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陈友良被判入狱,本是死刑最后宣判却成了死缓。

    不止陈虞山想不通,连陈友良自己都想不通。

    刚宣判不久,方暹来了。

    一个人。

    陈友良穿着囚服,拷着双手双脚,被禁锢在特制的椅子上,隔着窗坐在方暹对面。

    方暹穿着一身正装,规规矩矩的站在陈友良面前,微微鞠了一躬,道:“陈叔好。”

    陈友良一声冷笑,并不接腔。

    方暹嘴角始终带着笑容,坐在椅子上,手指百无聊赖的敲着大理石面,道:“知道陈叔为什么还活着吗?”

    方暹看着陈友良,陈友良看着她,平静无波。

    方暹低头一笑,她哪里在乎眼前这个,对她已经够不上一丝一毫威胁的老人?

    方暹缓慢的解着左手的手表,说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你一入狱,曾经背靠的那些靠山,也纷纷就敬而远之了,想必你也是很清楚,所以连律师都不请了。”

    方暹把手表解下,端端正正的放在陈友良刚好能看见的地方,指着它道:“还认得吗?”

    陈友良认得,方暹长年带上手腕上。

    方暹知道陈友良在想什么,嘴角挑起,却是一丝冷冰冰带着寒意的笑容:“我父亲的。你送的。”

    陈友良根本不记得,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块表上,仔细回忆着。

    方暹看着他那副模样,一股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从内而发:“陈叔,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送这块表时,是我父亲43岁的生日那年,第二年,你就要了他的命。”

    方暹摸着那块表,仔细而认真:“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的把你送进来的吗?从我决定跟在你身边,我无时无刻的都在寻找机会。你很小心,确实很小心,可你怎么防得住我?你家里的管家,保安都是我的人,我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花了大笔的钱喂养着他们,你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都,一清二楚。”

    方暹看着陈友良逐渐凝重的表情,很是愉悦。

    “陈氏集团第一年开始借银行贷款时,我就开始让林西创办投资担保公司,找了四个毫无干系的人来操作,当陈氏集团的银行贷款不足以为生的时候,我的公司就向你抛出低息的橄榄枝,一步步诱你上钩。”

    “当我们攀枝错节有了不可打散的金钱关系时,我安排人进了你陈氏集团。陈叔,我知道我没本事把七年前那场车祸给翻案,但是我想报仇。”

    方暹盯着陈友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报仇,所以我要吞掉陈氏集团,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陈友良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资金?”

    方暹嘴角一弯:“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认识一个叫霍暄的炒股高手吗?那就是我。”

    陈友良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方暹垂下眼,道:“我炒股还是拜陈叔所赐,耳濡目染的看得多了,自然也就顺手。可没想到,我还是有天赋的,对吗?”

    陈友良看着眼前情绪不稳的方暹,突然之间觉得又可怕又可怜。

    可怕的是她竟然有这么重的心机,可怜的是她有真的开心过吗?

    “现在陈氏集团倒了,我也入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方暹拿起台面上的手表把玩,收敛了笑容,总觉得她浑身流露出一股阴鸷来:“七年前,我父母那起车祸案,我知道,你不是主谋。”

    陈友良紧紧皱起眉,方暹抬眼看着他,说:“可惜他死了,但是没关系,我掘地三尺,也势必要报这个仇。”

    “七年前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方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看后面窗外来来回回的狱警,道:“全都知道。他有一本日记,你丢了。”

    如果陈友良现在不被拷着,他必定会站起来,因为震惊。

    七年前,方暹父母车祸案刚落幕不久,陈过卿就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在他死前,他曾告诉过陈友良,他有一本日记。

    可是究竟放在哪儿,陈友良不知道。

    陈过卿也没来得及说便匆匆离世。

    陈友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也成了他的心病,可不曾想方暹竟然找到了?!

    方暹从一旁的档案袋里,拿出一本陈旧的本子,封皮却是薄伽丘的《十日谈》。

    方暹摊开来,内容冲着陈友良,陈友良想凑过去看的更仔细些,却因为枷锁被禁锢,无奈挣扎。

    方暹面带可惜的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的翻着,道:“我本来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可整理我父亲遗物时,他在日程表里写薄伽丘《十日谈》,无头无脑的,我怎么能想得通。然后拜你所赐。”

    方暹翻着日记,抬头看了一眼陈友良:“你把我关进书房,让我等着你回来再惩罚我。然后我就看着高高的书柜,一行一行的,就看见了那本落着灰尘的十日谈。”

    方暹翻到一页,读道:“过良对我有不可告人的想法,我知父亲脾气,定然不会饶他。于是我假借对天启情根深种之意,婉转拒绝……”

    “够了!!”陈友良突然勃然大怒,打断了方暹读日记的声音。

    声音大到门外的狱警都冲了进来,方暹安抚性的朝那些狱警挥挥手,先前打点过,那些狱警口头警告了几句,转而又走了出去。

    方暹看着暴怒的陈友良笑,笑的极是开心。

    好半天,突然敛起笑意将日记狠狠摔向隔着他们两个的窗户,指着陈友良怒道:“当年我父亲,就是你们兄弟二人龌蹉的牺牲品!!你对我父亲嫉妒,诬陷他,最终策划了那起车祸案!我父亲对陈过卿一直忠心耿耿,可没想到他不但不救,反而为你这肮脏的计划加以修饰,让那个计划势在必行!”

    “陈友良,陈过卿死的太早了,否则今天我站在这里,看的就是你们两个兄弟的下场!你不是想死吗?不是觉得以军火罪一枪定刑了结好去见你挚爱的哥哥吗?!做梦!”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你们陈氏上下逼到绝路!你一心一意护着的陈虞山是怎么众叛亲离!我今天活着,就是看着你们姓陈的一个个彻底沦落阶下囚!”

