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光

    新的一周开启后,又连着几天不见肖明树的人影。

    去到际临出差的第一晚,肖明树是被自己的呼喊声惊醒的。猛地睁开眼,苍白的月光与灯光融着洒了一地,满室冷清。

    “睡了吗?”自然是给徐俟清发去消息。

    “还没呢。”

    “嗯。”

    徐俟清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事情,又收到一条:给我发条语音吧。

    “发什么?”有些疑惑。

    “什么都行。”

    于是肖明树收到了一条30秒的语音,只在最后几秒听到了声音,徐俟清又热烈着对他告白一次。她说:肖明树,我好喜欢你。含羞却又大大方方着盛开。

    他觉得也应该说些什么,“俟清,好好吃饭,认真学习。”

    徐俟清在那端发狂,肖明树啊可真是的,烦人。但又听出了他掠过的鼻音,她问:“肖明树你不是要感冒了吧?”

    “可能有点。”

    “好好吃药。”一报还一报,徐俟清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心疼他了。

    他却认真听了嘱咐,“好。”喏喏一声。

    下午三点多的图书馆,坐在徐俟清对面的许幼眇缓缓探出头,问:“要不要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徐俟清直起腰舒展了下筋骨,一直低着头脖子有点难受,“好呀。”

    去体育馆的路上路过大讲堂门厅前时,徐俟清看见红色标识牌上给与会人员指示方向的箭头,说:“今天学校有活动啊。”

    “好像是,中午的时候看见咱院长和好几位检察院的人,全部一身黑,走过去跟一群活阎罗似的。

    徐俟清点点头,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肖明树。

    一个小时后,两人双双累到瘫在地上。

    “你杀球也太狠了吧。”许幼眇抱怨道。

    “嘿嘿,今天状态好得出奇。”躺在军绿垫子上的徐俟清抬起手拍了拍许幼眇,“承让承让。”

    两人道别后,徐俟清回了趟宿舍拎着个装了两只小乌龟的透明盒子走出校门。

    她打算把熊大熊二和之前钓的那几条小鱼放到一起。那一晚给刘造发去消息后,之后他只是回过来简单的一句知道了,再鲜少与她联系了。

    等车时徐俟清眼神一抬,竟意外地发现了肖明树的车停靠在路边。于是她蹦蹦跳跳走过去敲车窗,对方的面容却紧绷着,落下车窗时淡目看向她手中的乌龟,“这是什么?”

    “哦,同学送的小乌龟,我想把它们和小鱼放在一起。”

    “嗯。”肖明树点点头,“上车吧。”

    徐俟清觉得他的语气低到有些冰冷。

    干嘛啊脸色那么臭。

    “不用了你先走吧。”徐俟清耍起了小性子。自己又什么都没做错。

    他明明和自己说在外地开会,回了庭北甚至到了自己学校都不和她说一声。

    “先上车。”肖明树眉头微锁着,又像是和她商量一般的语气了,尽管声音还是有些侵寒。

    “车来了。”徐俟清回头奔向公交车站。

    晚上徐俟清问他怎么了,肖明树也不答。不带情绪的把洗好的葡萄推到她面前,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像在喂百万似的。不对,喂百万脸怎么会有这么臭。

    徐俟清赌着气把葡萄放进冰箱,洗完澡后背对着他睡着。

    今天下午检校共建的签约仪式结束后,庭大法学院院长带着参观起自家大学的几处出自名家之手的建筑。

    肖明树站在体育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橙色卫衣的徐俟清,年轻女孩娇媚而生动,充满少年光。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场上高高升起的球,正和对手打得酣畅。

    西晒的太阳光把她们的空间里衬得缓慢而真实,有着年代电影里独特的陈列碎旧光影。

    他左手插进裤袋中,低头用脚碾了几下新落的梧桐树叶,似在沉思。

    “肖检?”旁边人喊他,“咱再去水上图书馆看一看。”

    “哦,好。”

    肖明树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但实践后,发现太难了。

    不是他怕,是他担心她会怕却又无计可施。

    所以呢徐俟清,我该是你的谁,才能成为你的路。

    第二天醒来时肖明树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徐俟清,张了张嘴想问她要去哪儿。徐俟清却没给他问的机会,很快关上了门。他就只看到飞快闪过的浅灰色身影。

    徐俟清身上穿着的是不久前买的大衣,和他如今挂在衣橱里的西装一起买的。当时她还说像是情侣装搭配。

    徐俟清和他生了气,上午就回了学校。

    邓枫拉着她去逛街,两人玩了一上午,吃了午饭才回去。

    回家时徐俟清发现肖明树安静端坐在沙发上。

    “去哪里了?”他缓慢而疲惫地开口。

    徐俟清轻轻地回答他:“和邓枫逛街去了。”

    “嗯。”肖明树站起身走过来,问:“吃过饭了吗?”

    徐俟清点点头,直到看清肖明树的穿着,才想起来买衣服那天和他约好了,今天下午应该要去法院旁听一桩案件的,肖明树说多遇些案子对她的实习有好处。

    少有的闹别扭让她把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肖明树穿着她之前说的与她身上的大衣是情侣装的深灰色西装。

    他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沉默着走到餐桌,自己拿了双筷子坐那儿吃着。

    看着他擦身而过,徐俟清掏出手机,看到了他在中午发来的消息:中午想去吃什么?南园的那家料理不错。

    半个小时后:下午还要去法院,再去南园的话来不及了,我先在家做几道菜等你回来?

