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林,过长河,大军七月中旬出发,走到八月上旬将过才到。
洛瑜并不会骑马,也没有闲钱去雇马车,运气好了的能碰见过往的商队或者农家的牛车搭着走一段路。
她好不容易找来了军营,见到人的那一瞬,他的眉宇之中浮现了几分怒气。“都说不让你跟来,怎么就是不听呢?你一个弱女子,风里来雨里去,不觉着委屈?”
洛瑜幽幽一叹,别人不知他,可自己却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他是真的恼了自己,却是因为她的出现,似乎是要坏了他的策略。
只是,她没能想通,从前出征随行,也没有见他露出这般神态来。可他明明恼恨可还愿意这么说,她还是感激的。试问有哪一个侍女,能得主人家这么看重的。
洛瑜噗嗤一笑,接着用了营帐之内的清水,洗去了脸上的灰尘。“怎么会委屈呢,只要殿下平安,便是洛瑜最大的心愿了。”
李泽琛转头,像是拿她没办法,叹道:“你怎么总不记得,我是要娶你的,日后可不准在我面前将自己当作侍女。”
洛瑜掩面微微笑道:“谨遵殿下吩咐。”
李泽琛用指弹了她的额头,沉着声:“小瑜儿?再若气我,日后去哪里都不带着你了。”
李泽琛没有唤人来给洛瑜搭建个帐篷,反倒是自己动手。想的也周到,就在自己帐子不远不近的地方,能瞧见又不是离的这么近。
洛瑜总是觉着这次的殿下甚是反常,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也就没有想那许多,连日来都不曾好眠过,算起来能多睡两个时辰。
晨起之时听闻殿下还不曾起身,将特意准备的饭食交由账前护卫,多问了句:“殿下这是身子不适吗。”
护卫端着饭食,深知这女子不能怠慢,言语之中多有尊敬:“殿下彻夜同诸位将军研究战术方才歇下,不过殿下交代了若是姑娘十分想见他,倒也不必拦阻。”
洛瑜心里纵然有些急躁,但还是点点头:“不必了,既然殿下累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那日洛瑜根本没有闲着,这里看着险要两边皆是峭壁。虽然没几成可能会有人当真率领士兵攀岩而上,可她每每抬头观望都觉着心惊胆颤。
在军营周围转悠了半日,确实除了军营范围之外没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这样也就不怕偷袭。
杨洛瑜接着往再远一些的地方走,突然见有一块并不如何自然的空地。走近一看竟然是被人伐去了树木所制,又在一求根旁发现一块裁剪整齐的碎布。
双指捻着那碎步几下,忽然心里一滞提着裙摆往回跑。
李泽琛还在睡着,账前护卫倒是换了一个,若不是有老将这个时候要请战,护卫推辞不过就要给他闯进去了。
洛瑜看明白这护卫究竟在干什么了,帐中根本无人在内,她心下一转连忙圆场:“将军恕罪,殿下有话拖我转述将军。”
老将是听过洛瑜的名字的,也知晓三皇子身旁有个侍女很是冰雪聪明,协助他打下了不少胜仗。想起这女子的功绩,也不嫌自己讲话是不是太大声。“哦?快讲!快讲!”
“老将军,殿下命我今日出营查探,无意中我见到东边崖壁后二里有片林子被伐去了。还有这个。”洛瑜将这碎布递上,说:“听闻老将军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仰头瞧这峭壁能想到什么呢。”
老将抬头看了看,又瞧瞧手中的碎步。“不好!老夫这就去布置!”
洛瑜掠了掠方才奔跑时扬到身前的头发,神色淡然的问那侍卫:“殿下去哪儿了。”
“去丰岐营帐了,说是,丰岐公主约见。”
杨洛瑜抬头瞧了瞧天色,太阳已经稍稍西移。她回头仔细的打量了护卫一眼,说:“丰岐公主昨夜可是身在殿下帐中?”
护卫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权当做殿下的家事,他个小护卫也不敢多言。
丰岐的内政当初也是出了名的纷乱,皇帝年迈到了垂暮之年,但是皇位继承尚且没有一个定数。这种争权之之事,向来都是只要有一人起头,总有个沉不住气的站出来与之相抗衡。
存亡危急之时,丰岐有一脉寻求合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倒是没有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号,想来有可能是近来才封的。
护卫见洛瑜静静的看向前方,不知再想什么。他倒是个衷心为主的,心中盘算着怎么说才能叫这位未来娘娘平息怒火,免得他这当护卫的引火上身。是以当洛瑜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表情既是为难又是一言难尽。
“杨姑娘,属下——”
“你不必多说,待殿下归来如实禀报即可。”
护卫没有想到杨洛瑜这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
洛瑜心里惦记着的可跟旁人不同,她瞧着老将军吩咐加强戒备,不免有些失望。可一想军令如山,想必他也有他的难处。眼下的局势似乎当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行事方法最为稳妥。
心下焦急之余,折返了回去。虽然众人皆知,她是三皇子亲近之人,可却无权调动兵马,只好找那护卫说上一说了。
护卫见她急步而来,以为她是发作了要来找自己的麻烦。拱手让礼,闭紧双眼,等待问责。“姑娘,您就别问了。”
“事急从权,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你且听我说,马上集结一支队伍,天黑之前赶上这两座峭壁。不然,殿下归来,见的怕是你我的尸首。”
护卫瞪大了眼睛反应了片刻:“姑娘是说,这两座峭壁之上有敌军埋伏?”
