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溪白看着她,一张让人觉得轻盈的脸,说出的话却从不拐弯抹角,横冲直撞进他的胸腔,气管回弹,他也失去了立即反驳的机会。
但他又本能地用一些商业谈判的话术说:“没错,钓你,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是吧?”
邱婵喉头骤然发紧了一下,说句话也成了艰难的事。她之前一直陷入自己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依赖的疑惑中,可是依赖就偷偷待在他身边好了,喜欢才会将偏执的笔锋为他逆转。
她决心在计划中去掉仝溪白这颗棋子。
“对,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些话仿佛是有颜色的,冷光,照得人扎眼,仝溪白垂眸避开,心突突地跳,声音低沉:“那我就放心了。”
邱婵有些意外:“你放心什么?”
仝溪白换了个轻松的口吻:“你姑姑总在圈子里造谣我们,现在我们彻底清白了,我总要做点什么吧。”
邱婵觉得奇怪,那三条测试和他的解释,细究起来实在漏洞百出,但她得将自己变成一个笨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邱婵笑了一下,“姑姑是蛮离谱的,你讨厌的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还好工作人员来叫她了,邱婵跟得了救命稻草一样马上起身:“等会结束后我要跟老师一块吃饭,你……”
仝溪白点点头:“我也打算走了。”
“路上小心。”邱婵笑着朝他挥了下手,转身后嘴角马上沉下去,连同呼吸都带着重量。
芦沁出现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在半路擦肩而过,邱婵的瞳孔微微缩聚,但没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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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邱婵说:“坏消息。”
舒赞露出为难的表情:“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邱婵:“……”
“捷西给出的价格。”舒赞比了个“五”。
“这么低?”邱婵吃惊,“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坏消息是,收购成了并购,甚至有可能的话,他们想收购我们。”
邱婵睁大眼睛,懵了。
舒赞把眼睛睁得更大,试图用这种方式证明话的可信程度。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舒赞耸耸肩:“被他们看到我们的潜力了。”
邱婵烦恼地扶额,深呼吸缓解不了她苦闷的心情,她把头偏到一侧,不想要任何人看到她几近崩溃的样子。
“说实话,大公司的支持对我们的发展的确有很大好处,捷西那边也很有诚意,八成的管理权在我们这里,只是……”舒赞斟酌着话语,小心翼翼地说,“并购的话,你必须得出面了,不然这公司不好管理。”
邱婵将自己从崩溃边缘拉回来,冷静地说:“你把资料发给我,让我想几天。”
“也可以回丹麦的,我跟员工们都投票表决过了,两个选择我们都可以接受,决定权在你手里。”
邱婵的表情严肃:“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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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婵绝对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底牌,但进入中国市场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长期发展,背靠捷西医疗这颗大树是相对正确的一条捷径。
可野心只有一颗,到底是事业心,还是拿回妈妈公司的决心?
邱婵对着电脑做思维导图,分析自己掉马后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情况。
她是否承担得起。
温盈一定会认为邱婵的目的是争夺继承权,她会发疯地弄死这个继女。
江晨濡会惊讶女儿的能力,同时也会忌惮她对自己的恨,再加上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他还是会把继承权留给儿子。
外婆会不会把她手里的股份转给邱婵?
最后是仝溪白,他如果知道邱婵一开始就在骗他,会是什么反应?
……
邱婵呆呆地看着复杂的导图,直到电脑自动熄屏。
无穷的黑暗像一张网包裹住了她,她的眼睛在一片黑漆漆里亮着,像蛰伏的蛇。
当年她创立Womenkind的目的是什么?
需要很多的钱,需要成为资本,只有资本才能彻底打败资本。
这个世界能打败江晨濡的只有被他踩在脚下的女儿。
一连想了三天,邱婵决定遵从最初的目的,给所有员工发了道歉信。
以退为进,暂时放弃快速攻入中国市场。
“支持你的决定,”舒赞跟她碰了碰拳,“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跟我们回丹麦吗?”
“我留在这,无论国内国外,人脉还是重要,国内我还算吃的开。初步来个五年计划吧,把Womenkind中国区慢慢建设起来,再把你们接回来。”
“也是,Womenkind扯什么男人啊,就得全女才爽,我们前段时间心太急了,为了讨好捷西做了接盘侠的人设,现在想想还是得保持住我们的本心。”
“回丹麦好好赚钱,一般项目我就不参与了。”
舒赞挺舍不得她的,但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疯狂告白一把,说我离不开你啊,我的人生需要美女,咱俩异国办公简直要我命啊,跟我一块回去吧,求求了……
只可惜对方要是弯的她倒还愿意尝试尝试。
“过几天要走了,陪姐去蹦个迪呗!”
