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近来京师盛传青云观新来了一位道士,年纪轻轻却道法高深,许多达官显贵家都请他去做法,效果显著,十分灵验。难得秋高气爽、雨过天晴,听莺阁的姑娘们也动了心,想要趁好天气去道观请香求签。

    彤沫如今与陆染亲近不少,便与彩鸢一起邀着陆染同去。陆染一听道观,想起了冯杭,左右闲来无事,欣然前往。

    如今宫里的那位信奉求仙问道,整个大夏朝上行下效,青云观也因此香火鼎盛。陆染一行人到了才知道,那位年轻为有的道长眼下并不在观中,几人便先去了殿外烧香,烧完香又去偏殿磕头摇签,再就是解签。

    陆染求的是自由之身,签上的字陆染每一个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拿到兑签处那里一解读,道士摸着羊角胡子,“签是个好签,不过姑娘这一遭可能会经历些波折,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会得偿所愿。”

    抽了个上上签,陆染自然心情不错。再观彤沫,眉头微缩,似乎是此趟所求姻缘并不顺利。

    然而比彤沫还要沮丧的竟是橙露,她一向泼辣爽直,在阁子里对看不惯的人说话也夹枪带棒,没想到却因为一张签文失魂落魄了半晌。

    彩鸢悄悄告诉陆染,橙露因为样貌性格均不是上乘,家里出生苦也没读过什么书,平时能在阁子里撑着全都靠陪客人喝酒。中秋她也几乎什么也没收到,这趟她求的什么虽然没告诉旁人,但大家也能猜出个□□。

    “唉,道士说她所求,乃飞蛾扑火。”彩鸢小声道。

    橙露一个人在前头走着,心里头想着事便没留意脚下,突然听她“哎呦”一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大黄狗,那狗被橙露踢了个正着,正呲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橙露,所有人尚来不及反应,那狗已经朝橙露奔了过去,张开嘴吧就朝她的胳膊咬了下去,惹来橙露一阵惨叫。

    陆染见事不好,捡起路旁的扫帚就要将那黄狗赶走,彤沫、彩鸢也跑到橙露身边,想要将她扶起。

    被扫帚驱赶了几下,黄狗脾气更为暴躁,调转目标对着陆染一阵狂吠,眼看又要朝陆染扑过来,陆染为求自保,用扫帚对准恶狗将它打了回去。

    “金球!”一声急呼传来。

    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位衣着华贵的小姐从台阶上走来,领头的侍女眼风扫过陆染、橙露,厉声呵斥道:“大胆,哪来的腌臜玩意,竟敢欺辱金球。我们家小姐的爱宠却叫你们这样糟蹋,今天必叫你们长长教训!”

    橙露不服气,“是它先咬人的。”

    “胡说!金球向来乖顺,不会无端攻击旁人。”那小姐高高在上,对橙露受伤的胳膊视而不见。大黄狗此时也已跑到了自家小姐的脚边,先是冲着主人呜呜叫,转头却耀武扬威地盯着陆染一行,真正展示了什么叫做狗仗人势。

    侍女跟着道:“道观里这么多人,它为什么偏偏咬上你们?定是你们这些没长眼的东西先招惹了它。”

    橙露气不过,推开彩鸢站起来,“你们带来的狗不看管好,任由它在道观里乱跑,凭什么撞到人了还有理!”

    “好一个牙尖嘴利,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打狗也要看主人。”领头的侍女一吆喝,立马有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给我记好,金球挨了多少下,今日就还给她们多少下。”

    两个家丁得令上前,一把就抢过了陆染手中的扫帚,这主仆几个看起来都不是善茬,陆染知道不能硬来,便只能假装认怂少吃点亏,她推开橙露、彩鸢,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哎呦”。那家丁一扫帚下去,堪堪擦到陆染的衣摆,却听到陆染痛呼出声,疑惑之下又举起胳膊,马上便要再来一击。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第二声扫帚落地的声音。

    陆染纳闷,抬眼看过去,却见那扫帚悬在半空,已经有一个人提前伸手将它拦下。

    “冯道长。”站在阶上的小姐突然惊喜道。

    众人一齐望过去,却见冯杭今日换下了寻常的道袍,一袭白衣、清雅飘逸,正挡在陆染与那家丁之间。

    “郭小姐。”冯杭放下手臂,礼貌问候。

    原先还横眉竖目的郭小姐,此时已挂满了笑意,示意家丁退后,款款走了下来,“家母为了感谢道长的救命之恩,让我今日来青云观进香祈福,还特意嘱咐我要当面向你道一声谢,不想道长却不在观内,好在总算是等来了。”

    “郭夫人、郭小姐有心了。”冯杭温润一笑,又看了眼陆染,“只是不知观中是哪里安排的不周到,惊扰到了小姐?”

    郭小姐,“与青云观无关。是这些人,趁我们不在就欺负金球,竟还用扫帚打它。我只是想叫他们也感受下受人欺负的滋味。”

    “明明是……”橙露听了仍想分辨,被陆染眼疾手快拦下。冯杭此时也回过头,给了橙露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有镇定人心的效果,橙露不说话了。

    “金球受伤了吗?我看看。”冯杭走了过去,仔细查看了一遍那只黄狗,又与郭小姐寒暄了几句,郭小姐自冯杭回来性子就变得温顺许多,不多时,便带着人欢欢喜喜的走了。

    只是路过陆染的时候,还不忘又瞪了她们一眼。

    冯杭折返回来,唇角漾开一抹笑,“陆姑娘,又见面了。”

    陆染挠头,“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不过遇事不要急,以后记得可以去找观里的各位道长帮忙,免得自己吃亏。”冯杭道:“刚才受伤了没有?”

