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芳最近过得很不好，一直被人骂，网上不够，线下继续，电话、短信，24小时不断。

    换号码根本没有用，新的很快会被泄露出去，所以她现在连手机都不带了。

    新校长算是个比较有大局观的领导，认为警方的调查结果没出来，暂时不能确定是谁的责任，毕竟她图芳不是高二（1）班的班主任，一些流言也不能作为判人死罪的证据。

    若是一有舆论就“杀”老师维·稳，那还有谁愿意来承担这份责任。

    不过啊，今年的评优彻底没戏了，图芳收起洪亮的大嗓门，最近她需要低调，“来，自我介绍一下。”

    她想跟其他老师学学，叫学生一句“大宝贝儿”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觉得实在太恶心了。

    说起来啊，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几句好话就能哄骗人心。

    她呢，为了教育事业辛辛苦苦，一辈子未婚，结果呢？她骂学生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将来有出息又不会给她一分钱！

    诶，怎么没声呢？图芳看过去，小姑娘埋着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压心底的火气这时蹭蹭往外冒，嗓门再次洪亮起来，“说话啊，怎么连个基本的社交能力都没有！赶紧的，别耽误大家早读！”

    女孩慢吞吞地扬起脸，嘴巴徐徐张开一条缝，转眼抿出一条线，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紧张。

    这些图芳看不到，看到也不会在意，她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即便很多时候，她自己也做不到。

    这次，她大吼，口水喷出来，“下去，赶紧下去，浪费大家的时间，上不了台面！她叫秦果，农村来的孤儿，大家多照顾一下。”

    梁唯起身，“老师，她坐哪啊？”

    图芳随意地瞄一眼，“最后一排，她现在的成绩也只能坐那里，等月考结束，再看看吧。”

    这秦果是校长好友秦舒念资助的孩子，不过两个人没什么感情，入学考试成绩全班倒数第四，虽然勉强进了全年级前50名，但依旧没资格坐在前排，她带的班可是重点班里的重点。

    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万事不过眼的檀生背着书包站起来，“老师，我坐后面。”

    檀生入学考全年级第一，数理化全部满分，英语差一分满分，语文也是最高。

    尤其是那手钢笔字，写得真是漂亮极了。

    图芳对这种学生向来和蔼可亲，甚至有点纵容，“檀生啊，怎么想换座位？”

    檀生冷淡地回答，“她那么矮，坐最后一排，怎么看得到。”

    秦果，也就是丘果，用被校服袖子包裹的手背推下眼镜，怯生生地说：“老师，我没钱换眼镜，等有钱就去，对不起。”

    什么意思啊！班里的女生一阵哗然，好些回头看向梁唯，有戏谑，有探究。

    梁唯一时站立难安，檀生这一走，大家不会觉得他对秦果这种女生有什么好感，只会觉得檀生讨厌她！

    而且，她也不想跟秦果这种农村人坐一起，哦，还是个被父母抛弃、心态不好的孤儿。

    平时稍微聊点没见过的东西，或者随口抱怨两句，就会觉得她在炫耀，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平常心。

    万一闹出什么矛盾，她这个班长只有背锅的份儿。

    图芳不愿差生享受额外的好处，这会让他们懈怠，不努力学习，于是劝道：“檀生，没必要，马上月考了，她要是有能力，考到前排去啊，考不到么，也可以去别的班坐第一排。”

    檀生略翻白眼，这种环境，他也快疯了，年级前五十还是差生，难道要人人考第一嘛？

    也不知道这些大放厥词的人，在他们的高中时代，有没有逢考必第一。

    接受人类的差异性，有擅长或不擅长的地方，有这么难吗？

    檀生径自走向后排座位，那边的男生一阵欢呼，学神来了，有人问题啦！

    每次跑前排，那些个女生一脸嫌弃的样子，真的真的很讨人厌！

    图芳被无视，心里愤怒，她不敢骂始作俑者，但可以找人泄愤，“愣着干嘛，等我拿轿子抬你？”

    丘果连连道歉，滑稽地踉跄几步，跑向梁唯身边。

    ……

    与此同时的心理辅导室，巴朵老师的身份依旧是巴氏集团的退役总经理，因为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被秦舒念推荐给校长，给正经的心理辅导老师当助手，算是为社会做一份公益。

    巴朵关掉视频，这是丘果给她装的小程序，能监控学校的各个角落，切换单镜头能听到声音。

    心理辅导室在新教学楼，巴朵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她深吸气，仰靠在椅背上，恨不得冲进教室给图芳两巴掌。

    但她明白，这一定是檀生和丘果商量过的，一个被万人迷关注的普通女孩，在高中这个小社会即将经历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当年的丘果就是这样，某个下午，有女生看到丘果和段格安，那时他叫楚宁业，一起走进自习室，楚宁业对她笑。

    这种专属的偏爱并不惹人羡慕，只会招来嫉妒，因为丘果不漂亮，不够瘦，不完美，她不配拥有男神的笑容。

    之后有几天，丘果被频繁地带去卫生间，她必须应付各种女生的盘问。

    等巴朵知道这件事时，是周六的凌晨，出于良心和底线，她从床上爬起来，独自一人翻进学校，在老实验楼里救出被关在厕所的丘果。

    冬天最冷的时候，厕所里没有暖气，哈口气都能结冰。

    丘果没穿羽绒服，单薄的一层毛衣，巴朵脱下自己的丢给她，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她讨厌这种卑鄙的行为，恨一个人，面对面挑战，打或者被打，光明正大。

