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晨露

    几个人一起喝了些啤酒,徐俟清虽依着肖明树的嘱咐没喝多少,但她酒量本来就不好,很快酒意上脸就摆着手说:“我不能喝了。等你们结婚那天我一定多喝两杯。”

    严松林搂着尤兰兰,对着徐俟清说:“那一定啊,到时候一定要来。”两个人都开始有点摇摇晃晃的样子。

    徐俟清重重点着头,坐在椅子上等他们尽兴之余滑着手机看到了肖明树的信息:我今晚回去,你们在哪儿吃饭?”

    “嗯,好。在学校巷子里那家川菜馆。”徐俟清回给他软软绵绵的一声语音。

    按照行程明日是还有一场小型会议的,傍晚肖明树回到酒店后总是心慌,喝水被烫到,把杯子推出去听见一声脆响,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昨夜的梦醒来时他有些忘却,记住的片段也是凄惨的鲜血淋漓。

    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打电话道歉请了假,即刻驱车赶回庭北。又提醒徐俟清晚上回去要小心,和他们一块儿别一个人走。

    “好的肖明树。”徐俟清很听他的话,本来他们也是要一起走的。

    结完账四个人前前后后走在街道上,享受着夏日晚间的微风。尤兰兰说有些口渴,严松林就立马去了不远处的小超市买水。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从身后拿出水果刀,冲着站在阶梯上面等候的尤兰兰胸口就是一刀,鲜血很快沾染浸湿了她的裙子。

    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徐俟清和邓枫回过头来查看什么情况时尤兰兰已经倒在地上闭着眼。

    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徐俟清看着已经被严松林压倒在地上的行凶男子和被鲜血漫着的尤兰兰,瞬间酒醒了大半。

    顾不得已经颓软的双腿,徐俟清上前去查看尤兰兰的情况,向来比徐俟清沉稳些的邓枫此刻也愣了神。听见徐俟清对着她吼:“打电话,打电话。”邓枫慌张着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旁边超市老板跑过来用干净毛巾按压住出血的地方,救护车很快来到。尤兰兰的伤口很深,出了很多血。徐俟清望着严松林灰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让邓枫先跟着车去医院,自己和严松林留下来等警察到。

    严松林似乎是从行凶的男子嘴里问到了些什么,把男子交给其他人按着,自己冲进超市拿了把十几厘米长的水果刀出来,刀鞘褪去亮着阴森森的光。

    其余人看见他手里的刀都不敢挡他,徐俟清走在他身后问:“你要去做什么?”

    “是廉家人干的,他儿子在牢里死了就来报复我们。”严松林大步走在前面。

    “你要去干嘛,兰兰还在医院里。”徐俟清拉住严松林的胳膊,被他拂去。

    “他捅兰兰一下我十下捅回来。”眼见着说不通,严松林就要开车去找他们。她用力去拽他的身体,尤兰兰已经在医院了,严松林还要去监狱吗?

    他拿着刀的右手朝前挥了一下:“你松开!”

    徐俟清急得跺脚,围观群众虽然想帮但不敢下手的样子让她无助,眼泪忽远忽近地模糊着她的视线,她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忽然间仿佛看到肖明树朝她奔跑过来,她被他扯下一直拦着严松林的手。

    肖明树的手覆在她手上时她才有了实实在在的落地感,听见他急切道:“俟清松手,松手!”

    如他所说徐俟清松了手,肖明树将她推到一边,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相信我。”

    然后横身在即将发动的车前。

    严松林的眼睛像兽一般通红,“让开!”

    肖明树眉目淡然不为所动。

    严松林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朝他冲过来,右手拿着刀已是愤怒到极点的样子。

    肖明树看到了他大拇指根部厚厚的老茧,那是当过兵才会有的印痕。

    青年人冲动脆弱有勇无谋,流些鲜血即可慑动。

    肖明树看准时机固住对方的手腕把刀抢落。严松林毕竟在部队待过两年,身手和搏斗意识都要优于常人。两个人撕打在一起的时候徐俟清竟看见肖明树捂着小腹侧边慢慢倒下去。

    他疯了般跑过去,肖明树倒在她怀里,严松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站着。

    徐俟清沾着他红色鲜血的手在按拨号键时抖得不行,肖明树看她满脸都是眼泪,眨了一下眼睛说:“没事儿,真的就划到我一点儿。”

    “你别说话。”徐俟清愈发不理智了,冲着过来查看情况的严松林大吼:“你走!”

