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潇潇

    再回杏香村的茅屋,气氛和往日有所不同。

    大约是掉了马甲的缘故。

    如今恢复女儿身的她,再和小玉睡一个屋,虽外人看来是姐弟,她和他却是最清楚的,却都心照不宣没说什么。

    纪潇跪坐在地铺褥子上,给他换药,将干净的绢布一圈圈往手臂上缠好,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她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最近好好养伤,别做活了。”

    江亭钰抬臂看了看这式样别致的包扎,“无碍。一点小伤而已,你没事就好。”

    这话听得纪潇一愣,胸中生出些暖意,还有更多愧疚。

    “抱歉,小玉。”早知道会害小玉受伤,她定然不如此鲁莽。

    所幸只伤了一条小口,万一害他伤重,她便是悔断肝肠都于事无补。

    “嗯。”江亭钰看了她一眼,倒是大方地应了。

    看得出是真心认错,两条眉毛都快纠到一起了,他便也没什么可扭捏的。

    纪潇盯住他一会儿,终是忍俊不禁“噗嗤”笑出来,忍不住伸手像往常一样用力揉乱了少年额发。

    他的神情也有所松动,唇角轻扬,抬眼认真注视她:“往后,我如何唤你?”

    纪潇不假思索,“叫姐姐呀。今日,不就喊得很好?”

    她没想太多,这话落入少年耳中,却不由在那白净脸颊漫开一片绯色,直至烧到耳根。

    “你……你是何时知晓的?”纪潇压不住好奇,忍不住又问他道。

    “一直知道。”

    他与她亲近,日日相处,同住一屋,想不察觉什么都难。

    “那……”纪潇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微微闪烁。

    江亭钰迎上她的目光,点头,认下了她心中疑惑:“花朝节那日,我也知道是你。”

    “那些衣裳……不是买给旁人,只是给你,我知你有一日会用得上。”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他低下眼,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不是乱花钱。”

    看出少年的委屈,这下怔愣的换成了纪潇。

    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热浪般的烫意忽而从两颊漫开,脚趾也不由动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那日她戴着面纱,穿着衣裙,假装成另一个人……

    但其实小玉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谁,还没揭穿,陪着她演戏。

    纪潇:“……”

    过于社死了哈。

    眼前单衣墨发的少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

    银色月光顺着墨发和皎净白衣落了一身,江亭钰深邃墨黑的眼眸蕴照出茶色,抬眼望向她时熠熠清亮,眼底好似有漩涡漾开·:

    “明日……要穿么?”

    纪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被她藏在角落还上了锁的杂物箱。

    纪潇:“……”

    还有这臭小子不知道的事吗?

    难道她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吗?

    到底什么人会把马甲掉到如此惊悚的程度啊?!

    “穿。”她抿抿嘴,脸颊火辣辣的。

    就见少年眼眸愈发熠熠闪耀,双眼渐弯作月牙,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

    *

    茅屋中摆有一面铜镜,落了薄灰。

    纪潇拾起打理干净,摆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对镜描眉,将一头青丝绾髻。

    平日男子装束简单洒脱,如今恢复女儿身,少不得要稍作梳妆,某种程度上还挺麻烦的。

    黄花梨鎏金团花纹妆盒里装着莹白细腻的珍珠粉,这是古代的粉饼。

    描眉的石黛和黛砚、黛杵,触感微凉,这是古代的眉笔。

    还有一堆精美华糜的小匣子,胭脂盒,口脂盒,时新花钿……一眼望去,闪瞎眼。

    比她上辈子在现代的化妆品还要齐全。

    全是小玉挑的。

    说来惭愧,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在现代时忙着打工,也不怎么化妆。

    花朝节晚人潮涌动,小玉拉着她,在胭脂铺一样样挑选。他倒比她积极,认真起来的眉眼端方清隽,和平日打闹时格外不一样。

    挑选标准也蛮高。

    匣子得好看;脂粉得品质上好,不伤肌肤;款式得时兴适龄,避免老套,不懂的就问掌柜。最后他先每样选出几件满意的,再分别给她挑,这样倒是容易许多。

    “公子年纪轻轻,如此细致耐心,得此夫婿,娘子好福气哪。”结账时,连那店中掌柜也不由称道。

    纪潇瞄了一眼身旁如青竹挺拔的人,面纱下脸颊烫成番薯,正欲开口解释,就见少年浅浅笑着付了银子,也未多说什么,拉着她走了。

    路上她没忍住好奇问他,毕竟一般男孩子不太懂这些,尤其在男权社会的古代。

    “爹爹时常如此为娘亲挑选,我自小耳濡目染,便也会一些。”

