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奇洛教授的办公室，感觉自己有些神思恍惚。

    于是我迟钝的掉头重新返回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而胃部的痉挛也彻底令我打消了去礼堂用餐的想法。

    我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室，烦躁的将最外边的巫师长袍扯下，紧接着便一整个彻底瘫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望着漆黑一片波光粼粼的寝室，我有些出神，但伴随着湖水拍打玻璃的声音轻缓而有节奏的传来，疲惫也瞬间如潮水般蜂拥而至，而我的眼皮也开始越来越沉重，直到完全阖上。

    ……

    这一觉睡得却并不安稳，我始终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沦起伏。

    就好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湖面上唾手可及的救命稻草。

    黑暗中丝丝光亮破云而出。

    我看见昏暗的灯光和斑驳的壁炉。

    【“亲爱的小塔，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柔和的壁灯灯光倾泻而下，温柔缥缈的声音中，我望向了襁褓中酣睡的婴儿，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是妈妈的声音。

    【“爸爸妈妈会永远爱你……你一定要勇敢，要坚强……”】

    ……

    微风拂过纯白的薄纱窗帘，静谧美好的画面瞬间被定格住。

    我伸出手努力想要触碰它，空气中建立起的幻象楼阁却毫无征兆的瞬间坍塌殆尽。

    扭曲着撕碎的画布下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我感到害怕，想要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画面一转，我跌跌撞撞拼命向远处跑去，就好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黑暗中，我闭着眼睛奔的飞快。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突然被人撞翻在地。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疼痛迷蒙中，努力撑开一只眼睛。

    要得救了吗？

    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犹如溺死前疯狂挣扎的鱼。心脏也扑通狂跳，我看见了一张苍白模糊的面孔。

    他冰凉的双手将我从地上拉拽起来，紧接着轻轻拍了拍我身上摔倒时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尘，举止极尽优雅。

    我屏住呼吸脚步一顿，似是被其蛊惑般，慢慢走了过去，想要努力看清他的容貌。

    ……

    “啊，不要——”突然一道刺耳沉痛的悲鸣声如惊雷般在我耳边炸起，瞬间划破了如水般寂静的黑暗……

    “不要啊——”

    猛地再回过神来时，我猝不及防的瞧见面前那人举起魔杖，亮如白昼的刺眼光芒瞬间贯穿了我的身体，我开始痛苦的挣扎求救。

    视觉和听觉开始渐渐模糊，笼罩的白光刺激得我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我仿佛是被按在案板上的鱼，退无可退。

    【“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爱你——”】

    恶魔般的呢喃低语令我头痛欲裂，就好像是不肯放过我一般在我耳边重复——

    【“你将永远孤身一人，你将一无所有……”】

    恶毒的话语字字句句如匕首利刃般狠狠刺入我的心脏。一切都变得鲜血淋漓，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窒息的错觉。

    【“You are alone……”】

    【“Forever——”】

    我听见了男人愤怒的嘶吼，女人无助的啜泣……

    【“小塔——我的小塔……”】

    痛苦的哭泣声刺入耳膜……

    “小塔！洛瑞塔！醒醒——”

    ……

    “不——”

    “快醒醒——”

    我猛地睁开双眼坐直起身。

    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我大口大口拼命喘气，心里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湿漉漉的衬衣紧贴着我的皮肤，整个人就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全身都是冷汗。

    好久没做噩梦了。

    一旁温暖的灯光映入眼帘，我微微眯起眼睛适应，转身便看见达芙妮举着魔杖，一脸担心的站在我的床前。

    看见我醒了，她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她抖了抖长举着魔杖的手腕，在我眼前晃了晃，语气有些责备和焦急：

    “你终于醒了小塔……刚刚你差点吓死我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差点以为你昏了过去。”

    身上黏腻的触感另我倍感不适，心脏仍然跳得飞快。

    我深呼吸努力平复此刻无比糟糕的心情，并拍了拍额头想要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赶走。可我却仍然感到喉咙无比的干涩，仿佛是堵了一块坚硬的巨石。

    事实上，此刻的我并不是很想说话，于是便对达芙妮解释道：

    “小噩梦而已亲爱的，我想我能处理好它。”

    ……

    空气中凝滞了一瞬，达芙妮留给我一个怀疑的眼神。

    我看见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好吧，”半晌，她终于还是妥协的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魔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我去洗漱了，你好好休息，小塔。”

