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听莺阁的头家,会不定期找姑娘们聊上一聊。说是聊天,但话题沉重与否取决于每个人的能力。

    陆染今日有幸被请入头家的屋内聊天,头家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人,看似温和好接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陆染经这一聊,才知道自己错估了古代风月场所的包容度,虽然听莺阁卖艺不卖身,但也是有严格的分内任务。

    靠歌舞技艺完不成指标的,就得去陪宾客吃饭喝酒,推销酒菜,每个月的任务是必须达到一定金额,且为阁子里进账越多,在阁子内享受的待遇也就越好。

    若是连续半年完不成规定金额,就只有等着被再次发卖。

    再次发卖的命运,可想而知。

    好在贺连寻给的那一锭金子足够支撑陆染一段时间,但头家的意思是,她既然已经踏入了风月之所,聪明的便该将保全自己放在第一位,不可因为情爱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得习得一技之长,也好在阁内有立身之本。

    陆染觉得头家说的有些道理,特别是她已知道贺连寻手头上没什么钱。可苦思冥想,自己那所谓的特长在古代却都不适用。新学的技艺,又肯定比不上那些有童子功的。

    凡事还是得未雨绸缪,在离开这里之前,她是要想办法谋些出路,总不能最后闹得连清白都保不住。

    专业能力不强,那就去推销酒菜?

    之后几日,推销酒菜的机会还真就来了。她尚未登台,竟陆续有人指名道姓的找她。

    一问才知,都是那日参加秋日宴的宾客,来人无一例外均因被她狐媚子的气质所折服,想听她当面喊一声“哥哥”。

    当一个猥琐的胖子向陆染形容,她书斋那日一声的撒娇发嗲惹得自己全身有多酥麻,心里有多痒痒,并试图趁机拉住陆染的手揩油时,陆染的职业道路遭遇了滑铁卢。

    不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推销酒菜就得出卖色相,交际花这条路她走不通。事急从权,她叫了贺连寻一声“二哥哥”。

    但这并不代表她每时每刻对着任何人都能喊出一声哥哥。更何况来找她的,很多还是已有家室的。

    再后面来找陆染的,陆染便一一回绝。直到阁里的小厮跑来告诉陆染,有一位贵妇人也点名找她。

    听莺阁虽是风月场所,但主要以歌舞为主,也不乏女客。只是这些女客一般都会随男客一同前来,几乎没有独来独往的例子。

    但找陆染的这位妇人,恰恰就是形单影只一个人。且整个人看着焦躁易怒,很明显来者不善。

    橙露几个平日里看不惯陆染的,均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说出的话也故意让陆染听见,“有的人啊,亏心事做多了,总会遭报应的。”

    陆染不认识这位妇人,但她知道躲不掉。

    听小厮说,妇人是光禄少卿薛光达的正头娘子,她见到陆染满眼鄙夷,姿态摆得很高,“哼,我当是多么国色天香,不过长了副妖精模样。”

    陆染不卑不亢,“还请夫人里间说话。”

    陆染在来之前特意让小厮准备了一个房间,并提前准备好菜肴。

    “怎么,自己做的丑事还怕人听见?”薛夫人斥道:“我不去,我今日来就是要当众下下你的脸面。”

    “我是为夫人着想。”

    陆染安抚道:“夫人瞧着正在气头上,有些事可能来不及细想。您是官宦家眷,与我一个末流之人当众争执,我丢了脸面没有关系,您呢?这事若是流传出去,叫那些平日来往的夫人们怎么看您?叫您的夫君子女又如何自处?不若我们先进去说话,您看如何?”

    薛夫人恨恨地瞪着陆染,半晌才怒气未消地走进里间。

    陆染跟在后头,关上门,不紧不慢道:“我与夫人素不相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夫人,叫夫人如此讨厌我。”

    “少摆副清白的样子,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夫人指着陆染,“我知道,你们这些妖精胚子都生了两幅面孔,见到男人就发痴卖笑,见到旁人又装起傻,我若不是家中被你搅得一团乱,也不至于来这花街柳巷寻你。我今天就是要给你长个教训。”

    说着,薛夫人抄起一碗热汤,作势就要往陆染脸上泼去。

    这不是原配抓小三的经典戏码吗?陆染动作快过大脑,一把抓住薛夫人正要泼水的手,“夫人且慢。”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若夫人将事情说清楚,我也好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薛夫人拿碗的手仍未放下,怨恨地盯着陆染,“我夫君如今整日不归家。你开心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夫人的意思,是我让你的夫君不回家?”

    薛光达?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找过自己,但这些人来无非是因为她秋日宴的那段矫情表演,陆染便一概没有见。

    陆染实诚道:“我没见过他。”

    “你少在这里装傻。”薛夫人气得脖子发红,“他只要一回来,那一身的脂粉味满屋子都闻得见,不就是你故意的吗?你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气我的吗?”

    “您闻我身上有脂粉味吗?”除非必要,陆染一向打扮素净。

    “夫人,不信你可以打听一下,我来听莺阁不过一个月,之前我是怀宁伯府的一个丫鬟,因为爱慕我家二公子才被发卖到这里。一来我心中已经有人,不再作他想;二来我之前在贺府内院,与许薛少卿更是无从来往。”

    薛夫人再看陆染的打扮,拿碗的手突然松了些力道,迟疑道:“不是你?”

