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帝墨黄昏时分给她发来通话,说这些天会比较忙,让她晚上自己用餐,练功别太累,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轻微的沙哑,像有软脚垫又带钩的小爪子,一下下抓着盛夏的心。
背景听上去是一个挺大的空间,不远处还有很多人在激烈讨论。
盛夏都能从声音中,想象出那个画面
——坐满人的大会议室,坐在上首的帝墨。
晚霞橘黄,是他平常要回去陪她的时间。
一团焦困的会议桌上,他仍想起了她。
夜幕降临,他还是没有回来。
盛夏练功到深夜,满心杂乱,事倍功半,没有任何收获。
未了去洗澡更衣,颓然躺进她的大床中。
仿佛又回到了去年那个糟糕的时刻。
那时,密室梦境出现,她偷听到了帝墨和他母亲的话。
满腹狐疑猜忌,快要把她逼疯。
她迫切希望帝墨能和自己谈谈,把一切都澄清。
但,她甚至连帝墨人都见不到,只能带着满心揣测度过一个个暗夜。
就是那样的夜晚,让她看清自己与帝墨身份的差异。
——在某些时刻,他会成为一个,自己连面都见不到的人。
在这样的时刻,她清楚觉察到,自己与帝墨天堑一般的距离。
她们两人,真有可能携手走下去吗?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盛夏骤然坐起,厉声问:“谁?”
帝墨?
居然是帝墨!
帝墨已换上一身洁白的睡衣,像每个宁静无事的夜晚一样,出现在走廊洒入的橘黄色暖光中,神清骨秀。
“怎么了?这么紧张?”他走过来,掀被上床,先摸了摸盛夏的额头。
“我......”
盛夏呆呆望着他。
我只是,完全没想到你会回来。
“会开完了?”她问。
“没有,开不完,”帝墨淡淡道,“大家都饿了,休息一小时吃点东西,一会继续。”
盛夏:“那,那你还跑回来做什么?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用餐不需要太多时间。回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帝墨奇怪地看她。
“不,不知道啊。”
盛夏真想不出。
就一个小时,有什么事需要跑回来一趟。
还洗澡换睡衣干嘛,马上还要出去的。
“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做啊,”帝墨紧挨她坐下,把软被搭到腰间,拿起床边柜上的童话书,翻到夹了书签那页,
“每晚要给你讲一个故事的。”
盛夏:“......”
赤血翻腾,化作满腔热泪往上涌。
可能的。
不,一定能!
她们一定能携手走到最后的!
一直到帝墨讲完这个故事,盛夏哽咽的咽喉才终于能发出点声音,她双目红红地望向帝墨:
“帝墨你,你真好......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很忙,很忙很忙。“
”以后,你忙的时候,不用非得回来。“
”我明白你心意的。”
帝墨看着她,态度非常郑重:“不,如果做不到,我就不会对你许下诺言。忙不是理由,那只是不想兑现诺言的借口。”
“而且,”他把盛夏搂进怀里,轻声说,“我想回来和你呆一会,忙碌一天,我需要一点快乐的时光。”
还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快乐,飘摇风雨中的温暖小窝,风刀霜剑下奔向爱人的怀抱。
两人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幸福。
直到帝墨看看时间,坐起身:“对了,最近......咱们的实验,我可能无法每天都去,但一有时间我就会去的。”
盛夏点点头,仍拉着帝墨的手,不愿放开。
帝墨靠过来,在她额头轻吻一下:“睡吧,我的小女孩。”
两只手在空中做出最后的分别,指尖终于分开,帝墨不再看她,快步出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
帝墨一天比一天憔悴。
有时他傍晚回来陪她用餐,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出神,心事重重。
近距离看他,能看到他眼中充血的几条红丝。
盛夏问过不止一次,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
但帝墨不肯说,他只说迦兰帝国晶石减产,对梅森诺影响不小。
盛夏明白帝墨想要保护自己,不愿自己也跟着一起烦心,但坐在这里一无所知,也帮不上任何忙的无力感,快要把她逼疯了。
所以她提出,想去冰封星域住一段时间,让帝墨全心投入来解决现在的困境。
帝墨初听一怔,但想想也好。
他也担心盛夏整天一个人,困在这孤寂大宅中会闷;
独自外出,现在的环境,又不知会面对什么危险。
去冰封星域也好,那里高手如云,起码可以保证盛夏的安全。
盛夏瞬移冰封星域。
直接降落在那间信息高速公路一样的办公室。
对着那头银灰色短发,她第一句话就是:
“索尔达伊,把你知道的关于减产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我!”
索尔达伊:“帝墨星主没和你说吗?”
