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天色微明,太阳还不见影子,几缕霞光隐隐从远方的云层后边透出来,为庄严肃穆的咸阳宫添了两分暖意。

    此事宫里某一处古色古香的宫远院里,一群宫女进进出出,手上端着一盆盆血水。

    屋里,素色的纱帐边缘勾勒一圈金线,做工无一不精,只是上面被一只手抓得褶皱不已。

    而手的主人躺在床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情况不容乐观。

    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两名产婆看她身下才露了半个头的孩子,心里焦急。

    如果孩子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逃不脱的就是她们这些产婆,这样下去,恐怕会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结果,代价谁也承担不起!

    两名产婆对视一眼互相使眼色,其中身形消瘦的产婆心一横,走到床边蹲下,深吸一口气,对着床上女子的耳朵道哄道:“良人,孩子眼睛露出来了,看眉骨,是个男孩!”

    刚出生的婴儿哪能看头就看出男女,不哄得这叶良人使力气,她们哪还有命走出这皇宫。

    秦法规定女子六尺二成年可以嫁人,而叶良人从小长的快,进宫时才十三岁,产子也不过十五岁。

    叶良人此时已痛到意识模糊,她头胎生产没有经验,身体又瘦弱,纵使使出吃奶的力气,孩子连鼻子都没露出来,她力气正在渐渐流失,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产婆的话,叶良人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瘦产婆再接再厉:“良人!小公子还没睁眼看看外面,何况宫里三年未有新生儿,大王看到小公子肯定会高兴!”

    叶良人身子一向羸弱,她一直认为能怀上王上的骨肉,就是老天怜悯,是了,不能让她的孩子还没来到世上就死了!

    产婆见她缓过来,最后加一把火:“小公子可等不得!”

    叶良人咬咬牙,停歇动静的产房,过一会又响起产妇凄厉的叫声。

    *

    前朝麒麟殿里此刻气氛肃穆,臣子脸上神情皆为凝重,眉头紧锁,偶尔低声交谈,复而摇头。

    秦国用了六年,先后灭掉吞并韩、赵等五国,只剩国力最强的楚国,当然在大秦铁骑面前那也是不够看,灭楚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减少将士的伤亡,缩短灭楚的进程,让秦国提前统一天下,进入休养生息阶段,就是他们文臣的职责,承担着秦国上下的希望的他们,头发那是大把大把的掉。

    大殿外面的朝阳渐渐升起,大臣们讨论声渐大,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正前方高出的座椅,只见一双静置的黑靴,松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滴落的汗。

    最高堂上一身着玄衣男人静静坐着,但无人敢忽视,珠帘挡住脸上他脸上的神情,且举手投足间无意透着惊人的威势,让人更加不敢直视。

    大臣们久久商量不出好计策,嬴政有些乏了,从备战到出兵,他已经几天没合过眼,趁朝会空隙支着额头,闭上眼睛缓解眉心的刺痛感。

    下面的臣子时刻注意着上头,见此,发出的动静更加小了。

    假寐半刻,嬴政眉间褪去些许疲惫感,双目睁开的那一刻,华光尽现,凌厉逼人,片刻归于平静,古井无波的眸子,没人能看清里面的情绪。

    嬴政靠在椅背,身形松弛,右手放在扶手上,修长有力带有老茧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众位爱卿,可有商议出良策。”

    平静的话语,没有怪罪之意,臣子却不敢轻视,纷纷下跪请罪,“回王上,臣等无能。”

    楚国要是那么容易能有对策,秦国也不会把它放在最后一个。

    廷尉李斯到大殿中央,双手举在额顶鞠躬,高声道:“回王上,楚国孤立无援,可谓强弩之末,不弱缓而攻之,先让其自乱阵脚,再一举攻之。”

    “李廷尉不可,这场秦伐楚,聚集了天下人的目光,停之不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秦国怕了不成!”

    王贲站出来反驳,不久前他带兵攻破齐国,自是意气风发,而且在最前线上将领可与他关系极深。

    嬴政颔首:“王卿有何见解。”

    王贲昂首,恭敬回道:“此战臣父亲领兵,王上无需担忧,不出三月,必破之。”

    李斯勾起一抹冷笑,语带嘲讽:“王小将军的话,和此次朝会的问题有关联吗?”

    王贲:“你!...”

    嬴政抬手,阻止他们吵下去,他对有功于大秦尤其是年轻人,总有一份包容。

    两人见状,拱了拱手里笏板,弓身退回去。

    嬴政从侍奉在旁的监人手中接过一卷竹简,上面是半个月前边关秦军加急送回来的战报。

    楚国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直接攻城恐怕会死伤无数,“若是以探子在城内里应外合......”

    “报——!”

    嬴政的话被打断,神色没有丝毫不悦,在严苛的秦法下,不会出现有人在朝会的大殿上放肆这种事。

    他淡淡注视着连滚带爬跑进来的小兵,手上高高举着的竹简,猜测里面的内容,按照路程秦军到达楚地不过十几日,会有什么急报。

    难不成是瘟疫?嬴政的视线从竹简挪到小兵的脸上,包不住的喜悦,停止思维发散,总归不是坏事就行了。

    大殿上所有人都盯着小兵手里的竹简,和王上猜测一样,等待他的下言,谁知不仅是好消息,简直好过头了!

    *

    “啊!”

