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子伊放完餐盘，还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裴云疏。
只是静静看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表面如平静无波的湖面，心里倒是不淡定了。
经过九年岁月沉淀，昔日中二少年已然打磨成清正疏离的男人，灯光下的裴云疏脊背挺直如青葱的竹子，与少年时相比，更挺拔也更好看。
那段镂刻少年时的旖旎心思，都躺在过往长河里，随着时间演变成不可篡改的事实。
秋风萧瑟。
校区的石板上覆盖一层苍黄色的梧桐叶，符子伊踩在上面沙沙作响，抬手看了眼手机姐妹淘群里还躺着她发的那条信息，城市因为靠东，这个点天色已经变成漫无边际的黑。
符子伊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一股浓郁的咖啡豆香气扑面而来，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符子伊冷得泛白的指节渐渐回暖复苏。
“今天还是老样子，一杯加浓美式和一块半熟芝士蛋糕？”
晚风吹过，地上的梧桐落叶被吹散，风太大，符子伊及时松手，玻璃门发出“咣”一声。
“嗯。”符子伊拨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转身看向柜台方向，眼眸扫了一圈，问：“你们老板不在吗？”
“刚刚校外有人点单，老板去送外卖了。”店员手脚利落的把蛋糕和美式打包好，推到符子伊面前，“等会要跟老板说一声你来找她吗？”
“不用。”符子伊拎起纸袋，言笑晏晏道：“我下周一有早课，你让她给我做个金枪鱼三明治呗，要多沙拉！”
她笑起来月牙眼特别明显，显得特别讨喜，让人生不出拒绝的话语。
“行，我记在便利贴上，一定不会忘记。”
“那我走了，拜拜。”
玻璃门被人推开，有两个小姑娘手牵手一同进来，符子伊趁着玻璃门要关上的几秒钟踏风而出。
回到研究生宿舍时，她的舍友盛逢刚洗好澡出来，符子伊把半熟芝士蛋糕给她，咬着吸管说：“吃饱了，帮我消灭。”
“你真是小鸟胃，下次吃不了不要买这么多。”盛逢有些无奈的说。
“这不是有你吗。”符子伊坐下，翻开资料，随口问：“你等会去图书馆吗？”
“不去。”盛逢打开她桌上的小台灯，往她那瞥了一眼，问：“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这么用功。”
符子伊撇撇嘴：“还不是裴教授……”
盛逢听完前因后果，让她自求多福。两人之后非常有默契都没有打扰对方，只剩翻阅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周末两天除了裴云疏交代整理的资料，还有每天固定的八小时直播时长要完成，符子伊眼下的黑眼圈叫嚣，导致周一她差点睡过头。
她这人从小大别的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人缘好，用符紫怡女士的话说，有朋自远方来，就是特爱请客。
这不，前不久刚用钱贿赂过的女同学特意给她留好位置，永远的最后一排，永远的宝座。
快要上课，教室陆续进来很多人，符子伊打着一连串哈欠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她熟练的从托特包拿出笔记本电脑和平板，调整摆好开直播动作一气呵成，最后才从包里拿出专业课本摊开，闲的无聊手上转着笔。
旁边的女同学目睹她全程，问：“这次还要不要再给你拍照片？”
符子伊转着笔，思考一秒，“不用。”
女同学凑过来，说：“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叫我啊，比我代课赚多了。”
符子伊来了兴趣，停下转笔的手，问：“你代课一节课能有多少钱？”
“四十两节，你呢？”
符子伊水光灵动的双眸弯起，神秘兮兮的说：“我是包年服务。”
女同学用我都懂的眼神，点了点头：“我们管这叫做替身。”
符子伊笑笑没再说话，不过确实说的也没错。
她的雇主陈灼是陈氏集团的千金，家里经营的是酒店行业，考上F大管院后，除了考试在学校其它时间都在家里帮忙打理公司，所以开了高价找她来代课。
原因无他，身高相仿，体型差不多，同是鹅蛋脸，虽然符子伊已从F大毕业多年，但她长得显小，说是大学生也有人信。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终让她松口的原因，因为裴云疏，她得知裴云疏回来母校任教，所以她来了。
正想着，骚动的教室顿时静谧无声，符子伊抬起困倦的眼眸，远远看着讲台上那个人影。
困意消退，符子伊眼眸晶亮，直勾勾看着，像是看不够一样。