“他现在忙的根本不回家,我白天见都见不到他,晚上很晚回来,睡上几个小时又走了,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问,所以才来找你啊。”
索尔达伊不疑有他,况且这些事也不是什么机密,因此听完后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点头同意了。
几分钟后。
“给。”
盛夏接过一块能量晶石。
黑蓝色,材质奇异,厚重温润,成人两掌长,一掌宽,两指节厚,板砖大小。
这是他刚令人给她拿来的。
盛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能量晶石。
上下掂了掂,非常重,金砖的质感分量。
索尔达伊讲给她听:“星际大宗市场的交易,这样一块,就是一标准单位。以前帝墨星主还是帝国皇帝时,这样一块晶石,市价五万星币。减产之后,也超不过七万。”
不贵啊,盛夏想,我的钱都够买好多好多块。
索尔达伊:“他退位离开之后,迦兰帝国各派夺权,战火纷争不断,晶石价格节节攀升,涨到了后来的二十万一块。”
“这也就算了,可梅森诺位置过于偏远,运送过程损耗过高,还极易出现星舰事故......“
”所以,只有荣耀使命肯打通这条运输路线,但晶石的价格,卖到这里,要上涨二十倍之多。”
二十倍?
“那就是,四百万!一块?”盛夏瞠目结舌。
索尔达伊沉重点了点头。
“那,每年需要买多少?”盛夏追问。
“四万块。”
“......这么少吗?”盛夏沉默了片刻,犹疑问道。
毕竟一个星球,十多亿人呢。
这个数字比她想象中要少很多。
“能量晶石是原子核嬗变,链式反应,超级能量。”
索尔达伊:“这样一块晶石,是星际大宗市场的交易标准,但在我们平常的能源市场,是见不到这样整块的能量晶石的,能量晶石买回来要先切割分块,每块切割成1024块。”
“那是很小的一块啊。”
“对。”索尔达伊说,“然后这一小块,放入微型链式反应器中,封闭起来,投入市场销售,普通人在市场上购买时,其实根本看不到晶石长什么样子,“
他拿起旁边一个打火机大小的金属装置,”买回来是这样的反应器,插入使用。”
“这么一小块晶石,接入家庭能量供应网,可支持普通家庭十几年的能源消耗,要是插入悬浮车,一台用至报废后插入下一台车,可循环使用上百次。”
“好厉害,难怪四万块就够了。”
索尔达伊:“不,这四万块,还要分给冰封星域和小行星d156各五千块。用以支撑我们的防御系统和星球正常运行。”
盛夏快速算了一下,四万块,每年一千六百亿能源支出。
索尔达伊:“冰封星域有收入,每年帝墨星主分给我们的那五千块晶石,我们是照价付款的。但小行星D156,她们没有工业,没有对外贸易,根本挣不到星币,因此无力支付。她们那份,算是梅森诺给她们的人道救援。”
盛夏业务员出身,一谈到产品,市场,就忍不住算成本算利润。
这么一算,嚯,价值二百亿的帮助。
“那这笔钱,是国库出,还是帝墨自己?”
“当然是国库,帝墨星主几代积累,估计也不够支援一年。”
盛夏:“那,内阁那些官员,也同意吗?”
“肯定是有意见的。毕竟梅森诺火焰星自己也是个受限资源困境的星球,拿自己不足的东西,去支援其他星球,确实有些......“索尔达伊说:
”当然,最初我们两个星球人很少,需要的晶石也没这么多。“
”后来梅森诺经济发展很快,帝墨星主的内尔斯研究中心出口了不少高科技产品,利润非常高,慢慢实现了贸易顺差。“
”他们挣来的钱,不但能够覆盖给羽飞白的人道救助,还够买出所需的全部晶石。所以,内阁对于帝墨星主执意要给予的人道救援,也就没有太多反对的立场。”
盛夏点点头:“那现在,减产,会带来什么影响?”
索尔达伊叹了口气,拿出份报告递给盛夏。
迦兰帝国宣布能量晶石减产后,荣耀使命立刻以此为理由,非但要求晶石到岸价继续上涨,涨至五百万一块,更要命的是——减少一半供应数量。
理由是,晶石减产后各星球都在抢购囤货,他们能拿到的,只有这么多。
梅森诺星,每年4万块晶石,本已经是省俭到极致的用量。
这下突然少了一半,要想维持居民的正常生活,就势必要大幅减少用于防御、军事的晶石,但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极度危险之下。
这两种选择,全都不可能。
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找到新的晶石供给来源。
这时,忽然有一个星球,提出想购买内尔斯研究中心出的智能医疗舱,出价高达一亿一台,且最具吸引力的是——可以用等价晶石支付。
梅森诺的备用晶石,只够支撑两个月。
可想而知,急切如热锅蚂蚁的内阁官员,一下见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就开始施压帝墨星主。
帝墨星主则维持一贯原则,坚持不愿出售医疗舱。
智能医疗舱盛夏有印象,兰蒂斯每年亲自来一次梅森诺,好像就是为了要这个医疗舱的独家代理权,但帝墨似乎非常抵触医疗舱的出口。
不愿卖给兰斯蒂还能理解,也许帝墨星主对他们已经开始有所提防。
但,为什么其他星球,也不情愿销售呢。
算算就知道,一年1600亿的能源费用,听上去是个天价,可如果用医疗舱换,只需要出口一千六百台就够了。
科技才是永恒的点金石。
盛夏:“那,为什么不卖呢?”
无论如何看,这都是异常划算的贸易。
“我也不清楚,帝墨星主做事,有他自己的原则和想法,很多时候,我也无法完全理解。”索尔达伊说,
“回头见到帝墨星主,你可以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