    “虞山与这件事毫无干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暹冷笑几声,把一旁的日记本又捡回,合好,道:“他姓陈,他是陈过卿的儿子。”

    “那是上一辈的恩怨!!!”

    方暹拿起一旁的档案袋,将日记装好,阴鸷的眼神看向陈友良,一字一句道:“我妈呢?我呢?我们和你们之间那些恩恩怨怨有什么干系吗?可你放过我们了吗?陈叔,你好好活着,一定好好活着。”

    *

    徐桦一直觉得方暹有问题,可查出来的资料却看似每一样都与她无关。

    这可并不寻常,照理说,方暹是最积极的希望陈友良倒台的那个,可是除了她自己以身犯险搞了一出车祸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其他太出格的动作。

    陈虞山今天一早就离开公司,对于方暹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上心的考虑过,但凡徐桦给陈虞山汇报有关方暹的一些情况时,陈虞山都岔开了话题。

    徐桦很忧虑,他不想怀疑方暹,直觉却一直引导他去怀疑方暹。

    手里关于方暹的资料有很多,有用的却也没几页,徐桦看着那一沓形同废纸的东西,他想,一个做公司的,多少都会有一些剑走偏锋的行为,可如果一丁点剑走偏锋的行为都没有的话,那岂不是更加不寻常?

    方暹回家的时候,一打开家门,一片漆黑。

    也不开灯,坐在玄关换鞋。

    换鞋的动作很慢,慢到眼泪都想流出来。

    方暹是这次报复计划的策划和执行者,她苦心积虑步步为营,无论受过什么委屈她从来都不吭声,都可以忍,为了父母。

    七年前的车祸,方暹18岁。

    警察通知她的时候,人已经放在太平间,七年过去,现在的方暹已经回忆不起,掀起裹尸袋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警察告知她,这起车祸是因为她父亲开车不当造成追尾事故,负全部责任。

    方暹起初是相信的,她相信人民警察不会骗她,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父亲开车的时候大约是走了神出了事故,怨得了谁?

    可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有一本厚厚的日程简记,详细的写着他作为陈过卿贴身秘书的所有事项。

    这本行程里,还夹着一封陈过卿写给他的信。

    方暹把头埋进臂弯,这段往事回忆起来竟是这么疼痛。

    好一会儿,方暹慢慢站起身,打开玄关的灯,一刹那别墅上下突然间灯火通明,方暹惊异的睁大眼,客厅摆满气球,玫瑰花瓣散了一地。

    还没从这股惊异中回过神,陈虞山捧着蛋糕唱着生日歌从一侧走了出来。

    方暹就这么看着陈虞山站在自己面前,他头上戴了一个可笑的生日皇冠,因为太小不合适,歪歪斜斜的勉强挂在头上,蛋糕是普通的水果蛋糕,上面插着大大的“25”的数字。

    陈虞山一脸灿烂得朝方暹说道:“生日快乐。”

    七年间,方暹从未过过生日,生日是哪一天,连方暹都有些恍惚。

    眼前的这俗套的一幕,让方暹完全不知作何反应,陈虞山唱歌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交叉着她今天在监狱对陈友良说的那些话。

    方暹突然笑了,看着眼前为她做这一切的陈虞山,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陈虞山一看方暹哭,一手端着蛋糕,一手凑过去帮她擦了,着急道:“你哭什么?这么高兴的日子,哭了多不好。”

    方暹凑过去在陈虞山嘴边轻轻吻了一口,道:“谢谢。”

    陈虞山顿时觉得像个傻子似的,忙了大半天迎来了普天同庆的结果,再累也值了!

    陈虞山把家里布置的像个求婚现场,陈邡不知道他送哪儿去了,餐桌上应该是他让厨师送来的餐点,摆着烛台,以及考究的餐具。

    方暹坐在餐桌旁,陈虞山笑着把蛋糕放在她的面前,道:“寿星许个愿!”

    方暹垂下眼,看着药摇曳的烛光,淡淡的笑着:“我只有一个愿望。”

    陈虞山坐在他旁边,仔细认真的看着她。

    方暹回看着陈虞山,也是那么仔细认真:“我只希望你,再也不要遇见我。”

    陈虞山一听,微微挑眉,道:“这什么话,我不后悔。”

    方暹微微一笑,吹灭了蜡烛,陈虞山难得俏皮的抹了一点蛋糕在方暹脸上,看着她脸颊的蛋糕,笑道:“还有一个礼物,只是我不确认,你愿不愿意收。”

    方暹看着他,陈虞山凑过去把方暹脸颊的蛋糕舔了,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绒的首饰盒,打开来,是一对戒指。

    Tiffany有一款限量简约式指环,很适合佩戴,那枚戒指虽然简约,无钻无饰,却有一个至死不渝的品牌故事。

    眼前这一切俗套极了,烛光,气球,花瓣以及一个求婚的男人。

    方暹看着眼前被陈虞山握在手里的戒指,那是方暹这辈子都不敢企及的温暖,因为她知道,当她接过这个温暖时,恐怕要用一生的寒冷来做交换。

    伸手把其中一枚戒指取了,捏在手指间,看着陈虞山,问道:“我把你叔叔送进监狱,我把陈氏集团搞垮,我把你……拖进泥潭,你还想跟我共度一生?”

    陈虞山像是纠结一般凝起眉头,道:“你和我结盟时,明确过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我愿意去做的,结果如何和你无关。而我现在想要共度一生的,是住在我心里面的那个你,和那些纠缠的过往不同。”

    “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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