    “您现在就可以出去问一问,好验证我所说的真假。”

    薛夫人半信半疑地去了前厅,不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愣愣地坐在桌前,“不是你,那又会是谁?”

    “您是如何认定是我的?”

    “我是……一直找不到他外头的那个女人是谁,今日正好听见家里下人嚼舌根子,说他前些日子去找了一个听莺阁的姑娘,名字叫陆染。”

    薛光达来找陆染的时候其实很隐晦,以品茗听曲为幌子,陆染没见,他便直接走了,还吩咐小厮不要把他来约见姑娘的事透露出去。

    可见是个谨慎且注重名节之人。

    “夫人,您有没有想过,假设你方才在还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直接闹了起来,这里人多口杂,明天外面势必传出薛少卿与我的风言风语。”

    陆染望着薛夫人,“可我与他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却将此事闹到台面,无异于将此事坐实并当众给薛少卿抹黑,那薛少卿是否会责怪夫人呢?”

    何止是责怪……薛夫人愣愣站着,有些后怕,“是我一时气得昏了头……”

    “关心则乱,夫人这样也是情理之中。”陆染安抚了薛夫人片刻,话锋一转。

    “不过这事在我看来还是有些蹊跷,家里的下人怎会对薛少卿的去处那么笃定,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还正好被你听见?夫人等冷静下来,不若再从此处查一查。”

    薛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管怎样,我今日险些做下蠢事,是你拦住了我。” 薛夫人显然思绪繁杂,一时还理不清楚,但整个人已经平静了许多,望向陆染带着歉意。

    “之前那么说你,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就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禁不住人激,也最容易吃亏。唉,也不知怎么向你赔不是,我这有个镯子,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说着,薛夫人就要把手腕上戴的镯子退下来给陆染。

    “薛夫人不用如此客气。”

    陆染赶紧拦住她,见她一副今日不把镯子给陆染就不肯走的架势,陆染顺势道:“夫人,您若是真为我好,就请我吃一顿饭吧。”

    “请你吃饭?”

    “嗯。”

    薛夫人走的时候,不仅将一桌子饭钱付了,又给陆染添了两个菜和几瓶酒,还特意嘱咐小厮,这些全都是给陆染点的。

    橙露几个等着看笑话的,最后见到此种情形,一个个目瞪口呆。

    望着满桌佳肴,陆染一边坐下来吃饭,一边朝她们几个招手,“一起过来吃点?”

    “臭显摆什么?”橙露翻了个白眼走了,另外几个也装着有事要忙,纷纷离开。

    陆染嘴角噙笑,撸起袖子开始大快朵颐,吃得正酣却被人突然拍了一下,“陆染,你可真奢侈,一个人竟然点这么多菜。”

    陆染胡乱擦了把嘴,回头一看,正是阿松,身后还站这个阴晴不定的贺连寻。

    “这不是我点的,是客人点了送我的。”

    “客人?”阿松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染,又回头看了眼贺连寻。

    “你不是被我们公子定下了吗?现在外头将你两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却还在接客?你这是成心叫我们家公子下不来台啊?真是的,本来我们公子就冤枉,替大公子担了错,又被你这样糟践……”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这菜不错,正合我心意。”

    陆染刚想解释,贺连寻却已经自己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几口,随即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对有人请陆染吃饭之事压根就不理会。

    “公子!”

    贺连寻茫然侧头,“有事?”

    “眼下大家都说陆染是你的人,她这么对你,你就不生气?”

    “哎呀,都坐下来,听我说!”陆染见不得阿松一脸怨气,仿佛自己背地里偷人被现场抓包。

    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陆染顺带还说了下自己的大胆设想,其实之前她就有这样的想法,薛夫人的出现正好给了她验证的机会。

    她想要在听莺阁拓展女客,听莺阁说到底其实就是个欣赏歌舞加外吃饭的场所,为什么女子不能来这里消遣花钱呢?

    “我现在在这里讨生活,不能总依靠你们。而且你们手头现在也不宽裕,我这样应该还能减轻一些负担。既然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觉得有什么规划有必要提前告诉你一声。”

    陆染诚恳地望着二人。

    阿松打量着陆染,虽然之前在贺府只见过她几面,对陆染的了解并不算多,但他仍在心中讶异她的变化,她和在府里的时候不一样了。

    “想得美。”不过阿松并不认同陆染的想法,很快打击道:“这里毕竟是风月之地,有几个女子愿意不顾名节成天往你这跑?”

    “不试试怎么知道?男子有放松倾诉的权利,女子也一样有呀。”陆染双手撑在桌面上,见贺连寻微蹙起眉头,不由又将身子又往前倾了几分,“你说呢,二公子?”

    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饭,贺连寻皱着脸喝水漱口,“啧,吃到颗石头。”

    “……”

    阿松,“反正我劝你别再给自己惹事,别忘了你在大公子那摔得有多惨。”

    “不勇敢尝试,一辈子就只能仰人鼻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陆染辩驳道,又看向贺连寻,“我保证不影响你们便是。二公子,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不反对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到时候别又怪我没与你说过。”

    此时楼下一舞方歇,贺连寻转过头来,“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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