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按照方暹之前的安排，把李世妍和陈邡带到墨西哥安顿好，派了几个黑人专职看管便回国。

    一踏入T市，林西在坐上出租车的一瞬间，突然明白，方暹现在让把李世妍送去墨西哥的意思，顿时一股寒意从内而外。

    电话拨过去，响铃久得林西都渐渐冒出些汗，那边方暹才接起电话。

    “李世妍和陈邡现在已经在墨西哥了，方暹，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才听见方暹稍带沙哑的声音：“陆埅想必现在已经收到李世妍和陈邡在加拿大被人劫走的消息，你不要回公司，去别的国家待上一阵再回来。”

    “我他妈去别的国家待上一阵子，再回来是不是替你收尸？！”林西暴怒的声音惊着开车的司机，透着后视镜看了一眼，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林西，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另一边方暹还是在云南哈巴雪山的酒店没有离开，白天窗户外面白雪茫茫很是漂亮。

    方暹举着电话站在窗前，淡淡道：“那帮太子党和陆埅，总要把会威胁到他们的人清除干净，才能高枕无忧，从一开始我们做这项计划时，你不应该预料到结果吗？”

    “可这算他妈什么结果？！你计划做完了吗？！”林西暴怒中看见司机在后视镜不断打量他，粗暴的冲着司机吼道：“靠边停车！”

    司机自然是忙不迭的将车靠边，林西刚下车，那出租车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林西看着车屁股，深吸一口气，把暴怒的情绪渐渐平复，道：“陈友良现在还在监狱里好好的活着，本来是死刑，你为了让他见证你接下来的报复，你动用关系改了他的刑罚。如果现在你被陆埅他们做了，陈友良却没死，这整个七年你他妈是在玩儿呢？！”

    林西忍着怒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方暹几乎能想象到假如自己在他面前，他也许会踹上几脚才能解恨吧？

    方暹垂下眼，轻轻笑了几声，道：“其实仔细想想，我这七年像一个跳梁小丑似的，叫嚣着自己的父亲无辜受害，把自己这一生也搞得这么乱七八糟，把你这些年也绑在我身边一直这么做。都是我太自私，可能在整个车祸中，只有我妈是无辜的。但是也许其实我妈都是知道实情的呢？”

    伴着笑意，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方暹摊开左手看着无名指的那枚戒指：“我以前一直觉得，除了报仇我活着没有其他任何意义。我高估了自己的判断，我一直自以为是的报着仇，不惜拉更多无辜的人下水。最后，把自己的幸福也葬送了。”

    “林西，我觉得活着太累了，我的死能终结偏离轨道的一切。让徐凯不要再调查中盛集团，把他一起送出国，香港账户上的钱，你们拿去分了。等所有事都结束后，把李世妍和陈邡还给陈虞山，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方暹知道林西一定不肯，她知道林西一直都是爱护自己的那个人。

    自私让她蒙蔽双眼，抓着复仇的稻草死不松手，拖着越来越多的人下水，她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只是朝着她既定的目标疯狂奔跑。

    路上风景她哪里仔细看过。

    方暹没等林西再开口，又道：“你太了解我，我做过的决定，一定不会改的。”

    林西站在路边，握着电话的手用力到发白，这么些年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原先他一直以为如果复仇成功，等目的达到，方暹就能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把了吧。

    可是呢？

    现在这些算什么？

    *

    距陈虞山离开已经是第三天，方暹缓慢的收拾着行李，把来雪山买的全套登山装备整齐整理好，然后放在酒店一侧，穿好衣服，回头看了那个登山包一眼，转身走出酒店。

    陈虞山之前问，这算不算他们之间的蜜月旅行。

    当时方暹没有回答，现在方暹回头再想，这里留下的记忆，恐怕当真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蜜月。

    出租车驶离雪山，方暹坐在车里没有回头再看。

    身后雪山越来越远，而往机场去的路，竟是那么阳光明媚。

    两极化的天气，和两极化心情的方暹。

    拿了登机牌，正朝着闸口进，手机响起来，方暹掏出来，是林西。

    “喂。”

    “陈虞山失踪了。”

    方暹站住正准备进闸口的步伐，握着手机皱眉道：“什么意思？”

    “T市上下都传疯了，报纸上也登了。”

    方暹转身朝机场售票中心快速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因为什么失踪？”

    “我跟徐桦通过电话，他说突然就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你现在还在T市？”

    “嗯对。”

    方暹走到售票中心，把证件递过去道：“给我定最近一班去T市的航班。”然后转而对着电话里的林西说道：“盯着陆埅看他有什么行动，然后联系墨西哥那边，确认李世妍和陈邡还安全在我们手里，我马上回去。”

    她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宁可是认为陈虞山因为心情不好躲在什么地方。

    机场最近去T市的航班是一个小时后，方暹心急如焚，按捺不安告诉自己要冷静。

    强迫般的让自己坐在候机室，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方暹现在只想一个电话拨到陆埅那里去。

    她已经很认真很仔细的把陈虞山去班吉以及接触魏冬青的痕迹抹去，爆出与陈虞山的不和，又将李世妍和陈邡掳走，这步棋不觉得哪里有疏漏，所以陈虞山应该不会被陆埅带走。

    可计划再完美，方暹害怕有差错连累陈虞山。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处理魏冬青太晚，她又太过相信魏冬青会因为儿子在自己手里，所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方暹这时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仔细捋着每一条线，但又实在想不通有哪里会出差错。

    挂在候机室的电子时钟像是静止了一般的缓慢，方暹频频抬头，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吓了他一跳：“林西？”

    “什么时候上飞机？”

    “四十分钟后。”