    叮嘱过我后，达芙妮便径直走向盥洗室。

    我目送着她离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头一仰又重新躺回到柔软的床上。

    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噩梦，不安和焦躁始终包围着我。

    我皱了皱眉，抓起枕边的魔杖，轻轻一挥，一串深绿色的数字瞬间浮现在头顶上空。

    我快速扫过时间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此时距离宵禁还有好一会儿。

    思索片刻后，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套上刚才被我随意扔进洗衣篮的巫师长袍，然后揣上魔杖，离开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

    我漫无目的地穿过地窖长廊，身边偶尔经过刚结束天文课的高年级学生。

    梦魇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我烦不胜烦。

    最近的课业已经折腾得我足够疲惫不堪了……拖着有些酸软无力的身躯，我突然很想一个人去透透气。

    思索再三后，我来到了天文台。因为这里位于塔楼顶部，太高太陡且十分难爬，所以很长时间以来除了上天文课，一般很少会有人来这里刻意打扰。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抱着膝盖开始百无聊赖的看天边星星点点的繁星。

    风拂过我的脸颊，吹散了身上的燥热，吹得我的袍子猎猎作响，带来阵阵寒意。

    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抽出魔杖为自己施了个保暖咒。

    安静无人的天文台上，我一瞬间突发奇想，紧接着又幻化出两只小小的萤火虫。

    暖黄色的小光点在我眼前飞舞跳动，我暂且将那些烦心事抛之脑后，心里不禁也有些小小的雀跃。

    我目光追随着它们飞得越来越远，直到和星光也融为一体。

    终于看不见了，我收回目光。

    余光向身侧不经意一瞥，却瞥见一个乳白透明的身影一闪而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皮皮鬼一惊一乍，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哈哈哈终于逮到你了，斯莱特林小毒蛇，这么晚在天文台做什么坏事，我一定要告诉斯内普，罚你去劳动服务哈哈哈——”

    ……

    “啊——”毫无防备的，我被吓的惊呼一声，随即又害怕的立刻捂住嘴。

    皮皮鬼却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立刻又飞窜到我跟前。我惊恐的望着面前这个爱恶作剧的格兰芬多幽灵，脑袋像是卡带了的留声机，迟钝而缓慢的转动着。

    等到我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想从衣袖中再次抽出魔杖时，一道恶咒却快我一步，紧贴着我的侧脸飞了过来，击中了上蹿下跳正大呼小叫的顽劣幽灵。

    “滚开些，皮皮鬼。”我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夹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传来，“你想念血人巴罗了吗？”

    听见血人巴罗的名字，皮皮鬼便瞬间没了刚才嚣张的样子。

    我看见他僵硬的悬停在半空中，圆亮的眼睛眯成了细细一道缝，沉默半晌后，他在空中愤怒的打了个滚，嘴巴一张一合难听的话便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末了还不忘恶狠狠的挖苦道：

    “真是可恶的斯莱特林——”

    紧接着他便猛地向上一窜，瞬间消失在天文台上方。

    半晌，害怕震惊的情绪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有些好奇的转过身，惊讶于天文台原来还有第二个人。

    黑暗中，我看见西奥多目光沉沉，他仿佛要和寂寞的夜色融为一体，我慢慢朝他走过去，道谢道：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西奥多。”

    西奥多没有说话，他朝我微微颔首，算是作出了回应。

    我知道他这个人素来不太爱说话，便也不甚在意，于是径直走向他后，在他身边坐下。

    我悄悄侧目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抱着一本厚厚的魔法读物。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一点没变——如此热爱学习，我在心里默默感叹。

    平心而论，西奥多其实是个相当值得结交的好人。

    我不由得回想起我刚来霍格沃茨的时候，因为独来独往惯了，所以我每次都是一个人上课，有些时候我总会被形状不一，不断变化的楼梯给弄的晕头转向。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在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上差点迟到，原因是我被困在了不断变化的走廊尽头。

    找不到魔药教室的我就只能抱着课本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正当我委屈不已，折腾的满头是汗，环膝坐在墙角打算放弃时，泪眼婆娑的目光终于在四下无人的走廊处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擦干眼泪，然后西奥多带着我左弯右拐，弯弯绕绕后终于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赶到了魔药教室，而斯内普教授也并没有为难我们。

