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木阿酒

    纪家小食铺火了。

    花朝节当晚,天南海北的顾客汇聚于此,本是为观赏花魁表演,却意外品尝到如此美味,据说连永州知州都大为赞叹。

    一时间,小小一间食铺在永州火爆起来,乃至口耳相传,火到了隔壁州县。近日颇有一些外地宾客,专程赶来棠梨镇,品尝这“网红小食”。

    纪潇愈发忙碌。

    白花花的银子也如长了翅膀般飞来,再不似以往一枚铜板一枚铜板攒的日子。

    晚上借着月光,她搬出大箱子,倒出一地的碎银,和小玉一道美滋滋数银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江家百两黄金的彩礼钱她快要攒够了。

    按目前每日的进账数额来算,到不了约定的半年期限,她就能挺直腰杆回去退婚。

    但现下面临一点问题,螺不够用了。

    螺蛳粉毕竟是她铺子里主打美食,当初也是靠它起家的。

    随着生意日渐红火,每日售出的田螺数量只增不减,杏香村的田螺都快薅空了。

    螺蛳粉带火了田螺,也不是没有精明的商家试图照猫画虎,但奈何没掌握那去沙去味儿的妙法,田螺仍处于无人问津的境地,市集上也几乎找不到售卖的。

    好在除了杏香村,周边还有不少村镇,都有溪有湖,只是路程较远。田螺用量大,平日她们几人忙着备菜开摊,也没有闲工夫走远路去捡螺。

    她想着,若能找人长期收购,就像从城东药铺的张账房那定购羊奶一样,便最方便省事了!

    说做就做。

    纪潇戴上帷帽,和小玉一道出发,首先去的是离杏香村最近的桃花屯。

    桃花屯如其名,是个栽满桃树的小村落,村民自给自足,丰收季便摘了桃子拉到城里售卖,补贴家用。

    正是仲春时节,粉白桃花如云如雾,风吹落英缤纷。

    纪潇提起裙摆,兜住飘落的桃花瓣,回去晾晒成桃花干,放一片在水果捞上,又香又好看。

    江亭钰回头,见少女驻足桃树下,帷帽垂下若隐若现的雪纱,身影也变得朦胧。

    她抬眸迎着桃花飘落的方向,帷帽雪纱沾了落花,眉心丹砂桃华的花钿微微闪耀,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

    见他看过来,便笑着兜起一怀桃花瓣跑来,献宝似的给他看:“回去晒桃花干,泡水喝!”

    江亭钰脱下外袍,将她兜住的花瓣尽数裹起来。

    桃花屯人不多,二人先去临近的溪水察看。

    田螺干净肥美,仗着没人吃它,长得个大膘肥,懒洋洋地卧在波光流溢的溪石间晒太阳。

    沿溪走了一段,果真见了不少的螺,比最初杏香村溪里的还要多一些。

    “你们是何人?”

    路上遇着一位在溪边搓洗的妇人,大抵村中人少,外来人更鲜见,妇人眼神好奇又戒备。

    纪潇上前,说了想收购田螺的事,妇人听得一愣一愣,听说她要溪里的螺蛳,讶异笑了出来:

    “你们城里人呀,真是异想天开。这螺蛳可不兴吃,又臭又有沙哩。”

    纪潇解释了一通田螺的妙处,又说起城中时兴的螺蛳粉。

    “大娘若得空,可发动家中人,多多捡些田螺,我拿银子与您换。”

    见这年轻姑娘不听劝,还要出银子跟她收螺,妇人困惑道:“这些螺溪中随手便可拾得,你为何要给我钱来买?我们村里人虽没怎么见过世面,却也不傻,不能由着人哄骗。”

    她摆了摆手,将洗好的衣物放入盆中,任凭纪潇如何解释,摆明了不信她这一套。

    “算了,换个讲理的说。”江亭钰摇摇头,欲拉她离开。

    妇人耳尖听了这句,撂下盆道,“说谁不讲理呢?你们城里来的,换着法儿就想骗人,还不兴我说实话了?”

    二人在村里转了一圈,这边比杏香村人还少,多是孤儿寡母,少数遇着的几个人也相当排斥沟通,听她提银子的事就面露惶恐。

    田螺是找着了,却没人愿意帮忙收购。

    这是纪潇没想到的。

    许是她二人的动静颇大,村民们疑心一起,叫来了村长,看架势是要赶人。

    纪潇和小玉对视一眼,眼看村民拿着锄头耙子逼近,只得先作罢。

    刚出桃花屯一段路,忽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柳条似的,约莫8、9岁的年纪,细瘦羸弱,皮肤晒得黝黑,一双眼却明亮。

    “姐姐莫怪,他们早先被城里人骗过,便不敢轻信外人。”

    纪潇与江亭钰对视一眼,颇感意外地俯下身,就听小姑娘又道:“姐姐要收螺?”

    见纪潇点头,她继续:“可是收给城里那纪家食铺?”

    “你如何知晓?”

    “我听卖货郎说过,纪家食铺名气大,招牌就是螺蛳。”小姑娘眨眨眼,“螺蛳这物什,一般人没辙,便是做了,也没啥好味道。愿意花钱买螺的,定然只有会做的人了。”

    纪潇瞧她聪明伶俐,静静聆听着,就见小姑娘认真对她道:“姐姐若放心,我愿替姐姐收螺。”

    江亭钰道:“村里人都怕被骗,你不怕?”