    “陆埅现在不在部队，我派人查了，说是被调到其他军区。”

    “调其他军区？”方暹说完这句，头突地开始跳着疼，手指按上太阳穴使劲儿揉捏：“李世妍和陈邡呢？”

    “还在我们控制范围内。”

    “嗯，等我回T市再说吧。”

    方暹一下飞机，就看见一直等候着的林西，林西走近方暹，帮她拿着行李跟在她快速的步伐后，道：“你准备怎么找陈虞山？”

    方暹走得很快，紧皱眉头，在云南开始的头疼，一直持续到现在，连带搅合的心情也是极度糟糕：“不知道。”

    林西顿了顿脚步，又快速追上一把拽着方暹，方暹回头看他。

    “如果当真是陆埅和那些太子党动的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方暹皱眉：“怎么？”

    林西想了想，道：“本来那些人是冲着你去的，现在他们如果他们已经盯上陈虞山，那你趁着这个时间应该马上走。”

    方暹转过身看着林西，伸出手把拽着自己胳膊的林西的手，一点点的掰开，一字一句道：“林西，我现在在T市见你，而不是现在已经在北京，全是因为陈虞山。你都说了我在报仇这件事上已经半途而废，那至少在我这乱七八糟的一生里，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完美的，那就是必须确认陈虞山好好的活着。”说完话把林西手上的行李拿回来，转身大步朝机场外走去。

    *

    陆埅确实已经被调离S省军区，好像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这是方暹第一次单独和徐桦见面，在陈虞山的办公室。

    她不相信陈虞山失踪前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她尤其不相信徐桦会不知道。

    徐桦很斯文的站在方暹身后不远处，方暹绕到陈虞山的老板桌后，扶着他平时做的老板椅，语气很是平淡：“中盛集团按照集团计划在下个月有一个招标会，这是中盛集团准备进军百货公司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陈虞山这时候失踪，很是时候。”

    方暹抬眼看徐桦，徐桦微微垂着头，像是一丁点都没听进去一般。

    方暹扶着转椅，坐下，坐在老板椅上看面前垂着头恭敬的站立着的徐桦，道：“招标立项、时间、批准我全都知道，本来我觉得对付陈虞山还比较棘手，现在他正好失踪，这个位置，是不是要换我来坐？”

    徐桦微微皱眉，方暹刚才说的招标计划是中盛集团在今年定下的内部计划，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处于半保密状态。

    之所以是半保密，一部分招标计划书已经递交出去，一部分有关系集团内部的计划却没有公开。

    可方暹竟然知道，徐桦当然不会傻得以为陈虞山会告诉她。

    集团有内鬼。

    方暹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直钢笔，旋转笔帽将它打开，道：“陆埅现在被调离S省，两种可能，东窗事发事情败露，另一种就是陈虞山真的出事。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方小姐都说了，我们两家公司是竞争公司，有关于董事长的所有事，我都不方便告知。”

    方暹看着徐桦，嘴角微微上翘，道：“在你身上，我看到陈虞山至少是安全的。”说完这话，方暹把钢笔朝桌子上随手一扔，站起来转身朝办公室外面走去。

    徐桦快走几步追上她，伸手拦住，道：“方小姐，我想请问，你到底和我们董事长是什么关系？”

    方暹微微偏偏头，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道：“你刚才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你们中盛集团如果我想动，我随时都可以。你觉得我和你家董事长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董事长对你是真心的。”

    方暹抱着双臂斜靠在墙面上，道：“所以呢？”

    徐桦一直跟着陈虞山，他不能接受陈虞山会喜欢上眼前这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可是陈虞山简直是一脚踏入义无反顾。

    作为助理他无法对陈虞山的私事过多参与，可越调查方暹越觉得心惊。

    现在拦着方暹，他也不知道想具体说什么。

    陈虞山从云南回来之后变得很反常，话非常少，连脾气都不发。

    徐桦想，时间久了，都会过去的。

    可他不明白陈虞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方暹从云南逼回来，眼前这个人分明不像是对陈虞山有什么感情。

    方暹等了会儿不见徐桦再说话，只看他打量自己。

    方暹站直身体，绕过徐桦朝电梯口走去。

    徐桦维持着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回过身朝方暹大声道：“董事长现在在S省！”

    方暹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微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中盛集团门口停着的车，是林西的。

    在机场把林西甩开后，她就开着他的车径直来了中盛。

    方暹走到车边，朝左边中盛旗下的那家酒店看了眼，那是她和陈虞山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时光倒流，方暹恐怕不会选择再踏进那里。

    “你确定陈虞山现在是安全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北京？！”林西简直是有些不能理解，方暹把车钥匙放进林西口袋里，皱着眉不吭声。

    林西伸手拽着方暹，怒道：“你必须说清楚！”

    T市的天气也是越来越冷，和陈虞山的相遇，是从一个夏天一直走到了一个冬天。

    好像很久，但是又好像很短。

    方暹摘掉手套，伸过手帮林西把他刚才因为激动，而弄乱了的领带整了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联合其他人一起来骗我。”

    林西拽着方暹的手突然就松了，看着方暹张张口，哑口无言。

    方暹替林西把西装整理顺当，微微一笑，道：“我不怪你。你能把我骗来T市，说明陆埅他们已经被解决过了，你还担心我去北京做什么？我只是特别累，想到处看看，好好休息休息。李世妍和陈邡他们两个，，我想你应该早就接回来了吧，交给陈虞山他们之后，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方暹说完，掂着行李转身朝闸口走去。

    林西站在原地看着方暹的背影，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方暹说的不错，别说方暹了，连林西自己都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联合别人来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