    徐俟清慢慢挪步过去,弯下身环住他劲瘦的腰,白色衬衫的下摆被拢住一角。她被他身上的温度温暖着,问:“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我都没有看见。”

    肖明树夹菜的动作缓了缓,说:“以为你是不理我。”

    “不会的明树,肖明树。”徐俟清亲了亲他的耳垂,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忘记的。”

    “不是你的错,是我。”他的语气真挚,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无力,“对不起。”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没什么。”

    “因为小乌龟?”徐俟清抱起玻璃缸,指了指熊大熊二。

    “什么?”

    “小乌龟啊,刘造送给我的,我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吃醋。”

    “徐俟清,”肖明树被她的动作可爱到,笑着问,“我这样幼稚吗?”

    “嗯啊。”

    肖明树眼神炽烈起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搂拍着她的背,“谢谢你。”原谅这样怯懦的我。

    -

    下午两人坐在旁听席上,听双方律师辩得不可开交。

    2020年5月10日,一位名叫戴翠兰的七十岁老人投湖自杀。

    去年夏季的南晖省多雨,戴翠兰老家在庭北市的乡下,村大队里给盖的一层平房被三五米高的洪水淹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女儿三四岁就发烧去世了,儿子二十四五远走没有音讯。听人说儿子可能已经在庭北市区成了家,戴翠兰就抱着一丝希望来了。

    找不到人时她就随其他流浪的人一样住在桥洞底下。后来旁边另一位同样因洪水而失去了家的老人领着她去了派出所。

    警员先把她们安置在了居风托护院,等他们找到戴建伟后,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来认亲时不情不愿,嘴里嘟嘟囔囔说的都是些混蛋话。

    戴翠兰与他见面前是认真收拾过的,满头银白发用黑色发箍向后拢着,衣服鞋子都是新置办的。

    亲生儿子却对她说,“还活着呐。”

    将母亲接回家后,戴建伟将她安置在离自己几公里远的郊外破房子里。在恶劣环境中居住了近一年的戴翠兰染病时,戴建伟也未曾去探望过一次。

    直至今年七月份,戴翠兰跳湖自尽。

    法庭上律师重述着说出“还活着呐”这句话时声音颤抖,坐在被告席上的戴建伟却好像在笑。

    徐俟清认真听着,紧紧攥起了拳头,恨不能冲上去打他几拳。

    案子当庭宣判戴建伟犯遗弃罪时,他才终于落了泪。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徐俟清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

    肖明树联系了周光。对方接到他的电话后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以为咱俩就这样了呢。”

    “怎样?”他明知故问。

    和肖明树见面后,对方拿出来一份策划书推到他面前,说:“看看。”还是这副淡漠的口吻。

    周光翻看着文件,没一会儿就说:“可以做。”

    “不再看看了?”肖明树右手扶在皮质上沙发,抬了两下手指。

    “这儿的整个公司都可以姓肖,更何况这点事情。”

    周光神色不似开玩笑,甚至即刻叫来了策划部部长落实捐赠事项。

    “联系其他友企,成立以灾后居民的安置问题为中心的企业公益组织活动,我可以落得个千秋万代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这份策划书是肖明树经过深思熟虑后写下的,庭北和季州甚至大到整个南晖省,夏季暴雨时总会有流离失所的百姓。

    水灾过后虽然有出台的发放补助救助金措施,但群众对规定政策大都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该怎样申请。就算是有人手把手领着办完手续之后,也要再等几个月甚至更久的灾后重建时间。

    可那时,天就凉了啊。

    偌大苍穹之下却无安稳广厦盛纳蝼蚁,诗人千百年的心愿如今光景竟也未能实现。

    如今这份策划书也只是徐俟清口中迈出的微小一步。

    那天从法院出去后,徐俟清敢想敢做,找到平时偏重她的教授阐明了想法,又联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计划成立一个庭北大学兰温社。由庭大法学院毕业的律师校友负责社会公益诉讼,社团成员做后续追踪记录工作。

    周光见到徐俟清时恍惚了一瞬,笑着同她握手,却扭头对肖明树问道:“女朋友?”

    肖明树点点头予以肯定的答复。

    “那今后我们公司公益活动这块儿我就让黄宪跟你联系了。”庭北大学法学院名头响亮,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不亏。

    周光是省青年商会副会长,徐俟清之前只在新闻里见过他,私下里气场更为强大。于是她有些紧张道:“谢谢周总。”

    肖明树听出她声音的异常,温和着看向她。双眼对视时,他眉毛轻挑,微点了下头。

    徐俟清顿时有了安定的心之航向,向周光娓娓道来自己的设想。

    谈论一场后,天已暗黑。

    “一起去吃顿饭?”周光提议道,走到落地窗前拿起自己的外套。

    “不用了。”肖明树拉起徐俟清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周光也没强求,点点头道:“那行。”

    回家的车上徐俟清问主驾驶上的肖明树,“你们怎么认识的啊。”看起来彼此间又熟悉又陌生。

    “和陈有俞,我们三个是大学室友。”

    “哦。”徐俟清没再多问,她看到肖明树的神情有些疲倦的样子。

    夜晚肖明树躺在椅子上又入了梦境,梦里自己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朝着一个远去的身影追去。边跑边喊,却怎么也追不上。最终背影消失在一片闪白里,他只余哀伤真实的身体疼痛。

    有人在抚摸他的脸庞,他费力睁开眼睛,徐俟清守在一旁,忧虑切切。

    她温柔唤:“明树。”

    肖明树抓住她搁在自己脸上的柔软小手,皓月当空。

    当晚徐俟清在凌晨两点听见了街道上狂飙的飞车声,推了推他,问:“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摩托车吗?”

    肖明树给她把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往后拢了拢,压着声说:“别管。”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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