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而合

    接连来这停云涧蹲守数久,应知也没能等到阿槐公主再来。

    应知拍了拍裙,索性一路找来,在西陲小神居的一处阁屋前,问到了阿槐所居的小屋。

    “夫君又要出去?”

    “多嘴?”

    阿槐捏紧了拿衣的手,任他离开不再多话。

    “元君。”

    应知走到门前,正有一位小神自内向外来,看到了她,匆匆招呼一声、便走得远了。

    是公主的夫君吗?

    应知收回视线,上前敲了敲阁门。

    “元君?”

    阿槐开门见到是应知,不由一瞬闪过惊喜。

    “我见你数日不去那停云涧了,便冒自找来了。”

    应知顺着她的动作,进了阁门,“该是不打扰吧?”

    阿槐转身倒茶,“当然不会。不过元君,找小神有什么事吗?”

    应知接过茶杯,忽然直视阿槐道:“百徕境地,我差不多都已知晓了。”

    阿槐一愣,但很快反应回来,不由试探道:“元君,想在神明域,为百徕做些什么?”

    应知点了点头,她来这里找阿槐,便是想要拉着阿槐公主一起,共同筹办百徕盛会。

    阿槐看着应知神情认真,似不像在开玩笑。

    忽地有些苦涩地笑了,“应知,你真以为这积年的轻藐,是你说祛除就能祛除的?”

    阿槐来此已有百年,神君还醒着时,她便在了。

    神君仁厚,关切百徕,如此尊威,尚只是维持表面平和。

    如今神性自满肆虐百年,又怎么会是她一个百徕新娘,所能撼动?

    乙殿盛会之事,阿槐略有耳闻,她欣喜神君还是一如既往,但也忧心如今神明离心、积重难返。

    却真是没想到,竟会令元君生出如此天真的想法。

    “你真以为背靠神君坐镇,你想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吗?”

    “还是说,你以为,你能做到神君尚且难以真正做到的事情?”

    满目盈光时,阿槐的字字句句却恍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应知的胸膛。

    “……”

    心跳骤然紧痛。

    应知张口想辨却哑然,看着眼前容貌一如青雉秀气,却字句难见生气的阿槐。

    她忽然变得很是颓然。

    深感无力,是为公主不再明目张扬,人心里的那些喜怒哀乐,全然沉溺在死海一般。

    永不见天日。

    阿槐见状、恍然垂眸,顿时收去了那些凄怨、回过神来嗫嗫道:“抱歉,是小神失态了。”

    应知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茶杯里絮漫出的热气、丝丝缕缕绕到半空,瞬间冷凝不见。

    一片心知肚明的沉默中。

    “本神君以为,并非不可一试。”

    行周那道低沉的声线,突兀响起。

    应知并着阿槐,一同惊诧抬眸看去。

    “神君?”

    “一连数日,都不见夫人身影,原来还以为是躲本神君去了。”

    行周淡着一张神颜,悠悠闪身进来。

    应知了然一燥,心虚转眸探了眼阿槐的反应。

    所幸阿槐只是付礼,并没有发觉什么。

    应知亦起身迎去,“神君你怎么来了?”

    自那一吻过后,接连数日,行周再难见到应知的身影,原以为是吓到她了。

    “自然是来找夫人啊。”

    行周敛睫,一错不错地盯着应知,竟没想到他的夫人还抱有此等作为。

    想为百徕挣得一份脸面,好叫百徕新娘在此间,活得更肆意些。

    “找我做什么?”

    行周勾唇附耳,“做些正事。”

    应知想做之事,与他不谋而合,以她之名,或许会更为顺理成章。

    “日后二位再叙吧。”

    行周抬眸扫过阿槐一眼,拉过应知便闪身离开了这里。

    “等…”

    阿槐站在原地,注目两道身影倏忽不见,一颗心沉浮不定,不觉间攥紧了双拳。

    …会成功吗?

    云头之上,煦风了了。

    行周在前徐步,一袭青袍明然、身影伟岸。

    应知在后、可以很轻松地跟上他的步调,“神君要说的正事,是什么?”

    “夫人又忘了?”

    “什么?”

    “要叫本神君夫君才对。”

    “……”那为何一开始还要纠正我?

    身后没了回音,行周单眉微挑,“今时不同往日,夫人要做,便要做全套不是?”

    应知垂首,“该是如此。”

    周遭无端寂然,偶有飞鸟鸣过、两三卷风乍起。

    一位昂首淡漠,一位沉目缄默。

    红轮滚滚,云道多有变换。

    良久,应知看着眼前慢慢陌生的环境,有些怀疑神君是不是走错了路。

    “夫君?烬宫不该是这个方向啊。”

    行周随意道:“本神君没说要带夫人回烬宫啊。”

    “那夫君是要带我去哪儿?”

    行周不语,转步揽过应知下了云头,直奔此地深处。

    待应知松手落地、看清眼前景象后,神情忽然变得恍惚惊愕。

    “这?这怎么会?”

    神明域元气充盈,怎么会生出和百徕国如此相似的地貌?

