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的腿在陆染的精心照料下好上了许多,一个月后,她已经可以下床独自走动,不用再搀扶任何东西。
养伤期间赵姑姑念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儿子小牧。小牧自被她夫君带走后,二人已经有许久未见过面。
受赵姑姑所托,陆染曾去学堂外头远远地看过小牧几回,发现他走出来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将小牧的情况告诉赵姑姑,她更是心急如焚,想要快点见到儿子。
陆染一边安抚着她,一边也在想着办法。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小牧与赵姑姑见上一面就好了。
但似乎就是为了防止赵姑姑突然出现,她的夫君每日都安排了一位老伯在书堂门口等着小牧。
眼下贺连寻是指望不上了,二人自雨夜之后,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面。
不过没了他还有别人,比方说骆银州。
站在军营外头,陆染的出现惹来了许多将士的注意。毕竟这里是光棍窝,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回女子,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说要找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
过了一会,骆银州从军营里头走了出来,赶走了追在后头起哄的士兵,他将陆染带到一处安静的空地,“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染将赵姑姑的事情说了,骆银州听后爽快地答应,“好。我明日有场蹴鞠比赛,等我结束了就陪你过去。”
“嗯,谢谢骆将军。”
“你我的这么熟了,叫我银州吧。”骆银州冲陆染笑笑,“对了,吃过饭没有?要是不急你再等我一会,我带你去吃饭。”
知道骆银州是抽空出来见她,军营中本就事务繁杂,陆染不好意思再叨扰,赶忙摆摆手道:“不了,我还要回胭脂铺帮忙,这就回去了。”
骆银州点点头,送陆染回到来时的地方,袁铎不知什么时候听到风声,此刻正双手环胸站在军营门口吹风。
看见二人一齐走了过来,袁铎吊起眉梢,阴阳怪气道:“银州,操练到一半丢下兄弟跑出来会姑娘,你作为副将不以身作则,以后大家若都学你,这兵还怎么带?”
骆银州反应平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袁将军几日前也偷溜出来见过贺家小姐。”
“你!”想好的一堆话全被噎了回来,袁铎有气发不出,顿觉胸口堵得慌。
在原地逡巡了两步,袁铎指着陆染,“她与映真怎能相提并论?映真是正经的世家小姐,家教作风极佳,况且那日也是确实有急事找我帮忙。”
“在你心里不可相提并论,不代表在我心里也不可以。”骆银州不想与他多争辩,继续带着陆染一同往前头走。
“银州,她压根不是什么好女人,我是怕你上当受骗!”袁铎急了,跟在后面提高了嗓门。
“这丫头一门心思就是想攀上高枝,她和贺连寻本就不清不楚。眼下必定是发现进不了贺家的门,才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骆银州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袁铎。
以为骆银州是被自己说动,袁铎神色舒展了几分,觑着陆染继续道:“我都查过了,她就是个罪臣之女。银州,这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谁许你查她的?”
“啊?”
“我问你,谁允许你查她的?袁铎,你不是一向主张不分贵贱、任人唯贤,何时变得这么刻薄势利?”
骆银州向来淡然的脸上也覆上了一层薄怒,盯着袁铎一字一句道:“陆染是好是坏,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况且我也出生贫苦,升斗小民的私生活,就不劳你袁大公子费心了。”骆银州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袁铎,拉上陆染掉头就走。
陆染,“……”
袁铎这个笨蛋碎嘴子,吃醋就吃醋,干嘛一定要夹枪带棒?一句话不仅得罪了陆染,更得罪了骆银州。
他以门第之见,说陆染配不上骆银州,那骆银州自然而然地也会认为,在袁铎的认知里,出生平民的她也配不上袁铎。
意识到骆银州真生气了,袁铎站在那里有些无措,“银州,我不是那个意思……”
骆银州却不再理会他,将人晾在一边,转而看着陆染道:“明日的蹴鞠比赛你也一起来吧,正好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我……这……”陆染看看骆银州,又看看袁铎,小声道:“还是算了吧。”
免得二人到时候又因为她吵得不可开交,多不值当啊!
骆银州,“你是因为袁铎的话,才不愿意过来?”