    随着叶良人一声嘶哑的大叫,孩子露出来的身体更多了。

    嬴昭意识朦朦胧胧,周围潮湿但温暖,像母亲一样,他正要睡过去,突然感受到浑身都在被挤压,来不及细想目前的处境,顺着力道往外,许久,终于光亮从眼缝中透过来。

    他不是死了吗?虽有点可惜只活到十八岁,但也没什么遗憾,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说他没死成,被谁抓去做实验了。

    “良人,再加把劲,小公子鼻子马上出来了!出来就好了”

    嗯?谁?嬴昭发不出声音,还来不及心里疑惑,一股窒息感瞬间上头,在被憋死的前一秒冲着最后一股力道出来了。

    “恭喜良人!贺喜良人!是小公子!”

    “可是小公子怎么不哭啊?”

    “啪!”

    聒噪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嬴昭不耐烦的哇哇叫了两声,忽然感受到一束让人心安的视线,抵不过睡意陷入沉睡。

    叶良人眼含爱意看了许久襁褓中的儿子,最后支撑不住,手重重垂在床沿。

    咸阳宫。

    *

    麒麟殿里官员都恨不得冲上去,看小兵手里的急报,奈何上首的人不发话,只得坐立难安的等着。

    小兵也没让他们等太久,高昂的嗓音传遍整个大殿:“秦兵至楚!楚泄天洪!洪淹城池!楚!灭!”

    嬴政猛然起身上前两步,缓了两息,大笑起来,“赏!”

    殿里瞬间跪至一片,“恭贺陛下!佑我大秦!天命在秦!”

    这下可好,打都不用打,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楚国,秦国统一是天命所归,六国遗民再也不能用天命这点攻讦于秦。

    侍奉在旁的宦官陆印瞧到小门处有宦官模样的人张望,他记得这是某宫的管事,见王上正在兴头上,悄悄走过去提点道:“王上正和大人们高兴着,你小子可不好触霉头。”

    小太监急忙摆手:“不敢不敢,是后宫里的叶良人生了,是位小公子呢!”

    陆印喜上眉梢:“这!这喜上加喜啊!”想到他管事的身份不禁敲打,“十九公子是个有大福气的,把十九公子照顾好,什么都好说,要是照顾不好...”

    “小人省得,多谢大人提点。”

    陆印看他神色忧郁:“可还是有什么事?”

    “叶良人去了。”

    陆印神色一动:“你把良人怀孕的一些细节告诉本大人。”

    “喏”

    等陆印返回,脑子里思绪转动,直直走下台阶跪在地上,高呼:“恭喜王上,后宫时隔三年又有好消息!叶良人宫里十九公子在一刻钟前出生,诊脉时奉常都说母体弱,小公子可能出不来,原是王上的公子都是有大福气的!”

    现在的人大多都会相信鬼神,陆印这么说也是卖嬴昭一个好,毕竟不论谁在这天出生,在王上的心里肯定有一席之地。

    朝臣们听到后刚起来的膝盖又跪下去,不管心里怎么样,对于这十九公子他们的态度肯定要捧着。

    嬴政那不崩于泰山的面色罕见的柔和,“此子乃大秦福星”垂眸思索一阵,眼带笑意,“此子便名为昭。”

    殿内喜气洋洋像过春节,而麒麟殿外两个消息迅速传遍宫中,正在向宫外蔓延。

    陆印等嬴政回到座椅前坐下后,才上前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出叶良人去了这件事。

    为他生子,还是个特殊的儿子,嬴政从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叶良人晋夫人,叶家那边的赏赐让内庭盯着。”

    陆印恭敬应下:“喏。”

    *

    街上人挤人,今日小贩吆喝叫卖声却没有往常响亮,西街道边的小茶座人满为患,木头搭建的戏台上说书人正讲着咸阳城里最火爆的事。

    “秦军刚进楚国地界,就下雨了,兵临城下不开城门吧,大伙都得淹死在里面,那只能大开城门,不就不攻自破了嘛。”

    说书人喝口茶水润润嗓子,自那日宫里穿出消息已经过了五日,咸阳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讨论那两件事。

    “要老夫说啊,这是老天都在保佑秦国,秦国才是中心,其他地方都是穷乡僻壤之地。”

    说书人是老秦人,当然向着母国说话,他沾沾自喜道:“反抗秦是没好下场的,哦忘了,怪老夫记性不好,以后都只有秦国了。”

    茶坊一片笑骂声,互相恭贺,角落里的茶桌被白色帘子半掩住,谁也没注意到里面的人苍白的脸色。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盘坐着的男子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仆从默默回到柱子旁警惕外面的动静。

    男子修长的手指松开茶杯,泛白的指尖可以看出刚刚是如何用力,线条柔和的面庞冲淡了五官精致的凌厉,坐在那里不动都是一幅美人图,一眼能看出是大世家养出来的气势。

    “天命在秦?那就是老天不长眼。”

    男子发泄过后,心情舒缓一点,口中循环念着“昭”字:“...昭,昭...像旭日一样升起,新生的...朝气吗。”

    ‘砰!’

    桌上的茶壶不小心被打翻,滚烫的茶水烫红手背,男子毫不在意,握拳锤在桌上,“秦王简直可笑,这是警告六国遗民不要再惦记母国,乖乖归顺,做什么春秋大梦!”

    “公子!”仆从示意他茶坊里的伙计注意到这里了。

    男子起身带好帷帽:“走。”

    一行人匆匆离开,伙计来后只见满桌的茶水和一小块银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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