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糖画

    完了完了。

    纪潇捏紧了拳头,认命似的闭上眼。

    又听他道:“牵水没找着,才换了你上台?”

    她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

    确实如此。

    小玉毕竟认识牵水,现在瞒过了,之后怕也瞒不过。

    江亭钰始终望着河面,最后问:“你是南风馆的优伶?”

    这话一出,纪潇心头悬着的大石顿时落下。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点点头,微不可闻地出声:“嗯。”

    小玉看来没认出她来。

    也是,她平日男装,素面朝天,如今这身花神裙装瑰绝繁复,着浓妆梳发髻,还以轻纱遮面……

    他怎么认得出来呢。

    江亭钰站在河岸边,衣角被晚风吹起,回头望了一眼城中如昼的灯火:

    “先在这等一会儿罢,表演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

    遥遥的河上漂来莲花灯,月亮倒映在水里,被荡漾的波澜搅碎。

    纪潇抱着双膝,坐在芦苇丛边,晚风沁冷,不由搓了搓手臂。

    随即,一件外衫披落在她肩上。

    仰脸望见少年茶色的瞳孔,月色下照得清透,这场景与每一晚点灯记账时一样。

    她动了动嘴唇,心口莫名鼓噪了一下。

    熟练到险些出口的“谢谢小玉”吞回去,心虚摸了摸耳际,确认那面纱好好戴着,没突然滑落扒光马甲。

    一时无话,河边静得只闻风声,芦苇飘荡,翻搅着月光。

    江亭钰坐回去,脱去外衫只着一件薄薄里衣,少年腰身清瘦,风掀起衣角,偶尔得见一寸玉色肌肤。

    两人并肩坐着,隔了一段距离,缄默无声。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萤虫,莹莹闪烁,落在少女的面纱上,被暖热的呼吸轻轻一拂,才飘飘悠悠地飞远。

    纪潇扭回头,看见少年墨发下的耳尖有些红,烧着了一般。

    ……

    气氛有些奇怪。

    纪潇脚趾扣地,说不上哪不对劲。

    说起来,自从她穿到这朝代,小玉是她最熟最亲近的人了。平日也都打打闹闹,偶尔闹些小脾气也很快和好了。

    她把问题归结于这身女装,陌生人之间定然是尴尬的,若在平时,她和小玉总有说不完的话,偶尔不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尴尬。

    不像现在。

    “过一会儿人少的时候,要去城里逛逛么?”

    江亭钰面上沉静,内心浪潮翻涌,手指从草地绕到膝头,从膝头绕到衣角,总算找到一个切口。

    他没意识到自己紧张到有些颤音,手指陷进衣衫柔软的褶皱里,话一出口脖子根都红透了:

    “我、我今日忙了一天,花朝节还未去逛过。”

    虽然方才已经牵着手跑过街巷,可太过仓促了。

    他想要的不只是那样。

    更重要的是,姐姐也未曾去过,姐姐总是忙碌的,为了那百两黄金的欠债,没日没夜不眠不休。

    难得有片刻闲暇。

    纪潇怔了一怔,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印象中,小玉是内敛怕羞的,竟也会轻易与陌生女子提出邀约。

    她心情有点复杂,好像自家养的小白菜被人盯上了一般。

    嘴上还是应了,不似平日刻意压低的清朗嗓音,少女的本音柔软中带些凉沁:“好。”

    她的确疏忽了,小玉是她的弟弟,也是意气风发少年人,花朝节如此盛事,他想去逛一逛看一看,也是情理之中的。

    江亭钰见她答应,明显高兴起来,一双眼在月下亮晶晶的,眼底满盛的笑意如要漫出一般:

    “这样太显眼了,易被认出,先去换一身衣裳?”

    二人一路避着人群回城,拐进一家衣铺。

    花魁表演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路上人已少了许多。

    纪潇换好了衣裙,戴好面纱出来,将怀里抱着的外衫递给少年。

    江亭钰在看布料,闻声回头,看着她愣住了。

    纪潇被他看得发怵,面纱下脸庞莫名燥热起来,抬了抬妃色袖摆,银线绣的山茶徐徐盛开:“不好看?”

    他回神来:“好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话一脱口,顿时羞红了两颊,不吭声了。

    纪潇脸上也有烫意,大抵今晚舞得太烈,她心口的躁动就没停过,像关了只暴躁的兔子在里边。

    江亭钰取下面前这件驻足看了许久的女子衣裙,对衣铺老板道:

    “两件都要了。”

    纪潇惊讶,定睛一看,那是件藕粉色长裙,缀着洁白的边绒,面料上好,漂亮又暖和。

    是这家衣铺的镇店款式,往日经过时,她偷偷打量过几眼,却也从没想过要买。

    “一件够了。”她压低了声,见他没有收手的意思,急道,“这……这太贵了,没必要。”

    他兜里有几个钱她是最清楚的,她发的工钱可不是用来这般糟蹋。

    “我觉得很衬你。”江亭钰倒是麻利付了银子,接过她递来的外衫穿好,笑得满足,“也不贵。”

    纪潇只好欲言又止。

    几十两银子哪。

    她心头在滴血,臭小子倒是大方,掏空了荷包给优伶姑娘刷好感,平日倒不知他这般会讨女孩儿欢心。

    全然不知她心中所叹的江亭钰接过包好的衣裙,郑重放入她怀中,比自己穿还美滋滋:“喜欢么?”

