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最近的匿名树洞，直接炸开了锅。

    旁人看一眼都不用点进去，也知道是管院要不是就是经院那帮人发的帖子。

    用学术名当标题，醒目中又透着一股老正经人的味道。

    「论博弈论与竞争策略」

    标题第一眼外行人看得没兴趣，内行人又看得很难受，可当点进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发帖人完全不是一个标题狗！

    入目就是一段汉语言文学的学生来也会点评一句整体结构清晰，与标题相得映彰显出言之有物。

    全文围绕的就两件事：管院新来的裴教授真是年轻有为！裴教授的学生上课开小差直播画画？

    匿名楼层不一会儿已经顶了上百层，第一条是发帖人附上的一张照片，并附上一句解释的话。

    「我坐得比较远，图片已经是我用水果最新手机放大的效果，各位请口下留德。」

    图片放大看，背景是在管院的某个教室，讲台上裴教授正微微侧头，手指着电子大屏幕的某个知识点，屏幕的冷光笼罩着他全身。

    年龄看起来不大，平时看起来温和又舒服的五官，此刻显得凌厉又有距离感，照片确实模糊又有些锐化，像一张上个世纪的老照片。

    照片一放出来，马上就有人紧跟着科普起这位裴教授，家境优渥，从小到大的履历多漂亮，研究的方向是金融科技与人工智能管理，研究成果已发表在多个管理学领域和期刊上。

    众人不禁感叹：这种家庭不优秀都难吧。

    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刚刚还是几百层的帖子，如今都顶了几千层。

    这条帖子就像一颗石头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涟漪，然后又恢复平静。

    底下的匿名用户又发布另一张图，更为精彩，图片的焦点不再是裴教授，他反而成为陪衬物。

    「匿名用户：这女的胆子也是够大，居然敢在裴教授底下开直播！她真不怕挂科吗？」

    「匿名用户：诶，敢问这位女中豪杰后续是什么？她本人现在在现场吗？」

    图片明显是坐在她后面的人拍的，一排排电脑前是一颗颗注视着电子屏幕的脑袋，只有一人垂着头，丝毫没有动弹。

    一只手出现在直播画面里，手指修长得惊人，骨节分明，浸在平板的白光里，说是青葱玉指也不为过。

    平板里面却是诡异的中式场景，看得出来是在画悬疑题材的东西。

    有人跳出来认领：「匿名用户：这人我没记错是我们班同学啊」

    「匿名用户：说的不是废话，坐在一个教室不是同学是什么？」

    「匿名用户：裴教授的课有很多外面的人来旁听，不一定是同学。」

    确实，很多大学开放通道后，不仅本校的学生会跑去别的学院蹭课，外校人员也经常窜到各个学校深入交流，特别是归国回来任教的裴教授这段时间可谓是水涨船高，几乎座无缺席，蹭课的同时顺道是来看他的。

    而符子伊逢课必去，无非就是占着最后一排的宝座，在那直播画画。

    她无畏别人的眼光，堂而皇之，有持无恐，根本不怕被发现。

    -

    不大不小的教室座无空席，此刻安静一片，符子伊白皙的细指拿着pencil笔不断在平板上滑动，发出窸窣声响。

    窗外的雨下得比之前更大，雨点簌簌打落在梧桐树上，空气里都带着一股雨润泽万物的清香，耳边是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语速不疾不徐，悦耳得像一首催眠曲。

    特别是在这样的下雨天，更容易唤醒瞌睡虫，但在符子伊听来，他的一字一句可比所谓的提神醒脑神器来得有用。

    她原本只是图好玩帮本校的大学生代一节课，第一次听他课的时候，符子伊坐在最后一排已经做好睡一下午的准备，却没想到她越听越精神，中午攒的瞌睡虫全给听没了。

    平时符子伊只有上专业课才会聚精会神强忍着撑过去，其它水课都是找个好位置，书本一盖就是一节课，她确实没想过居然有人的声音比风油精还管用。

    自打那以后，就算没有代课邀约，她也一节课不落照常过来听课。

    毕竟风油精都没有他的声音管用，这人上辈子是风油精转世吧。

    符子伊看着直播页面，满屏飘着弹幕，观看人数是昨天的十几倍，她有预感她要火了。

    ——哇！太太是美术专业的吗？画得好好啊！

    ——太太接稿吗？

    ——太太画的好好看！方便看一下私信不。

    ——F大没有美术专业，太太应该是管院的，每次直播背景音都是裴教授！

    弹幕滚动的很快，符子伊看得笑弯了眼，她承认她很虚荣，看着这些弹幕她很受用。

    一下觉得身心通畅，画也不画了，转起手中的笔，心情颇好的开始轻哼起歌。

    直至，符子伊旁边的女生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拿笔的手一顿，强大的第六感在此时显现，不慌不忙摘下耳机。

    下一刻，缓慢地抬起脸，眼神带着无辜又疑惑的眸光朝讲台看去，一下子就和台上的男人视线对个正着。

    符子伊率先移开视线，低头装作认真听课的模样，诶，这节课上到哪来着。

    周围一片寂静，旁边的女生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她，“教授点你回答问题呢，最后一排穿红色衣服的女生，点你呢。”

