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本被贬为福建参政,但他还未赴任,几位尚书便联合上奏说李兆可担当大任,皇帝也动了惜才之心,便留下他为吏部左侍郎。
一个月后,李兆官复原职,重新入值内阁。
而贺连寻与李兆的渊源,则要追溯到赵将军尚未蒙冤之时。
那日下朝后,贺连寻奉赵将军之命去翰林院领取一份文书。正在与人交谈之际,时任吏部侍郎的李兆突然走了进来。
那几个翰林学士见了李兆,立刻崩直身子,弯腰作揖道:“侍郎大人。”
李兆点点头,随即问道,“赈灾之事讨论得如何了?”
几个翰林学士挠头,“这个……尚未得出结论。”
“无妨,方才圣上将首辅大人与我一同留下,正是为了讨论此事。我与首辅大人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李兆道:“你们的看法呢?都说来听听。”
众人得到允许,均就赈灾与不赈灾直抒胸臆。
“下官以为中饱者必严惩,否则今日是山东,明日就可能是山西、两广……后患无穷。”
“请侍郎大人勿怪,下官尚在左右为难之中,还未得出结论。”
李兆听后只点点头,却始终未讲自己的意见,这时候突然看见贺连寻,“这位小将军呢,可有什么要说?”
贺连寻当时年轻气盛,,想了想,直接上前一步道:“在下以为,朝廷当以民为重,贪官可以后惩,但顾虑贪腐而不赈济,坐视饿殍千里,无异于因噎废食。”
听到这里,李兆笑了起来,“你就是赵将军新收的那个小郎将?”
贺连寻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拍了拍贺连寻的肩膀,李兆对着翰林院众人道:“圣上方才也同意加赈山东。”
自那之后,李兆对贺连寻似乎就多了几分格外的关注。
赵将军出事后,也是他主动找到的贺连寻,将贺连寻从自我憎恶的泥潭里拉了出来。
然而如今,他第一次阻拦贺连寻,竟是为了与陆染的婚事。
方才在殿内,忠国公突然提出让皇帝为贺连寻指婚,有意将自己族内的一个姑娘说给贺连寻为妻。
贺连寻以为是史达怕他生出二心,想用联姻将史、贺二家绑在一条船上。因而他立刻抱拳致歉,直言自己已有心悦之人,今生认定非她不娶。
皇帝这时似乎是来了兴致,问起贺连寻属意的究竟是谁家姑娘。如果真的品行样貌俱佳,他就为贺连寻指了这门婚事又如何。
然而当贺连寻说出陆染之后,圣上却没有说话,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
皇帝最终没有同意忠国公的提议,更用一句“那样出生的女子,怎配得上我大夏的彰武伯!”结束了殿内的谈话。
门外,曹如意等着出来的贺连寻,“贺大人,皇帝新封了彰武伯,贺家如今一门两伯爵,真是可喜可贺啊。”
嘴上虽说着恭喜的话,但曹如意的脸上却全然是上位者的嘴脸。
在曹如意的目光中,贺连寻恍然惊觉,大意了!
也许这根本就是为他设的一个局。
忠国公家的姑娘指婚只是一个引子,皇帝答应了更好,不答应也没事,其实他们为的是引出陆染。
史、曹二人借皇帝之口,直接封了贺连寻迎娶陆染的可能。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冒一点点风险,让自己的棋子去娶仇家的女儿。
觐见完圣上,贺连寻从皇城走出。屏退了跟随的侍从,待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他在一处偏僻的书斋前停下脚步。
推门而入,望着正坐在矮几前研墨写字之人,贺连寻:“老师早已猜到今日的情况,为何不提前与我说明?”
李兆从烛台前抬起头,冲他招了招手,“连寻,过来坐。”
待他坐定,李兆看着他道:“你要知道,人越往高处走就会有越多身不由己。即便是圣上娶妻,有时候也不可全看喜好,也需要权衡利弊。”
贺连寻,“老师这是何意?难道连你也在乎出身门第,认为我不可以娶陆染为妻?”
“不是不可以,是还没到时候……”
再从书斋走出之时,已然是三更半夜,贺连寻回城时的意气风发被京城的寒风一吹,似乎消散了大半。
唯剩头顶那轮清冷的残月,将他笼罩其中,在地面上拉下长长的斜影。
击退瓦剌,军功加身,并没有给他带来他想要的。
老师临走那句“要懂得取舍”,叫他脚步无论如何都轻快不起来,原来在彻底扳倒史、曹之前,想给心爱之人一个名分都是奢望吗?
*
翌日,江韵堂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守在院子门口等待着陆染出来。
陆染锁上大门,正要往胭脂铺子去,突然看见门口直愣愣站着一个人,险些吓了一跳。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不是一向要睡到中午的吗?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找我?”
江韵堂凑过头来,贼兮兮道:“你听到外头传的了吗?”
“传的什么?”
“曹公公,就是曹如意,他昨日向贺府塞了两个美艳的小妾,你猜是送给谁的?”
陆染锁门的手指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道:“贺连寻。”
“你都知道了?”江韵堂讶然。
“不知道。”陆染看了他一眼,“但能让你这么大早跑过来的,猜也猜得出来。”
本还期待着陆染知道后会痛心疾首一番,没想到此人竟这么平静,江韵堂不由扫兴的很。
“你就不生气?他答应是要娶你的诶,结果你还没过门呢,他这就上赶着给你添堵来了。”
“说完没有?说完走了。”
“哎哎,你先别锁门呀。”
见陆染真的丢下他要离开,江韵堂堵住大门卖惨道:“我从昨晚唱完戏就一直没有吃饭,眼下饿的胃疼,你家有没有什么现成东西,弄给我吃点再走嘛。”
“就你事多!”
嘴上数落着江韵堂,但扫了一眼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陆染还是反身回到了家中。
蒸馒头的时候,陆染一个人躲在厨房,望着笼屉里冒出的白色烟雾发呆。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因为江韵堂刚才的那番话,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来。
唉,算了!为男人愁眉苦脸多不值得,反正都是要走的!
管他娶几房小妾呢,最好娶百八十个累死他才好!
陆染这边正恶狠狠地想着,那边“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将她唤回了现实。
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会来呢?
“谁呀?”打开了窗户,陆染冲外头喊道。
“是我,陆染。”
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响,陆染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陆染?”门外之人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回应,又唤了一声。
见陆染仍没有动作,江韵堂这个时候走到厨房门口,半靠在墙壁上示意了一眼门外,“去开门啊,别光顾着自己伤心,去骂他一顿!”
陆染立刻扭头,“谁说我伤心了。”
“没伤心就去开门咯。”
“是了,我倒是忘了还有你!”陆染望了望门口,忽然意识到什么,拖住江韵堂的胳膊就往里头拉。
这大清早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是怎么回事呀!
她不想一会还要费口舌向贺连寻解释,在屋内打量了一圈,陆染最终将视线锁定在衣柜上。
打开衣柜的门,陆染连推带拉就要将江韵堂往里头送,“你先进去躲一会再说。”
“凭什么?我们两个清清白白,我为什么要躲!”江韵堂扒着柜门不肯进去,见陆染根本不理会自己,又悄咪咪道:“除非你承认,你对我心里有鬼!”
“少废话,快给我进去。”直接将他一脚踹入柜子内,陆染“啪”的一声关上柜门。
一气呵成完成大活人入柜,陆染深吸了口气,又仔细拾掇了下头发和衣衫,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屋去,去给门外之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