    我还记得当时他局促又无奈的望着眼眶通红的我，他犹疑着开口，却又有些不置可否：

    “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他的到来无疑是令我欣喜的，我一瞬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只是呆愣的回望他。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呆傻，西奥多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帮我捡起被我赌气般胡乱扔在地上的课本，然后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

    “小塔，你不能总是一个人。”

    ……

    梅林在上，我愣了愣，心脏不禁停滞了一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竟然叫我小塔吗？难道他和我以前认识？就在我疑惑不已胡乱猜测时，却又听见他说：

    “我想你可以试着多交些朋友。”

    ……

    我从回忆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其实对于西奥多来说，我无疑是充满感激的。

    他的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也渐渐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所以也有了后来我独自迈出的第一步，我有了达芙妮和潘西。

    于是我突然下意识的认为，他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便忍不住小声唤他的名字：

    “西奥多，我……”

    可话刚说出了半截，我便开始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后悔，懊恼着实在不应该把自己的烦心事强加到他人身上。

    可我看见西奥多已经合上了手里的书，他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无声的望向我，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无声的鼓励。

    我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梅林知道我这些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繁重的课业以及可怕的噩梦，简直压的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强忍住有些泛酸的心底，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就这样吧，我想。哪怕我什么都不说，我总觉得西奥多会明白我在想什么的。

    于是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从霍格沃茨黑湖边的山毛榉长高了多少，一直到他教我如何分辨匈牙利树蜂和澳洲蛋白眼的火龙蛋，再回到前不久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之间的魁地奇比赛。

    我一边听他讲述，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夜空中的星星。

    ……

    又过了好一阵，我突然听见身边的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像是久旱后的甘霖，温和而有力，他说：

    “以前半夜睡不着，我想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失眠的人会不会猝死。”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我想。

    我顿了顿，默默记下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然后扭头看他，感到好笑又惊奇，于是问道：“你也会想这种问题吗？”

    他凝神望向远方，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停顿了两秒，又接着自顾自说道：

    “答案是短时间内不会。”

    “所以小塔，”他突然又叫我小塔了。

    “不要萎靡的被困在雾里。”

    话音落下，单薄的声音便立刻消散在有些微凉的夜风中，我愣了愣，心脏不可避免的漏跳一拍。

    我望向夜空中，才突然发现，原来今夜不仅星星很亮，月亮也很亮。

    今夜月明人尽知。

    我再次回过头，西奥多却已经抱着书本站起身，他看我还愣在原地，有些不解的问：

    “你还不走吗？”

    “嗯？噢——”我怔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于是急忙也跟着站起身，风风火火的追上了他的背影。

    ……

    我们裹挟着寒气一起进入了温暖的斯莱特林地窖。

    舒服的休息室内，三三两两的学生正聚在一起惬意的或游戏或聊天。

    我很快便在他们当中搜寻到了达芙妮和潘西的身影，而他们显然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我——以及，我身边的西奥多。

    ……

    达芙妮和潘西的目光瞬间炽热起来，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魂，仿佛要将我和西奥多灼穿。

    “我们刚刚可是一直在这儿等你呢，小塔。”达芙妮缓缓朝我走了过来，她狡黠的对我眨了眨眼睛。

    “是啊，”潘西附和着说，还顺手掐了一把我的腰，她暧昧的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的感叹：

    “我们的小塔啊——已经长、大、啦，走吧达芙妮，让我们离开这儿，给某人挪位。”

    潘西一字一顿的调侃道，而我被她的眼神看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误会了什么，刚想要开口解释，这两个小姑娘就像是脚底抹油的小耗子，一溜烟便瞬间窜回了女生寝室，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

    沉默片刻，我有些懊恼的看向一旁始终置身事外的西奥多，刚想要开口控诉，却看见他环抱双臂，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模样。

    ……

    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在心里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拿起一直抱在怀里的魔法读物，轻轻敲了敲我的额角：

    “笨蛋小塔。”他说。

    一时间我愣在原地。

    好不容易回过神后，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傻傻站着一动不动。

    他在经过我身边时无奈的叹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骚的我耳根处有些酥酥麻麻的发痒。

    他轻哂：“你是傻瓜吗，小塔。”

    他问得极其真诚，离我也离得很近，而我分明也从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见了恶作剧得逞后的点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