    符子伊一听，这还得了，只呆滞了一秒，身体比大脑行动还快，直挺挺地站起来，还发出不小的声音。

    全班的目光汇聚一堂，直白的看着符子伊，刚刚承受了多大赞美，现在她就感觉如芒在刺。

    她方才是以为上课开小差被发现了，裴教授让她专心听课，谁能想到是让她回答问题。

    她都在这窝了半学期，还是第一次被他点名，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裴云疏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极淡地瞥了她一眼，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陈灼，你来回答一下。”

    符子伊听他说这个名字，心里挺别扭，但都被点名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旁边女生那瞄了一眼，女生嘴角带笑，眼神充满自求多福的意思，可惜符子伊没看到，只一眼看见了女生对她竖起的大拇指。

    符子伊心领神会，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声音底气十足，“选D。”

    话音刚落下，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安静的教室不知道因为谁先忍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整齐不一的笑声响彻整个教室。

    旁边女主捂嘴笑的同时，不忘让她死的更明白一点，“你看屏幕是让你做选择题吗。”

    符子伊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她没近视，她看了眼屏幕上的问题，很明显是问下面两个陈述哪个是实证分析，哪个是规范分析。

    恰巧这题她还真会，她以前课比较少，经常去各大学院蹭过很多门课，熏陶得多了也算耳濡目染，照着画猫画虎也还行，唬得很多教授以为她是自己的学生。

    符子伊很快调整好状态，准确的说出她心中的答案，后来裴云疏又问了她几个不同的地方，她也是对答如流。

    “教授您还有什么问题吗？”符子伊特意加重了您这个字眼。

    符子伊虽然毕业了，但在F大还算小有名气，除了画技超群外，学校的综艺和微电影经常出现她的身影。

    在此之前大家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是个美女，现在加了一项胆挺肥。

    因为她的提问，大家的目光都徘徊在她和裴云疏身上，都等着裴教授会回答些什么，目光中都有些期待。

    裴云疏只是扫了她一眼：“当然有问题，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

    他说下课后去办公室找他。

    她刚刚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非要逞嘴皮子功夫，这下好了，要被请去喝茶了。

    -

    雨已经停了，地上覆盖层层叠叠的梧桐落叶，空气混着雨水和枯叶粘稠又醒脑，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野猫的叫声。

    符子伊看着眼前这扇关闭的大门，脸上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身子倒是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他听见里面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以为裴云疏是要亲自上阵去抓她这个逃兵。

    她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轻敲了三下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请进”。

    符子伊动了动有些冰凉的手指，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股带着冷意的木脂香气蔓延在空气中。

    明晰白净的灯光打在裴云疏脸上，显得一头黑发极黑，额前的碎发微微遮挡那双弧度微冷的眼睛，削弱了几分凌厉。

    他穿一件黑色长款西服衬衣，里头搭配一条特别有质感的丝巾，站在灯光下拿着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高雅的气质。

    “坐吧，要喝茶吗？”裴云疏眼睑微抬，不到一秒又落在手中的书上，像是只是确认进来的人是谁。

    还真请她喝茶啊。

    “裴教授不用，您喝就行了，您找我来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符子伊一度用了两个“您”字尊称，她想她够乖，够老实吧，先用表面迷惑敌人，再把问题抛出去，优先占着主导权。

    这叫学以致用，她突然觉得她在管院没白待。

    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翻阅书本的“沙沙”声，符子伊问完后裴云疏压根没出声，这可把唐雨眠心里搞得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是站在一面书架前充当背景的裴云疏，右边是挂着一层水雾的F大校园景色，像一条分界线，将办公室和外界隔开，她和裴云疏也同理。

    几分钟后，裴云疏终于找到他想要的资料，离开书架，坐在符子伊对面的位置，看着桌前的电脑，比对着手中的资料。

    符子伊听到声响迅速转头，抬手拨了下被冷风吹乱的鬓发，做出我可不是又开小差，而是你窗户没关，害得我头发分心的模样，然后两手交叉放在双腿上，抬头挺胸，一副正襟危坐好学生模样。

    裴云疏起身把半敞开的窗户关上，心想这么大的风他方才怎么没感觉，怪冷的。

    符子伊注意到他的动作，心想，还怪贴心的。

    然而裴云疏又继续专注着屏幕上的文档，修长的手指不断滑动触控屏，全然忘了对面还有个人。

    两人只隔着一个桌子，符子伊拼命又克制的看着对面这个人。

    再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还怪紧张的。

    然而，她看着对面的人压根没有开口的打算，试探的问：“裴教授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内心想的是孩子想吃饭快饿死了，本来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在床上呼噜噜睡着觉，而不是在这里干坐着。

    裴云疏比对资料的手一顿，看向对面的符子伊，这时才想起是他把人叫来办公室的，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他看着符子伊期待的目光，思索片刻，启唇：“陈灼是吧。”

    符子伊点头，表面是一脸云淡风轻，心中却盛满无措。

    裴云疏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资料上，“之后就由你负责班里的作业情况和平时分登记，然后这些资料帮我整理条列出来。”

    停顿一下：“下周课后交给我。”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手上就多了沓资料，再看那人，眸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敲敲打打。

    拒绝是没办法拒绝了，谁让人家是教授呢。

    不过裴云疏还真没认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