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
我沉默的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抱着雪宝,随着列车车厢内熙攘的人群,步履万分艰难的慢慢挪到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
水泄不通的站台一侧,我远远瞧见爸爸妈妈正笑意盈盈的向我挥手。于是我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欢快地朝着他们打招呼,随即便蹦蹦跳跳向他们跑去。
我忍不住兴高采烈的扑进爸爸温暖的怀抱。
梅林在上,我简直希望此时此刻最好能够永远定格住,天知道这些天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我亲爱的小塔,”
妈妈边温柔的笑边接过我手中的猫头鹰笼,她吻了吻我的额头:“在霍格沃茨过得还好吗?”
闻言我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又笑着重新看向妈妈。
如果不算上和马尔福之间几起“小小”的摩擦的话,实际上我的学校生活……
“相当的不错。”
我欢快的快速回答,目光也不经意一瞥,视线迅速定格到不远处一个铂金色泛着油光的蛋壳脑袋身上。
只见他正颐指气使的指挥着身边的家养小精灵大箱大箱的搬动推车上沉重的行李,而身边和他同样拥有浅淡金发,神情傲慢的男人则脸色十分不耐的摩挲着手中做工精致的蛇头杖——想来那位就是卢修斯马尔福,卢修斯语气微冷:
“德拉科,我想你应该明白时间的珍贵。”
小马尔福的身体瞬间顿住,他面色不悦的撇了撇唇角,然后低垂着脑袋小声嘟囔了句:“我知道了爸爸。”
随即他又对着身边颤颤巍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家养小精灵陡然拔高了音量:“多比!动作快些……!”
而那位名叫多比的家养小精灵正亦步亦趋,十分艰难的跟在马尔福一家身后——我看见他不堪重负的痛苦模样,好像累到快要昏厥过去。
“是……马尔福少爷……”
他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一对大大的耳朵扑闪扑闪,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了,爸爸不由得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
……
“好了,我们是时候该回家了……”
妈妈温柔的捋了捋我的头发,然后搂住我的肩膀,绕过拥挤的人群自顾自向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一齐发现爸爸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
“亨利……?”妈妈转过身有些疑惑的出声提醒:“我们该走了。”
“噢……梅林在上,请等一下尤里,”
回应妈妈的却是爸爸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随即我便看见他颤抖着举起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卢修斯马尔福,像是不敢相信般,他哆嗦着嘴唇向妈妈确认道:
“那是……卢修斯?!”
“你在胡说什么?”
妈妈有些疑惑的跟着挪了过去,半信半疑的目光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视线定格住的瞬间,我看见妈妈也呆愣在原地,半晌不发一言。
“天哪,我一定是在做梦……”她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爸爸也已经快一步走了过去,悬在口中的名字随即也脱口而出:“卢修斯……”
好半晌,卢修斯马尔福才终于意识到吵嚷的人群中确实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颇为不耐的转过身,良久,在望见对面人熟悉的面孔时,他有些失态的愣了愣,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久别重逢的不可思议,瞬间让大脑宕机。
“亨特……和尤兰达?”卢修斯马尔福有些惊愕的看向对面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呼吸短暂停滞了片刻,随即视线向下,缓缓落到我的脸上。
在他颇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我不由自主微微挺直了脊背。
“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卢修斯清了清嗓子,迅速摆正姿态回应。
他边说双手边抚在做工精致的蛇头杖上微微摩挲,朝我们颔首致意,举止优雅又得体。
“我们刚回英国不久。”妈妈笑着说,紧接着又问:“纳西莎她还好吗……”
……
看见几个大人彼此之间很快重新变得熟络,我原本微微绷紧的脊背也开始松垮下来。看来他们的寒暄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我有些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
正当我东瞧瞧西看看,整个人闲得发慌时,余光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不远处角落里一抹恶狠狠的视线。
我看见德拉科马尔福正凶悍的瞪着我,仿佛要不是顾及着卢修斯的存在,下一秒他又要掏出魔杖狠狠给我几个恶咒。
“你怎么在这儿?”他恶声恶气的质问我。
我感到很莫名其妙,于是也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车站你家开的?”