    陆染,“没有没有。”

    冯杭又看向橙露,“你的朋友手臂似乎流血了,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橙露听见冯杭提起自己,整个人似乎有些紧张。

    见她没有拒绝,冯杭抬起她的手臂仔细检查,又拿来药箱给她上药包扎,他垂眸做事的时候认真专注,橙露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浓密又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了,没什么大碍了。回去记得按时上药,若是还有不适可以再来找我。”冯杭始终如三月和煦的春风,嘱咐橙露道:“切忌伤口长好之前不要饮酒。”

    橙露望着手腕上那一截白色纱布,怔怔点了点头。

    从道观回来后,陆染似乎受了些风,嗓子疼又流起了鼻涕,整个人昏昏沉沉,便一连在床上躺了两日。

    第三日的早晨,陆染尚未起床,赵姑姑却直接冲了进来,“怎么还在睡觉,贺连寻出事了!”

    “什么?”陆染懵懵懂懂,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呀,快点起来吧,我路上同你说。”

    陆染草草收拾了一番,赵姑姑便带着陆染往刑部司衙门赶去。路上赵姑姑告诉陆染,贺连寻似乎是公然干扰刑部司审案,还将刑部司大门从里面锁了起来,现在官兵已经将刑部司大门围了起来,就等着捉拿他。

    陆染听得彻底清醒了,眉头皱成了一团,贺连寻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待到了刑部司衙门,外围已经站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里面则是二十几个带刀侍卫,正冲着衙门里面喊话,为首的人陆染认得,就是那个曾为了白兰,与贺连寻在听莺阁大打出手之人——孙渐。

    孙渐是孙远的哥哥,更是内阁首辅许嘉的得意门生,陆染见到他,更加预感不好,陈扬辅找上贺连寻,正是为了让他对付孙渐和孙远,现如今两人的矛盾显然已经白热化,今日势必要斗出个你死我活。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刑部审堂传出,显然是有人正在用刑,兼杂着外头官兵无休止的严词厉语,以及快被人拍碎的审堂大门。陆染听得头皮发麻,再外行也知道事态之严重。

    直等到审堂里头没了声音,又过了一会,“吱呀~~”一声,刑部司的门插突然应声卸下,下一刻,贺连寻第一个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围上来的人,他竟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与陆染想象杀疯了的形象截然不同。

    “去而复返,还带来了皇子的亲卫,孙兄你好雅兴啊。”贺连寻朗声道。

    “贺连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包庇真凶、妄害忠良,你看我今天请来了谁?”孙渐站在门外义正言辞,说罢转身弯腰让出一个人来,可见他对来人之尊重。

    “朱大人,”见着来人,贺连寻笑了,“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孙渐。你竟然把御史台的铁秤砣都请来了。”

    孙渐接着便要慷慨陈词,一数贺连斐的罪刑。但还未开口,目光却瞥见了审堂侧边锦衣浸血、半死不活之人,当即怔在了当场,“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被打晕的人陆染也认识,正是成天跟在陈扬辅后头的矮胖子刘盛。奇怪,陆染陷入了与孙渐同样的疑惑,贺连寻和他不是一伙的吗?

    “你问我怎么回事?孙渐,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贺连斐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洛阳知府之子薛岳与人.通.奸并栽赃嫁祸他人,刑部司主事刘盛不顾公正,知道薛岳是太子表亲亦有意包庇。皇帝知道此事后甚为恼怒,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太子的表亲又怎能例外?因此特谴我来处置,刚才刘盛面对确凿证据拒不承认,我只好用刑,逼他将实情全盘托出。”

    事情竟与自己的预想不一致?孙渐一时语塞,神色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将这些看在眼里,贺连寻又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倒是不知……孙渐你这么大的阵仗,带着三皇子的人马前来,是三皇子也想要管一管太子的家务事?还是请来了御史大夫,想要弹劾太子殿下?”

    “信口雌黄!”孙渐来不及思考,情绪激动万分,指着贺连寻便脱口大骂:“贺连寻你简直胆大包天,你诋毁我且罢,你竟敢诋毁三皇子,天家威严岂是你可侵犯?”

    贺连寻似笑非笑,“这么激动作甚,怕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此刻的孙渐满面涨红,看得出他正强压住心中的恼怒,“贺连寻!”

    朱大人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孙公子莫急,贺公子也放心,今日一切老朽看在眼里,孰是孰非心中自有计较,御史台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如此,”贺连寻听罢,向前一拱手,“就劳烦朱大人费心了。”

    贺连寻押着刘盛回宫复命,知道他领着皇命在身,孙渐等人也不敢再阻拦,一群官兵纷纷让开道来,犹如丧家之犬。

    看到这里,陆染也猜出了事情大概。孙渐定以为贺连寻与刘盛一伙,要包庇太子表亲。谁料贺连寻却反将孙渐一军,秉公处理还领了天子口谕,将他叉在这里下不来台。

    “阿啾~”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望着贺连寻的背影,陆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别说,这秋风还挺冷,她出门匆忙都忘了加衣服。

    陆染正掏出手绢擤着鼻涕,却见已经要走的贺连寻突然回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陆染身上。

    他侧首与身边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便将刘盛交到那人手上,调转步伐朝陆染而来,一边走还一边解着身上的外衣。最后,他在与陆染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扬手将自己的黑色大氅抛入陆染的怀里。

    “穿上,快点回去。”贺连寻蹙眉,如是说道。

    “哦。”陆染揉揉发红的鼻子,抱着贺连寻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衣,如一盆暖松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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