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沉疾

    后来徐俟清没有追问他曾发生什么,只问能不能搬过来和他一块儿住,借口是要他帮自己复习冲刺。

    肖明树没有同意,但也默许她总往他那儿跑着,把自己的书成箱搬来,咬着笔头问他题目。

    几次在他夜深惊醒时,徐俟清按亮床头的小夜灯,拍拍他的背。然后他起身去露台点燃一支烟,啜饮一半另一半由着它覆灭。回望暗室处的光所在处,徐俟清抱着膝安安静静等候着自己。

    这种时候肖明树总觉得是好的,可又清楚知道他自己无疑是个小人。主动调职到庭北市的那天,他满脑子都是徐俟清给他发的她考入庭北大学的消息。

    他来徐俟清的身边,是想试试看自己还能不能活。

    他才是一遍遍要求爱意被清晰证明的小孩子。

    炙热忙碌而又美好的夏日假期盛满了一树的绿意扑了满怀,从肖明树归家时越来越放松的神色,徐俟清知道自己在他身边陪伴着是有用的,那双灰蓝色暗湖般的眼睛偶尔会因她而层层阵阵叠泛着涟漪。

    可徐俟清的大三还未到来就已显露出生活摧残人的本质。虽说一直在准备中,但法考的压迫与焦虑还是奔涌袭来,徐俟清额头上冒了两颗痘。找肖明树诉苦却被对方回:【拍过来看看。】

    ......

    这居然是他说的话?!他年纪这么大不该很稳重吗?

    徐俟清在对话框里忿忿地锤了锤对方的头像——一只小金毛。望着被自己当成很多次出气筒的狗狗,徐俟清又对着它轻轻呼了呼,算作道歉,然后继续埋头于民法知识体系的梳理中。

    好不容易得了会儿闲徐俟清就往肖明树家里赶,想在他身边好好歇一歇脚。

    晚上钻进他的怀里一声声不嫌腻人地叫着:“肖明树。”她好喜欢他。

    肖明树被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没把她推开。抓住她的左手想要亲吻,却意外看见手腕内侧有小小的黑色图案,抓住仔细近看,肖明树很快蹙起眉。

    被纹在她白皙皮肤上的是一棵小树的形状。他分明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徐俟清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看他抓住自己即将要询问的时候主动开口:“是一棵‘树’。但是是纹身贴啦,你不用担心的。”

    “嗯。”肖明树执起她的手腕看了许久,然后才放下心来,拥她更紧,问:“明天抽点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徐俟清还一直以为他孤家寡人一个呢,听到这个问句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好。”

    “怎么不问见谁?”

    “肯定是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肖明树莫名愉悦地牵动唇角:“算也不算。”不过是还能把你带给我在这世上有牵系的人看看,说,我肖明树活得还不算太差。有人去爱,而那个人恰好也爱我。

    到兰冠庙时已是傍晚,从寺庙高处放眼望周围景色,一片金色的澄光沐浴缭绕着树木山川,倒真有城市被这座庙宇庇护的感觉了。

    徐俟清和陈有俞见到彼此的时候都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徐俟清疑惑他个和尚是怎么和肖明树有交情的,陈有俞则是疑惑眼前这个人虽然漂亮但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肖明树牵着徐俟清的手落座在陈有俞的禅房里。坐下来时徐俟清才看见对面人从太阳穴附近的位置往颅后绵延着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刀口痕迹,左右都有。

    他十分好奇为什么女孩对着他的眼神算不得和善,可看向肖明树时就如同绵羊般温驯。是他长得没有肖明树帅吗?这绝不可能,陈有俞拍着自己的脑袋瓜肯定地想。

    聊了一会儿觉察到两人之间不太对付得来的奇妙氛围,肖明树很有眼色地拉起徐俟清,掏出张信封放在木桌上,对陈有俞说:“也算见过了啊,虽然不知道你俩怎么了。我先带她走了。”

    “我俩哪有怎样啊。”两人竟是异口同声的一句。

    肖明树笑了笑,说:“改天一起去钓鱼。”拍了拍陈有俞的肩,离开寺庙。

    徐俟清在车上忍不住问他:“他一个和尚还去钓鱼?”

    “嗯,钓了不吃,全给我。我也不要,他就再放生回去。”肖明树俯身过来给她系好安全带。

    “这人有点奇怪。”徐俟清有些疑惑。

    “以后我再给你讲他吧。”他与徐俟清,还有很多个日子。

    徐俟清想起肖明树临走时的动作,还是忍不住问:“信封里是什么啊。”

    肖明树决意还是要满足她的好奇心,说:“信封里装了点钱,他一直资助着山里的小孩上学,我欠他人情,也顺带着积点功德。”

    徐俟清决定以后自己再来了也要塞信封给陈有俞,请他在佛面前好好说些肖明树的好话,让他的头疼消去些。

    她默不作声想着,又听肖明树道:“有俞他和我是大学室友,比我大一届,读金融。大学我们几个一起创业的时候每日忙到昏天黑地。他为了谈成一单生意喝了许多酒,从楼梯口摔下来,底下有两摞纸盒护住他的头,才保住了命。”

