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鑫大厦。
纪瑶摸了摸自己脖间的围巾,觉得伤口有些发痒。虽然是冬天,但工作间开着空调,一到下午就热得不行。
那人咬的伤口已经结了疤,但因为她处理不当,有些增生变成了深红色的两条蚯蚓,为了避免同事议论她只能戴条围巾。
那晚她恢复意识后,特意找了一圈除了自己的血迹,完全没男人的踪影。这几天也没有无名尸体的新闻,那晚的事仿佛是一场幻觉。
但她脖子上的伤口无时无刻提醒着她,那晚的事真实发生过。
纪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下一秒视线扫到杯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贱货。
她面色微沉,将贴纸撕下放在鼻尖闻了闻,熟悉的桂花香气,她直接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下一秒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王总
纪瑶脸上的厌恶转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气,在座位上缓了缓,然后才站起来。
王总-王有德,他的办公室在整个公司的正中央。到了门口,纪瑶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办公桌,黑色皮椅靠墙,斜对大门口;中间长方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整套功夫茶具,茶几后面的双人沙发上坐着脸如面团、眼如绿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是王总。听到声响他抬起眼皮,笑道:“纪瑶来了,来来,给李总泡杯茶。”
茶几左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朴素、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
纪瑶面无表情地走到在茶几右侧,动作娴熟地拿起夹子把茶杯洗了洗,然后把茶杯放至杯垫之上,最后拿起紫砂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王有德看向李总眼旁笑出了褶子:“这是我们公司的纪瑶,不仅长得好看,还写得一手好文章,更泡得一手好茶,李总等会好好尝尝。”
纪瑶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压了压胃,让它不要继续翻滚,不然她会想吐。
茶水倒至七分满,纪瑶拿起木杯垫放到李总前面,然后再拿起一杯放到王有德前面。
手还未离杯垫,王有德的左手便从她的手背滑过,神色自然地拿起茶杯,浅啜一口:“哎呀,就是这个味。”
纪瑶咬了咬后槽牙,缓缓站直将手放至背后,右手握成拳,露出发白的骨节。虽然这个场景已经发生了十几次,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每次事发当时,她还是会感到愤怒。
只要他够不动声色,那么一切便是她的错觉。
纪瑶尤记得第一次和王有德对峙时,对方震惊的脸。他说:端茶倒水时不小心有肢体接触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我很爱我的老婆孩子的!
一脸无辜,仿佛她才是那个占便宜的人。
她毫无办法!每次她抗议,那一个月她都会天天加班到十一点,她的直属上司与老板之间仿佛有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而这种默契让她作呕。
“李总觉得怎么样?”王有德放下茶杯,一脸期待地看向李总。
李总浅尝了一口,点头道:“确实不错。”
王有德笑着拍了拍腿:“她泡的茶喝过的就没人说不好。”说着他一脸和蔼地看向纪瑶。
“辛苦你了,回去工作吧,可别因为给我泡茶耽误了工作!”
“王总要是怕我耽误工作,下次不妨让财务把我的端茶倒水费加到工资上。”纪瑶说完直接转身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王有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勉强扯出一丝笑,看向李总道:“年轻人嘛!气性大!”
李总笑了笑没有说话。
洗手间里,纪瑶将自己右手洗得通红,这才作罢。接着她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恶心的感觉才稍稍退去。
她抬头看向自己。镜子里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寒星似的杏眼下面是两团乌青色,被苍白的肤色衬着,显出几分病态。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纪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死变态。”
“嗡嗡嗡!”她拿出手机,手机上刚到了一条新的讯息。
“纪小姐,抱歉,南山这边没有查到何敏女士的消息。”——赵灵通。
心头的一点期待再次落空,纪瑶嘴唇紧抿,低头沉默了半响,然后把手机塞了回去。
“咚咚咚”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厕所,四个都没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女生走了进来。一个齐耳短发、圆脸淡眉,一个长发披肩、面容秀美。
短发女孩把手放在自动感应下,说道:“琼琼,今天下班去哪吃呀?”
