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楼梯间，纪瑶背靠墙壁，双手环胸看向倪妙云，语气冷淡道：“刘姨让你和我要钱的？”
“不是！”倪妙云猛地摇头，“是我自作主张，和外婆没有关系。”
纪瑶眉头微皱：“刘姨为什么把我的电话给你？”
倪妙云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外婆担心自己走后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特地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联系你。”
纪瑶眉宇间的冷意散去一半，她垂下眼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钱？”
“外婆说你是富人家的女儿，她以前曾在你家做饭，那时候你才三岁，长得和洋娃娃一样，见过的人都夸你好看；外婆还说你那时候特别黏人，午觉时要是不给你讲故事，你就不睡觉。”
三岁时的记忆如幻灯片般迅速在纪瑶的脑中回放，她的肩膀微微地塌下：“刘姨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那个富人的亲生女儿？”
“她说过。”倪永云心虚地别过脸，不敢看她。
“可你不信。”纪瑶的神情十分平静。
倪永云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但总归是养女，外婆说你养父母很有钱，我想着二十万于你们应该只是小事。”
纪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你要失望了，我早和她们断了往来。”
倪妙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楼道间响起轻微的抽泣声。
“你就算哭，我也没有二十万。”纪瑶抬起眼皮，只觉脑袋抽着疼。
倪妙云吸了吸鼻涕，脸上满是泪痕：“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只剩外婆了，我妈二十岁就生下了我，两岁时和我的生父离婚，过了一年就嫁给了继父。继父嫌我是托油瓶，她就把我扔给了外婆，再也没问过我一句。要是外婆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真心疼爱我的人了！”说着她一把拉住纪瑶的手。
“求求你了，我会还你的，等我工作了，我一定会还你的。”
纪瑶扯了扯毛衣的领口，只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让人喘不过气。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二十万！”
唯一的希望破灭，倪妙云一脸惶然：“那我该怎么办，妈妈是不会管的，外公早就过逝了，我爸他是个赌鬼，手里怎么会有钱！”她越说越难过，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楼道里的回声不断重叠，仿佛在纪遥的神经上跳舞，她按了按太阳穴，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吃饭剩余的餐巾纸递了过去：“这钱，我会想办法的，你等我的通知。”
“真的吗？”倪妙云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嗯！”纪瑶点了点头，刘姨于她有恩情，既然她知道了，那她就不能不管。
“呜呜呜！”倪妙云激动得一把抱住她，在她肩头大哭起来。“谢谢你！谢谢你！”
纪瑶有些抗拒地后仰，奈何对方力气太大，她最后只能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要把鼻涕弄在我的衣服上！”
过了一会，楼梯间里恢复安静。纪瑶在背包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包烟。
烟盒已经瘪了，她摇半天才露出一根烟。纪瑶有些不耐地把烟咬住，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烟火忽明忽暗，照亮她愁眉紧锁的脸。
“嘶！”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团烟雾。
“你你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抽大烟！”晏安的语气中满是震惊。
“老古董！”纪瑶食指微动抖了抖燃尽的烟灰。
虽然答应了倪妙云她会想办法，但刘姨的手术费要二十万，她目前所有的存款只有五万，三个月，她要怎么样才能在三个月赚到十五万？
她一个月的工资才5000，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筹够。
“瑶瑶，你有二十万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她？”