    徐俟清听着有些难受,问:“伤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那不是,头上的伤是做手术留的。”肖明树轻不可闻地叹声气,说:“烟雾病。”

    车里一阵沉默,除却转向灯的嗒嗒声听着令她心慌。她有些后悔今天对着陈有俞持着莫名的敌意了。

    她的心思仿佛被肖明树看透了似的,右手搁在她手上,说:“我们之后再来看他,给他带好茶。”

    “嗯!”徐俟清重重点头,用手撑开他的手掌,抚着他掌心说:“常来。”

    肖明树轻轻捏了两下她的手,“也不用,常来他就该烦了。”

    笑声逐渐隐在车流汽笛声中。

    第二天下午庭北大学城附近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一个看起来年龄二十岁左右的女生被从豪车上下来的女人掴了一个巴掌。紧接着纠缠厮打着因重重的巴掌而倒在地上还未有还手之力的女孩。

    在路人的口中这个中年女子掌掴女孩的故事有着极为丰富的隐情。他们都说女孩当小三被正室抓到了,添油加醋仿若他们想象中的腌臜事在他们眼前真切的发生过。

    首先在学校群里传开了这个视频,甚至有不怀好意的人匿名发问: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妹子给大款当三儿被人抓了。彼时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学校女生行歪斜之路这样的传闻。

    徐俟清认识那个女孩,甚至还可以称得上相熟。女孩叫尤兰兰,和徐俟清算得上是半个同学。大一的时候别人体育课选网球初级剑太极拳之类的,徐俟清选了跆拳道。

    体育课上通常两人成一组,徐俟清和尤兰兰就经常在一起互相帮对方压胯拉伸。几次体育课调课信息传达间就加上了好友,偶尔会给对方动态点个赞,看尤兰兰和男友在空间很是恩爱。

    尤兰兰长相清秀端正,为人处世小细节也很令人舒服。徐俟清很喜欢她,但因之后体育课取消渐渐没了交集,徐俟清又算不得主动的人,就慢慢淡了下来。

    网传视频中娇弱美丽的女孩倒在地上,然后有人上前扶起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有些裸露的身上。尤兰兰支撑着自己摇晃的身体冲开人群的包围打量中。

    本就是在人流繁多的地方发生的事,好事者拍下来传到网络上艾特几个大V,快速发酵。

    徐俟清再在网络上看到这个视频时底下评论已骂的不堪入目,虽偶有几个为她说话的人,但很快就淹没在评论中。

    事情真相还未知晓就妄下定论可真是无脑,咬一口手里的苹果,徐俟清很快掺和进了这场舆论大战里。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打字: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人家小姑娘惹的。即使是真的也该先把出轨的男的拎出来骂,他是乌龟吗那么能缩头。

    和人纠缠了整晚,到凌晨两点徐俟清仍旧是毫无睡意。肖明树翻了个身看到手机的白光,问:“还不睡?”

    “嗯,你睡。”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她又搜索起了“庭北女生”的关键字。映入眼帘的是白日里尤兰兰受伤的照片,衣物被扯掉露开一大片,女孩嘴角眼角身上多处都是被打后的紫红颜色。可配字却是说女孩的可怜,要为其寻找当众打她的中年女子,和白天说要找出女孩信息的嘴脸完全不同。

    一看id又是那个散布未经证实消息的营销号,徐俟清忍不住在评论里质疑他:公开发别人的照片美名曰寻求正义,你经过当事人同意了吗?要是有人把你这样的照片发出来说是要为你惩治凶手你愿意吗?

    没想到之后评论竟被删除,徐俟清又到私信去质问他:看到了就应该把人家隐私删除,你有良知吗?

    那边依旧装死。徐俟清回给他:侵犯他人肖像权、隐私权了喂大哥,小心被告。

    几分钟后徐俟清账号显示被拉黑。

    忍不住咒骂出声,又觉得不骂给对方看有些憋屈。于是她换了个账号给对方私信,回了句国骂。

    早上和肖明树在餐桌上说着这事儿的时候,徐俟清还是气鼓鼓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为了钱良心都不要了。”

    肖明树将涂好番茄酱的三明治推给她,说:“以后会越来越知道,这样的人有很多,这样的事有很多。”

    他的声音透出一种虚弱的无力感,褪去了过去的意气昂然。

    “总得做些什么吧。我还认识她,就这样任凭网络上的人胡乱添油加醋吗?”她柔弱但坚定地开口,“我总得去做点什么。”从窗外铺过来的银色阳光映着她眼里的希光。

    肖明树沉默不语。见过太多苦痛,他却无心无力挽救。如果不是徐俟清,他怕再难成活。若论迹的话他也早该被开除检察官一职。

    那时张杳鹤曾对他说:“能做些什么总是好的。”肖明树按她所说爱上这个职业而今壮志消沉只余沉疾。

    他晃晃头叹息鼓励道:“去试试吧。了解事实,为受害者发声。”去走我偏离的路,去走我未到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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