：“我对拯救他人没有兴趣。”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抓住黄淑媛的脚？为什么要替倪妙云的外婆筹手术费？为什么要救只见过一面的倪妙云，还喝了这么多酒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纪瑶一时语塞。救黄淑媛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反应；至于刘姨，是因为她救过自己的命；上前去帮倪妙云，则是不忍见她被男人欺负。
“你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冷漠，你为什么要掩饰这一点？”李时有些不解。
“不，我从来就不是好人。”纪瑶推开他，向外走去。
“等等！”李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然后放了两个盒子在她掌心。“黑色的是药一次八粒，一天两次；白色的是外伤膏，除疤效果很好，是熟人开的，你可以试试。”
纪瑶眼神微闪，然后大步离去。
李时在身后说道：“我的提议一直有效，你如果想好了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纪瑶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房间里，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瑶瑶，你应该答应他。”晏安小声说道。“在他身边你会很安全。”
“晏安，即便我看得到，我也保护不了任何人。”纪瑶顺着门滑到地上，“而且，我有些害怕。”
“你害怕什么？”
纪瑶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她害怕再一次迎接失望。
李时过了一会才从洗手间出来，走过纪瑶房门时，他停了一会，然后走到沙发边上，躺了下来。他抬起胳膊放在额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天光大亮，纪瑶走出房间，然后神情微怔。
客厅中间的饭桌上正摆一大堆吃的。
“纪姐姐，过来吃早饭！”元禄笑着招了招手。
“这是你买的？”纪瑶看着桌上的粥、烧饼、拌面、咸菜、还有烤鸡，有些吃惊。
“嘿嘿，哪能呀，这是我哥一大早买的，我可起不来。”
纪瑶看了看四周，然后拉开了凳子：“他人呢？”
“我哥在睡觉！”元禄看向窗外，打了个哈欠，“我也好久没在这个点起来了，果然还是大早上的太阳晒着舒服。”
纪瑶神色微变：“难不成你们白天睡觉，晚上出去？”
“对呀，鬼晚上才出来，我们干这行的，也只能晚上出去了。”说着他指了指前面的食物道，“纪姐姐，你要吃什么自己拿，不用客气！”
纪瑶端过一碗粥，然后拿起勺子。温热的粥顺着食管抵达到了胃，今早还钝痛的胃仿佛也好了些，暖意顺着胃蔓延到了四肢。
怪不得之前在便利店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凌晨四点。纪瑶一边喝粥，一边微微晃动着脚尖。
“对了，倪妙云呢？她不会还在睡懒觉吧？”元禄猛地站了起来。
“她还在睡觉。”
“她还是高中生，她不是要上学吗？”元禄说着直接走上前去，用力敲门。
纪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愣了两秒后，她突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什么。
“元禄，你不是说你还在上大学？你白天睡觉的话，那你怎么上学？”
阳光从头顶照射，纪瑶伸出手，苍白的手上仿佛渡上了一层绒光，边缘处微微发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瓶药，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满得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等她走到公司里，便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同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神情有些焦灼，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个人顿时散开。
纪瑶走到自己的工位上，隐约听到“邪门”的字眼。朱琼今天没来，梁欣也没来找她麻烦。
公司好像少了几个人，她没有在意。
晚上她把钱还给了马哥，手上只剩几百块。本来打算下次发工资再把住院费还给李时，不想李时过了两天就给她打了电话。
纪瑶正准备睡觉，看到来电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
“什么事？”
“鬼屋的事有结果了。”李时的声音有些疲惫。“在救你的地下通道的木桶里找到了很多人骨，经过化验，有几十年前的，也有几年前的，最近一次是一年前。”
“另外，还找到了一个阵法，不知道和那个富二代有没有关系。”
“阵法？”纪瑶的声音有些疑惑。
“嗯，是献祭的阵法。通过活人献祭，这里的鬼魂会越来越强大。”
“你的意思是，那个富二代故意召集人去鬼屋送死，鬼屋探险只是他打的幌子？”纪瑶猛地坐起。
“嗯，有可能，不过还没确认。”李时说着突然沉默起来。
纪瑶耳边传来他清晰的呼吸声。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纪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水泡已经消了，原先的咬痕也淡了很多。
“黄淑媛的鬼魂我准备在这周六放生，你还要见她一面吗？”
纪瑶沉默了半晌，道：“好。”无论如何，她都得向黄淑媛道一声谢。
周五，老板特意开早会，安抚众人不要慌张，从他的口中纪瑶终于知道之前同事说的邪门是怎么回事。
原来整个公司的人在一个星期内近一半出了事，都躺在了医院，而且怪异的是都是坐在公司最东边的人。纪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天她在杂物间看到的黑雾。
“咚咚咚！”桌子突然被敲响。纪瑶抬起头，朱琼和梁欣走了过来。
“纪瑶，你昨天是不是最晚下班的人？”朱琼趾高气昂道。
“是。”纪瑶头都没抬。
“我的手链昨天放在公司里不见了，是不是你拿的？＂
“你就不能消停两天，那天没打够，还是你的气没出完？”纪瑶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从她开始赴宴那天，朱琼就缠上了她，仿佛一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听到那天的事，朱琼脸色剧变，慌张道：“和那天的事情无关，我是在问你有没有拿我的手链！”
“没拿。”纪瑶语气不善。
“你说没拿就没拿？昨天你最晚走的，你身上的嫌疑最大。”朱琼不肯罢休。
“那你去看昨天的监控，如果里面有我拿你手链的画面，那我就认。”纪瑶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
“你！”朱琼柳眉倒竖，气得甩了甩胳膊。
“好了！”梁欣扯了扯朱琼的袖子，然后看向纪瑶笑道，“不好意思，琼琼她没别的意思，昨天的监视器刚好坏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来问问你。”
“坏了，还真是凑巧。”纪瑶没好气道，“你们问过了我也回答了，是不是该走了，你俩一直杵在这很影响我工作。”
朱琼气得满脸通红，梁欣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一脸为难道：“那个手链很贵，是琼琼她男朋友买的，你昨天最晚走，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一下你的抽屉吗？”
纪瑶看向她，神情冷峻道：“我拒绝！”
梁欣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
朱琼向来霸道，她直接站在这道：“你今天要是不给我看，你就别想走！”
“怎么，你俩想在这围殴我？”纪瑶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了上杯子。
上次被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朱琼立即后退两步。
“这种泼妇做的事，我才不会做！”她抬起脖子，一脸不屑。
“那就好！让让！”纪瑶拿着杯子从她身边走过。
“大师，大师里面请！”纪瑶回过头去，促不及防地看到了李时。他眉眼凌厉、面带倦容，如往常一般。
王有德在他身旁一脸赔笑：“大师，您可得给我好好看看，再这样下去可不成。”
李时的视线从纪瑶身上收回，然后稍显冷淡道：“你别跟着了，我要四处看看。”
“好好好！那我先去忙了！”王有德急忙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办公室里。
纪瑶把杯子放在饮水机上，转身看着窗外的建筑工地，抿嘴笑了起来。
李时仿佛逛集会般，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然后走到了饮水机旁，轻声道：“好巧！”
两人背对着背，一个看向窗外，一个看向室内，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两人认识。
“好巧！”纪瑶俯身把杯子拿起，然后大步向前走。
擦肩而过时，李时的嘴角勾起细小的弧度。
纪瑶回到工位没一会，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纪瑶！纪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