纪瑶舌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甜味，那味道和小时候刘姨给她吃的糖一模一样。
“刘姨是个好人，小时候她对我很好，如果没有她，我也活不到现在！”纪瑶低头，面容掩入黑暗中。她伸出掌心，然后又握紧。
“我想做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
出了医院纪瑶在街头奔跑，今天周五，她要去便利店上夜班，晚上12点到早上８点，她快迟到了。
路上她看见一家快关门的鸡店，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买了一只叫声响亮的大公鸡。
老板把鸡给她时还在推荐老母鸡。
“小姑娘，你听我的，老母鸡有营养，公鸡又干又柴，一点都不好吃！”
“不，我就要公鸡！”纪瑶语气坚定，把钱递过去后抱着公鸡转身离去。
一路上果然清静不少，鬼看着她都绕路三米远。
到了便利店，换班的小哥笑道：“纪瑶，今天你来晚了，下次记得请我喝咖啡！”
“好。”纪瑶点了点头。
小哥脱下工作服走出来，然后一脸惊奇道：“你怎么抱着一只鸡，准备带回去炖汤？”
“咯咯咯！”纪瑶怀里的公鸡发出一阵高昂的叫声。
纪瑶按住躁动的公鸡道：“刚路过就买了一只。”
“行呀，你长得太瘦了，还是得多补补！”小哥说着拿起自己的包背上，“那我就先走了！你晚上小心点！”
“好！”纪瑶点了点头。小哥人很好，时常给她带吃的，时间久了，两人也会唠嗑几句。
待小哥的身影消失，纪瑶拿出一根绳子，一头绑在公鸡的腿上，一另一头绑在收银台的桌角。
店外的路上时不时有鬼，却没一个会飘过来，她彻底放心下来。
凌晨四点，纪瑶撑着脑袋，头来回点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咚咚咚！”桌面敲击声响起，她猛地惊醒抬起头。
桌上放着两杯关东煮，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男人，看着二十来岁，全身着黑，一脸倦容，浓眉微拧，眼睛半阖着，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好意思，我马上结账！”纪瑶拿起扫码器开始扫描商品，接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男人一眼。
这个人有些眼熟。
“纯阳之体！”晏安的声音突然响起，纪瑶吓得手顿时一抖。
“我还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男人指了指热柜里的鸡腿、蛋挞还有可乐饼。声音清朗中带着一丝啥呀。
纪瑶刚拿起鸡腿，男人又道：“各来两份！”说着他转身走向货柜。
这个人的胃口还真大，东西全部装好，纪瑶小声道：“什么是纯阳之体？”
“纯阳之体百年难遇，需出生之时天干地支皆为纯阳。其天生阳气充足，寻常的鬼见了都要绕路走，避免被他的阳气灼伤，若是修炼比起旁人来也是事半功倍。即便我在玉佩中，这人的阳气也让我有一股灼烧感。”
男人拿着一大把棒棒糖走了过来。
“还有这个！”
纪瑶神情微凝，然后数了一下，一花二十根，这人买这么多不怕蛀牙吗？
“要袋子吗？”
“要，一共多少钱？”男人微微抬起头，表情散漫。
“126!"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黑色钱包，钱包上有一只绿色的小青蛙。
纪瑶麻利地包装好，然后把东西推向前，“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男人没有动身。
纪瑶有些诧异地抬头，男人看向门口道：“门口的感应铃是不是坏了？”
“对。”
男人扯了扯唇：“修好之前最好不要打瞌睡，不然很危险！”
纪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咯咯咯！”收银柜里的公鸡突然叫了起来。
男人眼睛微弯，然后有些孩子气地抛了抛一根粉色的棒棒糖：“这公鸡倒挺精神的！”
一股凉风吹过，一个头染红毛的少年跑了进来。
“买好了没？”
“买好了，你把关东煮拿一下！”男人提起袋子，然后转身。
少年扫了纪瑶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小姐姐再见！”
“再见。”纪瑶话音刚落，少年已经转身跟了上去。
“哥，我刚网上看见那小子又在搞鬼屋探险，说是活着会给十五万......”
门一下关下，剩余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鬼屋探险，十五万，纪瑶眼睛一亮，她拿起抹布把台面擦了擦，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朝店外跑去。
店外寒风呼啸，俩人的身影已经不见。
她想起来了，她之所以觉得男人面熟，是因为俩人见过。被非人非鬼的男咬的那天中午，说她非死即伤的少年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这男人长了这副皮囊，很难让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