“你……”
一时间他被我呛的说不出话来。
马尔福瞪大双眼,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却又在余光瞥见卢修斯走近时垂下脑袋,不再吭声。
我感到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不禁心情很好的后退两步,有些得意忘形的哼哼着就想唱起歌来。
直到视线内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只带着绿宝石戒指的大手。
我怔愣两秒,然后缓缓抬起头,卢修斯马尔福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出现在我面前。
“幸会,赫尔伯德小姐。”他说。
卢修斯的声音就好像是淬了毒药的名贵葡萄酒,我感到胸腔有些莫名沉闷,下一秒便呆愣顺从的举起右手:
“我也十分幸会,马尔福先生。”
半晌,卢修斯马尔福只是定定盯着我,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背上不禁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周围的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梅林的臭袜子!
我忍不住咬牙切齿在心里暗骂,心想马尔福家的人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
被迫和卢修斯对峙的我心里也着实难受得紧,此刻我的心脏也快得好像就要跳出来。
而他毒蛇般狠厉的眼神也始终在我身上不停游走穿梭,好像要彻底将我看穿一样。而我的手心不禁也有些微微冒汗。
“小塔——”
正当我不知所措,想要找个借口赶紧开溜时,妈妈的声音却突然在身侧响起。
这对于此刻的我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来了妈妈!”
我立即大声应道,而心中原本紧绷的弦也慢慢放松下来。
于是我立刻严肃的望向眼前的卢修斯马尔福,和他郑重道别:
“马尔福先生,”我朝卢修斯颔首道:“我该走了……”
想了想,我又迅速补充,并努力露出自己此生最真诚的笑容:“期待和您的下次见面。”
话音刚落,我便不再管面前人充满探究怀疑的眼神,转身朝着父母的方向奔去。
我悄悄松了口气,心底有种莫名的庆幸在荡漾。
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卢修斯马尔福给我整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相当的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打量我的眼神就好像执棋者挑选棋子,商人物色商品。
他认识我,并且还见过我。
心中隐隐得出这样一个猜测。
可是,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以前也在哪里见过卢修斯马尔福吗?
我们之间难道认识?我被脑袋里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禁感到一阵迷茫。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我就连和德拉科马尔福也才只是堪堪相处了半学期的同学。
这简直太荒谬了,而且我从小应该是在中国长大的。
脑海中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杂乱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始终找不到最关键的那根线。
心中也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
一直等到回家,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我都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唉——”
我重重叹了口气,晃晃脑袋,于是干脆不想了。
重新整理思绪后,我又慢悠悠的回到书桌前,整理起圣诞节的礼物清单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准备礼物。
一开始确实还怀着满腔的期待,可是半晌,我又逐渐开始感到不耐烦。
要知道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我实在是个不怎么会挑礼物的人。
梅林,我暗暗在心里叫苦不迭,随即起身打开房间内的窗户,打算暂时先放松休息一下。
“啪嗒——”就在我打开窗户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
这道声音乍然出现在空旷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极其诡异。
我有些好奇的扭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因为最近自己休息的不太好,听错了。
正当我一边想着一边收回视线,下一秒,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便径直朝我袭来。
电光火石间,我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后仰着躲开,一只手还拼命在袍子中翻找魔杖出来防身。
半晌,等到我终于抽出魔杖,周围似乎也安静了一瞬。
随即我感到脸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瘙痒,于是抬手轻轻一挥,落入手中的却是一根漆黑的羽毛。
“咕咕咕——”
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我怔愣片刻,然后转过头迅速去看不远处站在我书桌上的罪魁祸首,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只见一只巨大的纯黑色猫头鹰正歪着脑袋疑惑的望着我,我也很快注意到掉落在它脚边的信封。
这是有我的信吗?
我愣了愣,大脑反应片刻,几步走到猫头鹰跟前,伸手便想要拿桌上的信封。
“啊……嘶——”下一秒,我却瞬间吃痛的缩回手,一不小心竟然被猫头鹰啄了。
……
看着它又尖又长的喙,对峙良久,我终于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好吧,你赢了。”
我无奈的转身拿来一些雪宝的水和食物给它,然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捡起桌上的信封。
这是个做工看起来相当考究的牛皮纸信封。
而在它的右下角,则是一个漂亮精致,佩有着蛇形的徽章图案,而图案的居中则是一个大大的银色“M”字样,在代表姓氏的“M”下方还有一条飘扬飞舞着的同色缎带,两部分合起来有一句话:Sanctimonia Vincet Semper.
