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只你一人来，怎么不见贵府四姑娘？”林夫人用锦帕捏了捏嘴角，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宋婉清闻言，脸上原本镇定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侯夫人问四妹妹做什么？母亲卧病，留她在身边侍候了，不便前来。”

    “是嘛？”林夫人恍然道，“也是，她一个庶女，是该趁这个机会多伺候伺候嫡母，不然…过些日子只怕就不能了，谢少夫人觉得呢？”

    宋婉清一时语诘。

    见状，在场之人交头接耳，更是好奇，连赵氏等人都频频看向身侧的谢明姝，只是碍于情面，不便相问，可心里一个个都跟猫爪挠似的，心痒地很。

    甚至有些相熟的人家，知道这谢家四姑娘得了宫里采选的名额，又听林夫人所言，瞬间脑补出许多弯弯绕绕来。

    林夫人又问了一遍，宋婉清的脸色渐渐难堪起来。

    她不知道那件事怎么会传到承恩侯府来，要是这会儿嚷嚷出来…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宋婉清身上，等着她开口回话之际，谢明姝轻轻拿起面前茶案的白玉杯盏，“顺道”拂落了一旁装满葡萄酿的琉璃玉壶。

    “咣当”一声，玉壶落地，四分五裂，紫红色的佳酿流的满地都是，还吓了别家的夫人小姐一跳。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谢明姝从座上起身，脸上带了些歉意，“实在不好意思，还请侯夫人见谅，我这一时失手，竟把这琉璃壶给打碎了。”

    “这可是下面人花了许多力气，从西域来的几个游商手里买来的稀罕物件儿，世子夫人太不当心了吧！”林夫人此时瞧着地上那些流光溢彩的琉璃碎片，和一并买来的葡萄酒，疼地心里直抽抽，再顾不上别的了。

    那琉璃壶和葡萄酒都来自西边，离得远，又精致罕见，自然物稀而贵，一壶带酒估摸起来，就是几百两银子，要不是今儿老太太大寿，她也舍不得拿出来，给几个公侯人家摆到桌面上来。

    再者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什么“一时失手”，分明就是一家子故意解围来着。

    谢明姝只笑道：“侯夫人若心疼，我赔就是了，过两日便让人送一件一模一样的过来，只是今儿乃贵府老夫人的寿辰，想来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和我一个晚辈计较起来了吧！”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得一脸乖巧。

    “怎么会呢！”林夫人这话回的实在有些勉强。

    谢明姝却是“信”了，“那就好，还是夫人大度贤惠，这点儿就比我娘要好多了，她呀，就是心思太重，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倒亏得我爹不介意，磕磕绊绊的，也都二十年了，至于四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她性子温和，至今仍待字闺中，却少有出门交际的时候，亏的她有这份耐性，连我都有几分佩服，只是不知夫人可在哪儿见过她一面？竟留有这么深刻的印象，在此一问呢！”

    一番话说完，论到林夫人无言了。

    她哪里见过那位谢四姑娘，不过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素日两家也不曾有什么往来，能有什么印象？只是前些日子旁听了些小道消息，原想说出来给永安侯府一个没脸，可谢明姝这么一说，那件事倒好像是自己凭空杜撰出来的一样，实在可恨！

    到这个时候，一直在座位老神在在“看戏”的老夫人才总算开口，慢悠悠地说道：“好了，来者是客，不管有心无心，你只管招待就是了，问东问西做什么？”

    “是儿媳唐突了。”林夫人连忙认了错。

    “这就是了，你如今都是做祖母的人了，遇事还这么毛燥怎么行！一个琉璃壶，碎了就碎了，人嘛，总有三病两痛的，不来就不来，老婆子我这个寿星都不在意，你哪来这么多话？倒让亲朋好友们看笑话来了。”林老夫人继续训斥道。

    这种时候，就有素日交好的亲友出声劝和，岔开了话，老夫人顺水推舟，聊起旁的事来，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而林夫人平白无故受了一顿训斥不说，还得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让丫鬟摆好茶案，去请傅氏那儿媳落座，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谢明姝倒是心情正好，还特意吩咐丫鬟将二嫂的位置挪到自己边上，并坐到一块儿。

    宋婉清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坐那儿去吧，离你也不远。”

    “没事。”

    “你婆婆妯娌都在呢，我去了只怕不好。”她见小姑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毕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宋婉清想着小姑子如今是镇国公府的人，刚刚替娘家出头也罢了，这会儿再这般，恐怕婆家会有人隔应。

    见她执意如此，谢明姝道：“二嫂你也太小心了。”

    “小心点儿总没坏处，对了，那琉璃壶你也别赔，我回去让你二哥寻摸个一样的，给你送去，别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容易招人闲话。”宋婉清临走前，还特意提醒道。

    谢明姝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点头应下了。

    她知道二嫂的性子素来谨慎，心思细腻，便事事但求周全，生怕出一点儿错处，可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圆满的呢！往日娘还担心人多思多虑，坏了身子，看来得提醒一下二哥了。

    这般想着，谢明姝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紧接着，就开始唱礼。

    今儿来的人家多，这会儿乌泱泱坐了一片，却也不是谁家送的礼都要念出来，能摆上台面的，除了亲戚世交，便是显贵人家，这样寿礼体面，说出来也脸上增光。

    “庆国公府，贺长白山千年人参一对，鹿茸十只……”

    “锦乡侯府，贺白鹤延年长寿石一座，福禄寿锦缎十匹…”

    “礼部尚书…”

    一通念完，也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接着又是晚辈奉礼，便简单多了，都是些抄写的佛经，亦或是绣的抹额衣裳之类的，唯一引人注目的，还是承恩侯嫡次女，林家五姑娘的一座白鹤戏水的双面屏风，加上不同字体，不同大小，不同搭配出来的足足一百个寿字，构思巧妙，做工精细，一看就是用足了心思，哄的老夫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林夫人脸上自然与有荣焉，又提及女儿这些日子日夜赶工，累的人都瘦了，自己看着是心疼不已。

    老夫人听得又心疼又高兴，一旁也有人奉承赞叹着，气氛再好不过。

    谢明姝瞧着只觉得好笑。

    据她所知，承恩侯府这位五姑娘，好像并不擅长女红一事吧，怎么就“开窍”了呢！

    倒是一旁的赵氏看着这般众星捧月的架势，很是羡慕，转眼却见谢明姝笑着低头抿了口茶水，以为她故作模样，正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懿旨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在场众人也不顾缘由，纷纷跪倒一片。

    细听着，才知是皇后娘娘懿旨，恰逢寿辰，封承恩侯老夫人二品诰命夫人之衔，承恩侯夫人四品恭人之衔，也算三喜临门。

    懿旨已下，随旨而来的二皇子亲自搀起了外祖母，又随之叫众人起身，给足了脸面。

    承恩侯府上下俱是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