    等在手术室门口警察过来询问情况时,徐俟清已无力应对,邓枫守在她旁边替她说明。

    听民警说廉胜死了,疾病突发死在了看守所里没及时得到救治。廉家人觉得自家儿子是因为尤兰兰才进去的,就来报复。目前廉胜的父亲廉江已被逮捕。

    徐俟清指甲狠狠陷进血肉里。

    肖明树这边如他所说确实没伤到要害位置,尤兰兰却因伤在致命处还在手术室抢救。

    有一个老人拖着腿脚朝这边缓慢走过来,看情形应该是尤兰兰的父亲。徐俟清走过去扶着他,连声说:“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老人被搀扶着缓缓坐下,说:“我早该让她远离这个城市,再不看见廉家。”布满沧桑的脸上落了纵横的泪,“她是因为我的病才没到外地上大学,说想陪着我腿脚先治好。”

    徐俟清用手给他擦着落下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尽,自己的也是。

    医生走出来时垂摇着头:“伤到心脏了。”尤父拉着医生的手无力地垂下,单薄的身子向后倒着,徐俟清神情有些呆滞,下意识伸出手扶着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小时之前还有说有笑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没了。第一次与死亡之感这样近,她发着汗,面上止不住的酸涩泪涌,胸腔内被揪着疼。

    尤兰兰的其他家人赶了过来,空旷的手术室外起了抽抽噎噎的声音,先是压制着的,随后如洪水般奔淌悲鸣。徐俟清倒在邓枫怀里,两人依偎哭着,整夜无眠。

    徐俟清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到肖明树病床前趴着。哭噎出声:“她还没等到毕业那一天,还没来得及穿上婚纱。”

    肖明树半醒着,迷迷糊糊伸手去摸她的头,一下一下。

    徐俟清轻轻拉起他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该约着她吃饭的,不该没看到朝她去的刀。”

    “没人会想到的,俟清,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意外。”

    徐俟清埋头在白色被子上不再说话。

    葬礼在几天之后举行,肖明树给严松林找了律师又出了谅解书,让他能赶上尤兰兰的葬礼。

    葬礼上高大的小伙子委顿着身躯,胡茬扎得七斜八歪,眼下肿胀乌黑多日未睡的样子,胸前白花惨淡凄凉。身旁站着他的父母亲,胸前也挽着白花。

    徐俟清未跟去送丧,抬头看青天白日里礼花发出凄厉鸣声向上窜到高处,然后被风吹散。人也就没了。

    她听人言尤兰兰白发的父亲在棺前念念着说:“晚走两天,路上走慢点,别碰见廉胜了。”

    她听人言事情未发生之前父亲在医院里每日忍着疼痛练习平稳走路,为了能在女儿的婚礼上被她挽着手走出场,把她交托给一个好人家。

    她听人言严松林把尤兰兰墓旁的一抔土带着去了滇南。

    她听人言严松林在大病着的尤兰兰父亲身前忙来忙去如同亲生。

    她把所见所闻整理好,交给之前联系的做自媒体的校友,很久之后电视台也播放了这一惨案原委。

    尤兰兰初中时升学到了庭北三中,廉胜比她大两届,整日也不怎么上课,在校园领着帮所谓“小弟”到处晃荡。

    尤兰兰在校园外看见廉胜堵着一个斜颈的女孩不让她走,就上前去和他理论,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此后廉胜就换了目标,时不时拦着尤兰兰,拳打脚踢是常事儿。

    廉家在本市向来跋扈,儿子廉胜更是因遗传有心脏病在父母无底线溺爱下从小肆无忌惮。因对尤兰兰实施校园暴力被起诉进了少管所,放出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得知尤兰兰有了男友,廉胜喝了酒开车去他们家里闹事,他们报警后廉胜母亲不满儿子被关押,找到尤兰兰当众掌掴她。

    不明真相的人因忌恨小三而往尤兰兰住处寄去花圈纸钱。之后廉胜在看守所里因心脏病突发死亡。廉胜是家里独苗,父亲廉江得知消息后从家里拿了把刀就去学校找尤兰兰,用刀刺进了她的心脏。

    廉家在本市所作所为一向被唾弃,连邻居都不愿从门前过。廉父在人流涌动的闹市将花般女孩当街杀害的新闻播出后,人们在唾骂廉家的同时,不得不确认自己是否在之前有意无意为廉家站过队。

    还原事件真相的几期节目后收尾后,断断续续有人站出来向曾骂过尤兰兰而道歉。

    人们在尤兰兰遇害的地方摆上了鲜花写满了纸条。内容不再是诅咒骂语。一阵风吹来又停下,街巷店铺里不知是哪处播放了尤兰兰之前最爱的歌曲。

    “不枉春天来一回......”

    站在烈日窒晒下许久,徐俟清忽觉有滴清泪掉落到自己手心,很快又被风吹走。

    她同肖明树带来两束未染红的白蔷薇在风中飘摇。

    “我们走吧。”肖明树向她伸出手。

    “好。”

    肖明树说:“逝者于生者的意义不该锢于恸悯。他们也希望自己珍惜的人能够乐飨晨露阳光。”

    他们都不再向身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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