洛瑜点了点头,说:“快去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事关生死护卫也不敢怠慢,虽然殿下不在也没有军令,只得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宽慰自己。
洛瑜不敢松懈,仰头瞧着那峰角,想着倘若赶之不及又该如何。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呢喃:“人微言轻,此刻拔营会有谁愿听。可那时殿下的去向又该如何解释,若是稍有不慎阖该要背上个通敌的罪名。”
想到此处她便觉着好生苦恼,不由的也埋怨起他来。什么都不交代清楚就走了,何时便的这般任性妄为。
埋怨归埋怨既然来了,就该担起责任来。不然,这些盼望立功风光归家的人,若是枉死在此,岂不…可惜。
杨洛瑜再次去寻了老将军,将能调用的弓箭手都安排着分站在了各个角落。又差人拉了不少水来,每个营帐旁都有足够能淋湿军帐的几桶水。
夜足够深了,李泽琛还是没有归来,洛瑜一直守在军帐外,自从入了夜她一直盯着半空,生怕火光像星雨一样的下落。
果不其然,她身后的军帐被一具尸身砸毁。
“敌袭!倒水!护好粮草!”
顷刻间,她看着的那个方向真的有零零星星的火光漂浮在半空。
一名士兵已经再她身前身后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直到老将出现在她得身边。“杨姑娘还是躲躲吧!这边交给老夫了!”
杨洛瑜瞧着天空的火苗逐渐清晰,说:“再等等。”
亥时三刻之时,洛瑜说服老将,将西边军营中留下百人权当幌子,其余三面压根就没有点火,军帐之外人挨人人挤人的藏匿着。为的就是造成一种错觉,让来人觉着那才是主营帐,也利用了视觉误差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西营。
带着火的箭雨铺天盖地的朝那方向席卷而去,砸落下来的尸身也逐渐的多了起来。
直到那些人靠的更近,眼瞧着就要落在地面。
珞瑜道:“放箭。”
嗖嗖嗖!
半刻钟之后,天上已经不见一点火苗。想通过西面攻进来的敌军也已经露了面,顿时杀声骤起。
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大获全胜,老将军哈哈一笑,擒着军衔最高的那人走了过来。“姑娘,老夫佩服!这暗袭的贼人,应当如何处置?不若斩首祭我军旗。”
“将军过奖了,小女子不过是恰逢其时,一切都是运气使然。还是老将军镇定自若,今日当真没了您,我只怕是要吓哭的。”
老将军捋着胡须,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高兴。“姑娘若是从军不出数年,也定是一方名将。”
“将军快别夸我了,时下,还请您多劳心些了。”珞瑜朝他递了眼神,老将军还是比年轻人反应快。
老将军深知眼前的这位杨姑娘除了忧心三皇子之外,还担忧这次暗袭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他们。
自从今晨醒来,珞瑜就一直心绪不宁。直到这次偷袭捱过去,她才想明白一件事。
为何朝廷军报是几败,可没有说是丢了城池。大军如今只是到了地界,可还没有交战,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丰岐如今该是高挂免战牌。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是如何到此地的,又是如何精确的知晓他们的方位?
还有朝廷之中,那看似平静繁华,实则暗波汹涌澎湃的京城之中,又是哪位神仙同这件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呢。
若是殿下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轻风拂面,世路难行。
洛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是向着她最害怕的方向发展了去。整宿没有合眼,也不知该找什么人商谈应对之策。
天明之际派出的探子各个还都存着最后一口气,被人摆成一排在恰巧被发现的时还没有丢掉性命。
洛瑜见时正有人突然痛苦的惨叫一阵,接着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倒在地上。
少卿,碰过那些身体的人也开始倒地抽搐,接着躺在军营外那一排探子忽然像迷了心智一般,猩红着眼眶似猛兽一般不论抓挠着自己身上的皮肉。
“这是怎么了?!”
有人想上前阻止出生入死的兄弟,却被一个带着颤音的女声阻止:“散开!别过去!他们这是中了荒极沙漠中的蛇毒!”
荒极沙漠据说在天洲的边缘,洛瑜并没有去过,可是却也是听说甚至是见过中毒但症状并不严重之人。
每个中了毒的人,都像是这毒的载体,触碰唾液血液还是皮肤都会跟这些人一样的下场,迷失心智最终将自己折磨而死。
军中人自然是有不少人听过,也知道这个有关荒极沙漠的传说。
“那该如何是好啊?!”
“那我们其他人怎么办?这毒性传播极快!我们——”
老将军哀痛道:“烧吧。”
眼瞧着中毒的人越来越多,若是不下杀心也根本控制不住发了狂之后他们的行为。
洛瑜闭了闭眼凄沧的同将士们送了他们最后一程,自那之后军心便开始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