“懒得去。”
“走了,释放压力,看你这小脸都苦成什么样了。”
“不是面相苦,是命苦。”
“去啦去啦,回国一趟空手而归,我真的很伤心啊,你就陪我快乐一下嘛。”
邱婵出于让她白干的愧疚,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别喝酒。”
“不喝,我蹦清醒迪。”
无语,还是喝醉了……
邱婵拽着酒鬼,狼狈地咒骂:“你丫的看我太有道德了不会丢下你,所以才死气白赖地叫上我是吧!”
“嗝……”
邱婵紧急开车送她回去,由于这疯女人在车里开始蹦迪,让专心驾驶的邱婵有了出现生命危险的可能,她甚至都不能腾出手去按个导航,语音更不行了,人工智能直接被她的歌声干翻。
她往路边看看有没有酒店,正好看到了外婆给她买的房子,仝溪白的下下层。
“呃……”
邱婵被锁喉了,她无语地踩下油门,往那救命小区开去。
“出来!”邱婵把舒赞拉扯下车,半搀半抱着这人。
“这哪儿啊?”
“你的墓地。”
“哈?”
有一说一,出来后的舒赞没刚刚那么闹腾了,她被21世纪新式墓地吸引了注意力。
“我死得这么好啊,”舒赞感叹,“好大的地啊,这后续你们得给我烧多少钱我能才能维系住有钱阿飘的快乐状态啊。”
邱婵:“……”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舒赞拍她:“我要喝水,渴渴渴……”
邱婵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她腰的手往上提了提,让她站好点,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快死了。
就这么艰难地进去了,邱婵怕舒赞发酒疯,不敢离开她,劳烦收银员帮忙拿瓶水和醒酒糖,结果付钱的前一秒,舒赞又拿了一包烟。
“你还不知道她吗?舒赞她私下就是烟酒都来啊。”她自己评价自己。
邱婵冷漠地说:“你放心,她死后我会给她多烧点香烟烧酒的。”
收银员:“144块。”
邱婵扶着她往单元楼走去,快走到了,这女人又说走累了,脚软,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然后躺倒。
大秋天的,邱婵硬是出了一头汗,她咆哮了:“你是想让我死吗!”
舒赞指着夜空:“你看,好多星星啊。”
邱婵抬头一看,屁都没有:“再不走,我就成星星了。”
“那我岂不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你了,真浪漫啊。”
“……”邱婵扒拉她,“走了,我真的很累!”
舒赞开始暴力拆烟,拆了一根叼在嘴里,然后一脸崩溃地看着邱婵:“没火。”
“家里有火,咱走吧。”
“哪来的家,这是我的墓地啊。”
“我带你去棺材里找鬼火。”
“有点恐怖我不去了,我会钻木取火。”说罢,她开始爬树扯树枝。
“我真的是要疯了。”邱婵又拉着她,回便利店买打火机。
服务员:“4块。”
舒赞如愿坐在石凳上看着星星抽着烟,尼古丁的作用让她醒了不少,晚风惬意,思绪万千。
“咱俩得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说得我们在丹麦天天见面一样。”
“那不一样啊,当时好歹在一个地方。”
“你抽完没,大晚上很冷啊!”
舒赞递给她一支烟。
“我不抽烟。”
“那正好了,你抽的第一支烟是因为我。”
“你今儿个怎么神神叨叨的?”
“因为要回去了啊,思乡心切,”舒赞拿烟的手抬了抬,“试试,试了我就回去睡觉。”
邱婵无奈地拿着那根烟,有模有样地叼着,拿起打火机,舒赞突然凑过来,猩红的烟头点燃她的。
舒赞被连结的光亮蛊惑,抬眼看她,闪过的情绪太过复杂,眸光渐渐深邃起来,她的声音比晚风还要轻柔:“来,吸一口,Ava。”
邱婵皱眉:“Ava是谁?”
舒赞突然痛苦地捂着脸,声音闷闷的:“我也早忘了Ava是谁。”
但她清楚地记得她抽的第一支烟是Ava给的。
邱婵无语地吸了一口,有种天灵盖被烧着了的感觉,难受地直接咳出来。
“咳……咳……”邱婵眉头紧皱,“抽这玩意到底有什么乐……唔……”
触感是又冷又软的一片,呼吸到的都是甜脂粉味混着淡淡烟草的气息。
两只烟掉地。
不是一碰即离,舒赞按住她的肩膀,嘴唇动了动。
邱婵头皮发麻,猛地推开她,立马跳起来,还没等她开骂,前方传来一记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