“好像在枫林路那,是我男朋友定的餐厅,我也不太清楚。”
纪瑶靠在门上眼珠微转,她已经猜出这两人是谁。
外号小公主的HR朱琼和她的小跟班-市场营销梁欣。
“哎呀,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梁欣满脸羡慕,“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我都要开心死了。”
朱琼嘴角微翘,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指甲上的水钻闪闪发光,“也还好吧。”
“给你买花、买衣服、买首饰,还给你定餐厅,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你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今天晚上他会来接我。”
“你终于舍得让他亮相了?”
朱琼娇羞一笑:“你瞎说什么呢!”
梁欣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那你还叫纪瑶吗?”
“叫她干嘛,反正她也不会来。”朱琼漫不经心道。
本来叫她也只是为了羞辱这个土包子,让她掂量掂量自个的份量,别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叫了这么多次都不来,那就不叫了。
梁欣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点头道:“也是,她都拒绝你这么多次了,叫也是白叫。不过她也太不给你面子了,我看着都替你觉得委屈。”
朱琼神色一变,随即冷笑道:“她这个人吧,向来不识抬举。”说着,她拿出口红往唇上涂了涂。“她们部门的人说她每天中午不是吃包子就吃饭团,寒酸成这样,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吃饭,怕是连牛排都不知道怎么切。”
梁欣捂着脸“哧哧”笑出声来,随即说道:“我真是想不通,她说话不好听,整天臭着脸,团建也不去,姜院长为什么这么维护她?说起来我刚才看到王总叫她去办公室了。”
朱琼眼中露出一丝讥讽,“她做得好不好不重要,会拍马屁就行了。”
纪瑶面无表情,仿佛俩人说是别人。
“你是说......”梁欣小声道,“我听别人说,有一次看到王总摸她的手,难不成大家说的是真的?”
朱琼轻哼一声,“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我舅舅才不会看上她,想来也是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主动送上门。”
“啊!原来是这样!”梁欣捂住了嘴。
纪瑶猛地抬起头,一双眼亮如寒星。两人的声音渐远,她推开门走到洗手台,挤了挤洗手液,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
眼中的光仿佛划过的流行,瞬间湮灭。明明已经不在意,但偶尔心脏还是会感觉到刺痛。
水流哗啦作响,她抽出一张纸将指间的水渍擦干净,然后转身离去。
晚上继续加班到十一点,纪瑶把电脑关机,然后站起。眼睛余光却突然看到一团黑雾,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黑雾已经消失不见。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一看,神色微凝。
“纪姐姐你好!我叫倪妙云,刘淑芬是我外婆,她现在出了意外在鑫安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
“哐当!”门被拉开,纪瑶健步如飞向外跑去。
夜晚马路上的鬼尤其多,十字路口非常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纪瑶一路上不断闪躲,跑跑停停,语气烦躁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它们吗?”
“能,一般的游灵怕鸡血和狗血,你可以试试买只鸡!”晏安的语气异常认真。
纪瑶想着自己抱着公鸡穿过马路上的场景,没有说话。
鑫安医院住院部六楼。纪瑶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病房。
里面是三人间。靠近门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消瘦、双眼紧闭的老人。床边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身穿蓝白校服的女生。
“倪妙云?”
女生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纪姐姐?”
“是我。”纪瑶轻轻把门关上,然后看向床上的老人,“刘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是慢性肾衰竭,有严重的并发症,建议做换肾手术,不然活不过三个月。”倪妙云眼眶微红,“外婆一直瞒着我,直到今天晕倒在医院我才发现。”
纪瑶瞳孔猛地收缩,只觉喉咙有些发紧:“手术需要多少钱?”
“二十万!”倪妙云说着一把抓住纪瑶的手腕,然后跪了下来。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纪姐姐,你救救外婆吧!”她眼眶满是泪水,嘴唇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唰”隔壁病床的围帘被拉开,满脸好奇的中年阿姨朝这边看来。
纪瑶一把抓住倪妙云的手,然后打开门,“我们去外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