    纪潇老母亲叹气。

    面对少年满眼期许,点了点头。

    喜欢是喜欢,贵也是真的贵。

    换了衣裳,二人才放心走上街头,一路纸灯笼照亮了梨花,城中落英缤纷,夜穹中天灯徐徐而升。

    趁着花朝节卖吃食、小物件的商贩不只她一家,路上卖货郎、小摊贩处处可见,往日只在城头售卖的吃食如雨后春笋冒出来。

    纪潇看见了糖画,是她小时候吃过的,在这个朝代还是第一次见,瞧着亲切怀念。可画的类型诸多,作画师傅持一勺一铲,糖丝淋出了栩栩如生的飞龙彩凤。

    江亭钰清透深邃的茶色眸子望了她一眼,上前托师傅做了两只糖画来,一只狐狸,一只白兔,狐狸狡黠擅藏,白兔纯真无辜。

    江亭钰把兔子递过来,自己留下了狐狸。

    纪潇看了一眼,拿走他的狐狸,把兔子塞他手里。

    这么好骗的小白兔选什么狐狸。

    她在少年无辜的眼神里继续往前走,掀开一点面纱,大喇喇吃起糖狐狸来,嚣张的很明显。

    糖丝入口甜蜜,麦芽糖的味道甜滋滋,连心口都甜腻起来,味道比记忆里的还要香甜。

    江亭钰看了看手里的小白兔糖画,心想他可不是小兔子,也只得认栽,乖乖跟上去。

    一路上,纪潇吃着糖画,看少年跑来跑去,一会儿给她捧来天灯,央着一起放,一会儿买来草编的小人、做工精巧的纸伞、香味独特的西域蜡烛,还拉着她去了胭脂铺,买了一堆口脂胭脂钗环什么的,又贵又用不上,看得她是心头泣血。

    纪潇在心里搓着小玉的脑袋骂了八百遍。

    心道这小子是真能花销啊,看来是她平时工钱给的太多,臭小子花起来大手大脚的,这一晚大有把荷包耗空的架势。

    可她不能吭声,甚至不敢说多了话,怕被听出异样。只得苦巴巴地抱着那一怀,卖力攥紧了少年的袖摆,就怕他再钻进哪个昂贵的铺子。

    江亭钰瞄了一眼紧紧拉住他衣衫的手,睫毛扇了扇,挪开目光看别处,唇边止不住扬起笑意。

    ……

    随着往城里走,人越来越多,人潮正从花车舞台那边往外移动。

    两人挤在人群里,逆着人潮往花车那边走,也顾不上吃糖画了。

    纪潇正往舞台那边望,遥遥看见了云华,还没挥出手,就被人群一挤,蓦然撞进江亭钰怀里,被他条件反射伸手稳稳揽住。

    纪潇的额头撞在线条清晰的下颚,面纱就在那一瞬间脱落,她来不及伸手去抓,嘴唇蹭过少年白净柔软的脖颈肌肤,吻在他的喉结上。

    江亭钰浑身僵住了,一瞬好似被雷劈中,电流传遍全身,整个人僵直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纪潇颤了颤睫毛,感觉到嘴唇相贴的地方轻轻滚动了一下,用身体护住她的人此刻又僵又颤,脆弱似软肋被擒的小兽。

    她刚吃过糖画,嘴唇还沾着麦芽糖的甜丝,或许那片肌肤太过细腻白净,或许糖丝沾上去的样子足够诱人。

    鬼使神差的,她轻轻舔了一下。

    果真很甜。

    江亭钰身上一软差点栽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的纪潇仓皇搂住他,用力一把将人推开。

    她短暂犹豫,捂住脸扭头就跑,瞬息淹没在人潮中。

    留江亭钰踉跄几步站稳,指尖颤抖好半晌才抚上脖子,脸已经红透到脖子根。

    过了很久,方才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轻薄的面纱。

    ……

    “姑娘!可算回来了,你这突然消失,我都不知该如何跟纪郎君交代……”

    云华正焦头烂额,派人在城中四处寻找,就见一披头散发女鬼似的姑娘跑进优伶们的更衣间,扔下那套花神衣裙和钗环就跑,从头到尾脸都没露。

    “今日谢谢你了,帮了大忙!”她追出去喊道,早不见了人影。

    关键时候,还是纪郎君靠谱啊。

    也不知从哪找来这么一位灵动擅舞的姑娘,就是害羞了些,从头到尾不露脸也不说话。

    纪潇翻进呈麟书院墙下半人高的草丛,换回藏好的男装,也不敢回铺子,直等到深夜万籁俱寂,才回杏香村去。

    小心翼翼推开门,茅草屋内少年墨发蜿蜒腰下,已然睡熟了。

    她抱着两套衣裙和一堆小玩意儿,轻手轻脚迈了进去。

    拢上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