陆染推脱,“不是。我是怕对你影响不好。”
“你很好,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骆银州定定地望着陆染,不由分说,“明日辰时三刻,城西鞠域,我等着你过来。”
————
第二日分别跟胭脂铺、听莺阁告了假,陆染辰时便已经到达了骆银州所说的蹴鞠场。
这里是一个户外露天场地,四周设有看台。陆染见骆银州还没到,本准备在看台上等她。没成想一回头,却晃了一跳。
骆银州没等来,怎么先等来了贺连寻!
陆染暗道一声不妙,好在她坐在看台上,贺连寻进门后就被人簇拥着直冲场边而去,没有发现自己。
算来二人已经月余没有见过面,这要是突然撞见,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幸亏辛亏。
陆染拍了拍胸脯,猫着腰躲到了更远处的柱子后面。
骆银州怎么也没跟她说贺连寻会参加呀,不然她打死也不会过来。
为避免尴尬,陆染借着柱子的掩护,打定主意当个透明人,等比赛结束了她再去找骆银州。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不仅骆银州、袁铎这些参赛人员陆续到场,露台上的看客也多了起来。
陆染眼睛尖,一眼就发现了夏家五小姐和贺映真。
比赛尚未开始,只见夏五小姐兴冲冲地从看台上小跑至场内,再驻足在贺连寻身边,含羞带怯地说着什么。
贺连寻的反应虽说不上热情,但也会一一回应。
陆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再观贺映真,她倒是好好的在看台上坐着,但奈何不了袁铎这只花孔雀,从场下奔到了看台上,似乎在热情的与她讲解着比赛规则。
陆染闭了闭眼,这都是什么大型求偶现场。袁铎你等着吧,有你肠子都悔青了的时候。
陆染最后看向骆银州,因为马上就要上场比赛,队友们围在一起讨论着战术,他虽然认真听着,但衣衫单薄地坐在风中,唇色有些发青。
骆银州似乎是被冻着了。她再怎么英勇果敢,到底是女子,大冷天的只穿一件褂子,难免会有些受不住。
没过多久,果然如陆染所料,骆银州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陆染担忧地望过去,她可千万别生病了。
书中骆银州最忌讳的就是看大夫,因为一搭脉就会穿帮,所以他生病受伤都是硬抗。
这样下去可不行,陆染左右看看,想起鞠域的入口处有家卖牛肉汤的小店。
热汤应该能暖暖身子。陆染犹豫了片刻,在被贺连寻发现与骆银州生病之间取舍了一会。
哎呀,不管了!
从怀里拿出水壶,她倒掉了里头已经凉了的清水,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骆银州一边热身,一边四下张望着寻找陆染。这时,她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沿着内场的边缘,快速向自己奔跑了过来。
“给你,快喝一口。”气喘吁吁地将水壶递给骆银州,陆染跑得脸上红彤彤的,如同三月里烂漫的山桃花。
即便同为女子,骆银州也发自肺腑的承认,此时此刻的陆染简直漂亮的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他移开目光,望向水壶。
陆染却不直说,将手又往前递了递,“你喝了便知。”
骆银州打开瓶塞,一股牛肉汤的香味瞬间从里头窜了出来,萦绕在鼻尖,勾起了人肚子里的馋虫。
随着几口热汤入口,骆银州本来觉得有些发僵的身子逐渐暖和了起来,一股热流从胃里慢慢过渡到四肢百骸。
“好些了吗,还冷不冷?”陆染在一旁探着身子,贴心地望着她。
骆银州笑了起来,“好多了,谢谢你的热汤。”
二人之间温情脉脉,在外人看来宛如一对璧人。如此和谐融洽的画面,叫一旁打光棍的队友们立时捶胸顿足。
“银州,你不带这样的啊,可给我们嫉妒坏了。呜哇~我也想有小娘子给我送热汤。”
“银州你好狠的心,临比赛了还刺激我们。”
“我一向以为银州不近女色,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群人笑着闹着鬼叫连天。
然而有两个人,此时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袁铎下颌线紧绷,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对着贺映真侃侃而谈的嘴。
贺连寻则一言不发,陆染与骆银州的同时出现仿佛刺痛了他的双眸,夏五在旁边说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听进去。
只有指尖不断转动的石头手串,透出他平静外表下的克制与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