这是一句拉丁文,意思是“纯正永胜”。
狂热的,纯血拥护爱好者?
我忍不住蹙起眉头,又将整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在背面落款处看见一行漂亮华丽的花体大字:亨特敬启。
原来这是爸爸的信。
于是我立刻收拾好信封,打算现在就去将属于他的东西交给他。
一旁的猫头鹰看起来也已经吃饱喝足,只见它自顾自抖抖翅膀,便独自蹲在书桌前打起盹来。
我不再管它,揣着信封便又回到了客厅。
……
偌大的客厅内,我却难得罕见的没有找到爸爸的身影。
反倒是挂在墙壁上的壁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望着画中缓缓走近的身影,打招呼道:“下午好啊,外公。”
“好久不见,小塔,”
画里的老人温柔和蔼的对我笑笑:“你看起来又长高了。”
“你看起来也变年轻了哟。”我同样发自内心的调侃他,紧接着又问:“你是不是偷喝了外婆的美容魔药……”
听到我说的话,外公立刻爽朗的笑了起来。
“不愧是你,小塔。”他笑眯眯的摇摇头,视线一转,又看向我的右手。
“那是什么?”外公问道。
我扬了扬手中的信封,露出写有落款的背面:“这是爸爸的信。”
看见信封上面的图案印记,刹那间外公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他微眯起眼睛,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爸爸也回来了。
听见他回来,我便立刻转身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却也一不小心错过了身后壁画里老人的复杂神情。
“爸爸,你的信。”我说。
他接过信封,目光却在看见熟悉的图案印记时同样愣了愣,半晌,却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将其拆开。
将薄薄的信纸展开后,迅速一目十行的看完所有内容,他缓缓放下双手。
一抬眼却看见站在对面的人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好像一只呆呆记挂着肉骨头的小狗。
亨特·赫尔伯德不禁莞尔。
“这是马尔福家的信。”他说道。
“他们想邀请你参加马尔福庄园举办的圣诞节晚宴…”
顿了顿,他接着又补充:“作为德拉科的同学,我亲爱的小塔。”
……什么?!
我忍不住当即愣在原地,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间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
我下意识反问:“爸爸,你是不是看错了?”
眼前的男人却对我温和的摇摇头。
“我发誓你绝对没有听错,我的小塔。”
我嘴唇颤了颤,始终不敢相信。可是这怎么会呢?
于是我又问:“也许……我能不去吗……”
声音越来越弱,猝不及防的,我突然又想起今早在火车站台前和卢修斯道别时说的那句“下次再见”。
相当的讽刺。我忍不住在心里咬牙切齿。
“小塔,我想你不能总是待在家里,”
我抬起头,却撞上面前爸爸认真的双眼:“我想,你应该试着有些自己的爱好和社交…”
又来了,我认命的咬了咬牙,有些沮丧的垂下脑袋。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
那场病不仅带走了我的部分记忆,甚至还让我在圣芒戈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于是长此以往下来,我便一直不太喜欢和别人交往。
所以直到后来离开了英国去到中国,我也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爸爸他是为了我好,于是心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
“好吧。”我万般不情愿的答应他,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又灰溜溜回到房间。
***
一直等到女孩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亨特·赫尔伯德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颇有些头疼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亨利,你不该让她去。”墙上的壁画突然开口,紧接着又谴责道:“难道你忘了马尔福他们……”
老人的语气有些激烈,可是话音未落,依旧站得笔直的男人却出声打断道:“这也许就是个单纯的圣诞晚宴呢?”
“可……”
没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亨特·赫尔伯德又接着说:“相信我,一切都过去了佩恩。”
……
一片沉默。
壁画上的人终于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并不是随口一说,他又接二连三的一连重复了好几遍,一直到身后的壁画中人影空空,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半晌,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怔愣片刻后,他却再次开口。
只是这回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还没来得及仔细听,就已经消散在了偌大的客厅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梅林保佑。”
亨特·赫尔伯德自言自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