电子屏的蓝光铺满他的全身，那双看人弧度微冷的眼眸藏在金丝眼镜下，今天裴云疏穿着一件咖啡色大衣，衬得身型更加颀长，身上独有的清冽气质让人更加着迷。
符子伊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美色中抽离出来，该直播绘画了。
符子伊调整好直播镜头，确保机位不会露出她的脸。
她是走不露脸直播路线，按照符紫怡女士的话说，这叫靠技术吃饭。
她前期没签经纪公司，没流量没热度，后期加入直播工会，虽然有人带但还是一样，一个运营管底下一群主播，哪有什么一对一全是散养。
你起来了就是仰仗工会的培养，没有就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所以才有之前校内树洞上讨论声高的一幕，她为了热度和流量自导自演，没办法也是为了吃饭。
符子伊耳边听着那道好听让她清醒的声音，眼神淡淡瞥了一眼弹幕。
——要不是主播全程直播绘画过程，我还以为主页作品都是AI画的呢。
符子伊看着这段字，久违的记忆充斥大脑。
符子伊整理资料到半夜，好不容易能眯一下，半睡半醒间被一通电话吵醒，脑袋因供血不足，整个人尤为昏沉。
她本来不想接，被吵得实在烦，又看到是运营Leo打来的，只能按了接听。
几秒过去，Leo声音传来：“我看你最近直播间热度提高了不少，不过嘛你的作品还差点意思，审美有待提高。”
符子伊也不跟他寒暄客套，直接问：“你觉得该怎么提高？”
“你看看我发给你的国外有名的插画师的作品，也是跟你一样喜欢打破传统色彩搭配规律的绘画手法。”
符子伊点开了Leo发来的作品，确实跟他说的一样，绘画风格极像，但她这种大胆用法只是为了搭配绘画的恐怖题材，凸显恐怖氛围感。
Leo循循善诱继续说：“你看你俩风格如此像，这个画手最近就是以西方鬼怪题材快速出圈涨粉百万，你可以向人学习学习。”
符子伊冷笑一声：“你这是让我抄袭？”
“这怎么能叫抄袭，这叫致敬和借鉴，我知道你是名牌大学设计专业毕业，难免心高气傲，但是直播绘画这方面营销策略是重中之重，能火起来就行，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Leo声音温和，内容尽是威逼利诱，符子伊压根不为所动，“我是不会抄袭的。”
符子伊目光坚定，语气没有犹豫，字正腔圆：“不是我有多心高气傲，也不是我人格有多高尚，但是我至少有底线，不抄袭就是我的原则和底线。”
“同学。”旁边的女同学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她，“教授喊你呢。”
啊？
又喊我。
裴云疏是不是暗恋她。
符子伊先迅速关闭直播，下一刻，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符子伊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眸，只敢盯着旁边的电子大屏幕，因为屏幕上每个字虽然都能看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对她来说跟天书一样。
全班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符子伊急的脸都要红了。
她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身旁的女同学，只得到女同学向她摊开的双手，这表示她也不知道。
符子伊颇有些咬牙切齿，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的说：“我不会。”
她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
课后，符子伊又出现在老地方，裴云疏的办公室。
裴云疏正在看她整理完的资料，周围寂静，只剩下翻阅资料的声音。
符子伊的眸光落在他漂亮养眼的手指上，细细打量，她不敢把目光移上一点去看那张脸，怕看清他眼里的神情，也怕自己露怯。
裴云疏看过学生整理的资料没有千份也有百份，这东西讲究细心认真就不会出错，然而他看到最后，发现最底下一张画着俩小人。
线条干脆利落，人物眼神很细腻，虽然手法狂野也有些潦草，但故事性很强，看得出来画的是学生期的小情侣。
半响，他缓缓说道，“你绘画功底不错。”
符子伊还没反应过来，嘴先答：“以前拿过好多奖。”
裴云疏微微点头：“学校的设计比赛你可以多参加，比如文创之类。”
符子伊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答。
她听见裴云疏轻声问：“你要追哪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