    江亭钰如是说道。

    街市喧嚣,天灯升空,灯火辉光映照得少年面颊如酒醉一般酡红,看向她时睫羽扑朔,茶色眸底落满这人间烟火光辉,温柔羞赧。

    纪潇听见胸口的兔子又开始跑酷。

    ……

    “姐姐,你好了么?”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铜镜前的少女正轻抿唇纸,应了一声。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妆匣底层,拿出了那只莹润如雪的白玉镯。

    久不见人出来,江亭钰有些担忧,问询一声见她应了,便不再催促,安静等在屋外。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应声回过头去,这一眼怔愣住了,站在原地忘了作反应。

    眼前的少女秀丽乖糯,穿着妃色上袄,暖白纱裙,袖摆银线钩织着山茶花,随风曳动,徐徐盛开。

    她梳起了发髻,鬓发间只别了几朵小花作配,清新灵动,眉心饰丹砂花钿,衬着明眸灿若秋水,唇色粉嫩。

    纪潇其实有些忐忑,她不擅描摹,所以化得很淡。

    见他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看,便问道:“奇怪么?”

    江亭钰似一语惊醒梦中人,蓦然回神,目光顺着山茶盛开的妃色袖摆,落在袖纱下少女手腕戴着的那只白玉镯上,眸中微微一亮,明媚潋滟的笑意止不住自唇边漫开:“不会,很好看。”

    素雅淡妆的少女鲜活美好得似晨风暖阳下摇曳的溪花,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还少了些钗环首饰,旁人有的,她也该有。

    江亭钰默默瞧着,在心中记下。

    他终于理解爹爹为何那么爱给娘亲打扮,每每兴高采烈,比自己添置了物件还高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少年睫毛一颤,倏忽臊得耳根通红。

    他和姐姐的关系……自然与爹爹和娘亲不同。

    但想要对方高兴,自己也会跟着高兴的心情,想必是一样的罢。

    只稍稍扭捏了一下,他很快自己想通了,弯弯唇又高兴起来。

    得了他的肯定,纪潇才放下心来,从茅屋出来,没走两步,成功把路过的牛嫂惊艳到合不拢嘴。

    “潇哥儿?!!”她奔上来,绕着少女看了两圈,一双眼难得瞪得铜铃大,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真、真的是潇哥儿?”

    越看越怀疑,不由又看向江亭钰,“你俩莫不是还有个妹妹,在这诓我?”

    他唇边笑意更显,侧头调侃道:“说不定。对么,妹妹?”

    纪潇便拿眼睛瞪他,亮了一亮拳头,偏生脸上热乎乎的。

    可能她平时男装真的太粗糙不修边幅,乍一打扮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比如牛力,他直接没认出她来,怯生生站在远处,好奇地盯着她看,任谁喊都不肯过来。

    直到纪潇走进厨房,做了一顿早餐来,笑着跟他招手。

    懵懵懂懂的壮汉嗅了一嗅空气中飘来的熟悉香味,双眼一亮,巴巴过来坐下,捧起汤碗吃鲜肉小馄饨,再看她时,满眼的熟悉亲切:“潇……潇……“

    虽不知为何穿上了裙子,这还是他心中那高大伟岸、亲切和善的少年。

    牛嫂想纠正他喊“潇姐儿”,可惜自己都喊不顺口,总是卡顿,纪潇便笑着道:“实在不成,阿嫂喊我潇潇便好。”

    以前她同学老师都这么喊。

    “潇潇好,还是喊潇潇好。”牛嫂连连地点头,她边感慨边舀起小馄饨,皮薄馅足,猪肉鲜香清美,一口一个,“这味道,闭着眼睛我都能认得,是你的手艺!”

    江亭钰吃下一口薄皮小馄饨,一本正经:“潇潇。”

    纪潇心头一跳,搁下汤匙,扭头看他:“你……你不能这么喊。”

    “为何?”他对她的双标行为很不满。

    “不行就是不行。”纪潇往他碗里夹去一只鲜肉小馄饨,嚣张道,“这里你最小,乖乖喊姐姐。”

    她特意强调“你最小”。

    “就是,喊姐姐!”牛嫂乐呵呵在一旁起哄。

    江亭钰:“……”

    等到大家吃完,他起身主动收碗。

    走至少女身边时,忽而倾身下去,乌黑如墨的发丝缕缕拂上她肩头。

    酥酥麻麻的嗓音含着慵懒笑意,淌入她耳侧,半是刻意打趣,又偏偏温柔认真。

    “潇潇?”

    嗫动的薄唇近乎擦过她耳尖,气息痒痒麻麻的。

    浅浅的皂荚香味来自衣衫与长发,合着清新略甜的青草气息,像一双收拢的毛绒羽翼,或一件拢上肩头的柔软斗篷……

    一瞬间从背后笼住了她。

    短暂,却足够让人心跳骤停。

    纪潇脸上着火,蓦然起身,险些掀翻桌子。

    扭头去揍他,却见少年已笑意盈盈地抽身去了,早有预见地溜之大吉。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