    眼前密林、遥目难见尽头。

    皆是不知名的茂绿树木、盘绕着密不透风的藤植,深绿交织着嫩叶、其间点缀着藤植上淡紫的小花,宛如一堵高耸无边的密墙、隔绝了此彼两端。

    脚下鲜土质感松软,是别处都不曾有过的体验。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百徕才有的景观。

    行周对其反应颇为受用,走近了绿墙、向应知伸出了手,“过来。”

    应知心中止不住好奇雀跃,几乎是撩摆小跑了过去。

    “里面还有?”

    此等地景放在百徕尚不算什么,可若是长在了处处晶莹剔透、不见寻常的神明域,那真真便是空前绝后、稀奇至极。

    行周淡然瞥她一眼,拉住应知的手,一同抵身没入了其中。

    盎然绿墙之内。

    仅单单回护着一颗参天大树。

    叶片尖嘴圆身葱茏成簇,其根深扎虬结广阔、冠干强大遮天。

    观之心生敬畏。

    行周和应知站在其下,仿如蝼蚁。

    心生震撼颤动时,应知忽觉心旷神怡、遥遥不知所谓。

    难得淋漓。

    “此一棵长艾根,是一位先遗所留。”

    低音忽起,沉厚抚心。

    行周仰看其上,见其郁茂不可穿透,神色悄微柔软。

    散绪被之引拢,应知转头注视神君,终是轻问,“夫君为何要带我来这儿?”

    一双滢目美好,浓情流连、而始终自持清明。

    总不可能是为了哄她开心。

    行周不觉、从然回看,而长睫悠曳,“本神君从未带谁来过,此时有了夫人,自是要来拜会。”

    意思是,像来告知已逝的长辈一样?

    应知略一思索,突然问道:“那要磕头吗?”

    行周挑眉轻嗤,气声里偷偷藏了些轻快的笑意。

    “夫人想拜,本神君也不会拦着。”

    什么话?

    我很认真的说。

    应知在心里忿忿一声,便真的起势、朝着此树行了三个跪礼。

    行周斜目,“夫人且说说作何打算?”

    “什么?不都已经拜完了。”

    “本神君说的是为百徕力争一事。”

    应知理了理起皱的裙摆,道:“今日一事,倒叫我明白了一点。”

    “神明冷傲蒂固,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我原想着多举盛会、展现百徕魅力,让神明域流行百徕国风,潜移默化,使诸神真正了解、渐渐推崇百徕。”

    “可听了公主的话,我忽然觉得是我想得简单了。就连我百徕国人都已失了活泼,我又怎能确保所做纯粹、足以触动那些本就封固的心?”

    行周沉色,“央禾阿槐百年孤旅、深陷泥沼而言辞凄切,所以夫人,这便要放弃了吗?”

    “不,我不会放弃的。”

    应知猛然定目,“只靠盛会或许不成,但还有我元君的身份在。”

    “此事本神君是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夫君你尊为神君,靠的是什么服众?夫君之昭昭神称,不也是因为你神力源源,诸神难以反抗吗?”

    行周不置可否,只轻笑反问道:“所以,夫人是想用武力解决?”

    “不错。先礼后兵、威逼利诱、由表及里、手到擒来。”

    “新娘半神,皆是神力微弱。夫人要如何先礼后兵?”

    “我自有办法。”

    应知一副娇容坚定不移,明明是那般言态郑重,袭着漫天叶声、骄阳勾画。

    落进了行周眼里,无端多了些娇憨可爱的孩子气。

    心尖冰塞难觉,有一道细微的裂纹、悄然绽放。

    行周两步靠近突兀的树根,席地倚之而坐,“那本神君便翘首以盼,望夫人得胜。”

    应知看他突然坐下,不由觉得好笑,“夫君要在这儿等吗?此间过程,可是漫长得很。”

    “过来,休息片刻。”

    “为何要休息?我还有事…”

    神君目光灼切,一些不好的回忆突然冲破了封印,使得应知笑容凝固、实在不敢轻易过去。

    行周不予废话,伸指轻点便使神力、拉过了应知,将其揽抱个满怀。

    应知靠在神君胸前,慌忙睁目捂嘴。

    “不是我嫌弃夫君,实在是…太难受了。”

    被神君凝视半晌,应知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略显苍白地解释道。

    鼻间元气萦绕,勾哑了声线。

    行周难禁俯面,墨瞳直盯应知,“怎么难受?”

    心内急遽咚咚打鼓,刺激难以平复。

    应知不自在间、微微后躲,“感觉、感觉灵魂都要被抽走了一样…”

    “不、不是夸奖的意思,是心口仿佛被数万只蚂蚁、啃噬出了一个血洞,然后、有很重要的东西从那里流失掉了,很疼。”

    行周眸光暗闪,略一沉吟,这好像对她没什么好处。

    压抑间闭了闭眸子,行周低头埋进应知的颈窝,揽她的手更紧,却迟迟没再动作。

    颈边呼吸沉重,洒得她皮肤湿漉漉的,神君靠在她身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应知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试探着、伸手抱紧了神君的后背,聊作安慰。

    行周暗哼一声。

    微风不燥,身躯被温暖地环箍着,应知的心田自顾清新间,缓缓漫上了困意。

    宽阔华盖下,两相安静拥抱着,仿佛于掌心、抓住了溢彩的流年。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