    但现在想想，作为学校里的女混混头子，她的态度，她的偏帮，确确实实是在助纣为虐。

    心理辅导室的老师是个30出头的女性，单身，坚持不恋爱，不结婚，最爱买奢侈品。

    巴朵没忘记任务，收起冷脸，拎起地上的香奈儿，“给你，见面礼。”

    李然面露喜色，什么矜持，立马抛在脑后，麻溜地打开盒子，天，香奈儿黑金牛的CF大号？她上次去买，被sales告知要配货，要等待，一副不想卖的样子。

    哎哟……有钱花不出去，还要被羞辱，老憋屈了！

    李然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配文，礼物，开心。

    然后，小心地收拾好包，拿出零食箱子。

    她知道巴朵是谁，校长专门叮嘱过，大小姐下来体验生活，开心了，明年说不定能多一栋楼，再不济，实验室换套新设备也好。

    公立学校的资金多，也不多，总之，白给钱，谁也不会嫌少。

    巴朵捡一包虾条，“好烦，好无聊。”

    她起身，四处转悠，每个柜子拉开看看，终于，在最里面的柜子，看到了檀言的名字。

    她大大方方地抽出来，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大小姐会来做卧底。

    李然探下脑袋，檀言，诶哟，檀生的姐姐，檀生是谁？巴家私生子，传闻大小姐无事可做是因为夺位失败。

    一场宏大的豪门恩怨被脑补出来，哦，明白了，李然恍然大悟，来学校的目的居然是盯着私生子，彻彻底底了解敌人的情况，然后默默地筹备，绝地反击，大杀四方。

    李然瞬间觉得她要对得起香奈儿，说不定可以再拥有一个爱马仕，“这个女孩啊，家庭情况很复杂。”

    她故作随意，像是不明内情地闲聊，“他妈妈是有钱人家的小三，在这之前，她妈妈被男人强·暴了，未婚啊，不得已生下她。那个男人到现在都没抓住，但每个月会给她们母女寄钱，一寄钱，她妈妈就会发疯，各种折磨她。”

    巴朵挑眉，“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的？这些不用保密？”

    李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哎哟，老师互通有无是常事儿，随时掌握学生的动向，方便管理学生呀。”

    巴朵心想，互通有无，管理学生？她们走进死胡同，进退不得，怀揣最后一丁点期望找到你，渴求得到真正的帮助，结果呢，你转身把他们掏心窝的话到处传播，甚至当作讨好人的工具，还真他妈有师德！

    巴朵甩甩手里薄薄的两张纸，“我看这记录，她来过不少次。”

    李然叹气，无奈得很，“是啊，天天不好好学习，折腾那些人际关系，今天这个人不理她啦，明天那个人又骂她啦，谁推她一下，谁打她一巴掌。一开始我相信啊，特别热心肠地跑去问，好几次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手背拍手心，像相声的起势，“好学生，好孩子，学习时间都不够，哪有功夫理她，纯纯的诬陷啊，讲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了，遗传啊，真的，逃不掉。”

    巴朵顺嘴问：“哪些好学生？”

    李然闭嘴，讪笑，“这个不好说。”

    呵……这知道保密了，傻逼！巴朵坐回座位，再扫一眼记录，很简答，学习压力大和家长不够关心，两个原因换着来，几张纸数百次啊，反正学校没问题。

    李然敏感地察觉到对面的低气压，以为巴朵因为她不愿分享生气了，赶紧丢出一个新的话题，“檀言特别讨厌她弟弟，也讨厌她的继父，她说继父看她的眼神很冷，心里肯定特别希望她消失。”

    巴朵在心里点头，巴钧凡那个老东西向来利益至上，没用的人和物在他那都该被丢掉。

    她幼年时，要不是深受秦家长辈的宠爱，继而得到老爷子的爱护，巴钧凡早把她丢到国外自生自灭了，哪里轮到她继承老爷子手里的股份，在国内跟巴董事长分庭抗礼。

    嗯，喜欢听，很好，李然开心，“檀言妈妈病故前一直叮嘱她照顾好弟弟，遗言里没一句留给她的话，檀言恨死了。其实吧，她弟弟对她真不错，有什么都先想到她，一直不肯搬回巴家去住，就怕她一个人受欺负。”

    一顿，看脸色，不错，还有兴趣，“我劝过她很多次，让她对弟弟好点儿，她说啥，她真希望弟弟不要出生，这样她妈妈就不得不爱她，哦哦，还说她是强·奸犯和小三的女儿，根本没有未来。”

    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你看不出来？巴朵望天花板，这个学校真的从根子里烂掉了，老校长在位时间太长，留下一堆不做事、乱做事的王八蛋，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帮新校长开出一条新路。

    她按下真实的想法，发泄浮于表面的不忿，“男人做的孽，受苦的是女人和孩子，真他娘的操蛋！”

    这话李然不敢接，女儿骂老子可以，她陪着骂不合适，“反正，那孩子真的矫情，每天中午跑我这吃饭，弄得一屋子味儿，高二倒是没怎么来过。”

    巴朵又想起丘果，每到午饭，丘果也会躲出去，她们不让她吃饭，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凭什么吃饭？

    下课铃响了，上午过去，李然去吃午饭，巴朵让她帮忙带份小炒肉和炝炒莲白。

    她打开小程序，丘果不在班里，厕所？她切换镜头，顶层的女厕所，几个女生正将丘果团团围住，像是在盘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