    “自是怕的。”她咽了口唾沫,“若哥哥姐姐骗我,大不了白费些气力,捡些无用的螺回来。可若哥哥姐姐没骗我,便能给姥姥换得药钱,我愿意一试。”

    纪潇怔愣,心下惊讶,在这小山村里竟有如此聪慧通透的小娃娃。

    “你叫什么名儿?”

    “阿酒,”黑黢黢的小脸上眉梢弯弯,“木阿酒。”

    *

    这一趟回来,实在出乎意料,最后帮忙收田螺的竟是个8岁小姑娘。

    “哥哥姐姐放心,这前村后店我都熟,定会备好足足的螺。”

    木阿酒认真的模样犹在眼前。

    纪潇与她约定每三日来收一趟,便递出两锭银子作定金,小姑娘双手来接,瞧了银子眼睛都发亮,却摇头道:“姐姐,多了。”

    “不多,合作顺利的话,日后还要麻烦你。”

    确实多给了一锭,但面对这么一个伶俐真诚的小姑娘,家中又有病弱的姥姥等着药钱,她也愿更真诚一些。

    “你不怕她是骗子?”回去路上,江亭钰问她。

    穷乡僻壤里奸诈狡猾的从来只多不少,小孩子有样学样,有时候比大人还精明,擅用纯真外表编织谎言。

    两锭雪花银,可不是小数目,姐姐平日省吃俭用,今次倒是大方。

    纪潇想了一想,向他笑道:“若她骗我们,大不了丢了那两锭银子,过两日就能赚回来。可若她没骗我们,就有位老人能及早得到救治,我们也能找着人帮忙收螺,两全其美,我愿意一试。”

    她学着木阿酒的说法,莞尔一笑。

    世上诸事,无非将心比心,相互理解罢了。

    江亭钰多看了她一会儿,弯唇点了点头:“若她骗人也无妨,我给你补上便是。”

    纪潇愣了一愣,便冲着他笑,弯弯眉眼如月牙一般。

    *

    三日后,纪潇按约亲自去桃花屯收螺。

    毕竟是个才8岁的娃娃,她多少有些担忧,想着亲眼前去确认。

    小玉和牛嫂忙着开摊,她今次带着牛力来,遥遥的就见到一群小娃娃等在桃花屯村口,为首的正是木阿酒,远远的笑着跟她招手:“姐姐来了!”

    纪潇被一群小娃娃热情迎进村,桃花屯村民原先对她很是戒备,直到见木阿酒得了银子,真的开始忙活捡螺,才把这事儿当真。

    纪潇跟着木阿酒,推开栅栏走进一户人家院落,映入眼帘是满当当的三大盆田螺,摆在院子里,盆中盛着浅水,咕咕冒着气泡。

    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小娃娃,提着小桶走进院子来,将新捡的田螺倒进盆里。

    木阿酒眉眼弯弯:“姐姐可还够?”

    纪潇震惊到失语。

    这可比她想象的还多得多了!论捡螺,这群小娃娃比大人还强悍!

    “本就是在溪边玩到大的,要说摸鱼捉虾,他们个个都是好手。”木阿酒道,“姐姐日后还有这样的活,尽管找我们。”

    她小小年纪,已有大姐头的气势,周围的娃娃们大的有十多岁的,小的约莫5、6岁,都是一副唯其马首是瞻的样子。

    所幸纪潇今日来时,喊上了牛力一起,高大的壮汉扛起装满田螺的麻袋,放上租来运货的牛车,收获满满准备返程。

    她把尾款付给木阿酒,一群小娃娃顿时欢呼起来,远远的许多村民看着,不由也点头称道,总算不再将她当成骗子。

    木阿酒将银子分给参与捡螺的娃娃们,人人有份,这些娃娃都是村里各家各户的,相当于整个桃花屯都赚得了这一份螺钱。分摊下来钱虽不多,可都是捡溪里没人要的螺换的,相当于天上掉的钱,不赚白不赚。

    村民们见到了实打实的银子,还是家里小娃娃赚来的,稀奇又眉开眼笑起来,纪潇这一次离开,大半个村的村民都来送,不少人表示,也愿意帮忙收螺。

    对此,纪潇只道她与木阿酒交接,至于这些田螺从何处来,如何分账,村民们听小姑娘差遣便是。

    想来往后,捡螺能赚钱的消息很快就会从桃花屯传出去,十村八店的村民们捡了螺交给木阿酒这个小负责人,木阿酒再交与她,便算有了稳定的田螺供货来源。

    经由这事,纪潇忽然开窍,或许别的食材也能参照如此方式收购。

    如今城中的两个铺子生意火爆,她和小玉牛嫂忙得昼夜颠倒,再不能如从前那般悠闲,亲自去村里挖笋、捡螺、制米粉、木薯粉制西米。

    她很满意如今忙碌充实的生活,哪怕还债退婚之后,也还想继续经营食铺,让生活蒸蒸日上,早晚有一日,生意会越做越大。

    食材亲自做太费时费力,去市集买又成本太高。

    纪潇心想,她需要一个类似木阿酒这般的人,最好是沉稳靠谱有话语权的成年人,能帮助她打通供货渠道,日后便再也无需忧心食材供应的问题。

    她思索一圈,很快确定了目标对象。

    在厨房里拾掇拾掇捣鼓了一些吃食,装在漂亮精巧的食匣里,提着回了杏香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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