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人走动的街道只剩穿梭的微风，边郊区成群的羊畜蜷卧在干草篷中无所适从。

    黎明前夜一如即往的安宁，而西甘锡钠区一矮山腰处却亮起了点点烛光。

    木屋里伊芙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跟随怀表的指针移动。

    大概是初阳覆盖过后院的井口时，她迅速起身蹑手蹑脚地穿好了外衫，将哥哥送给她的小草帽扣在头顶。

    临走出房门前，伊芙丝将前几日就编好的草球安放在枕头上，随后又将被子覆盖其上故弄出自己没有起床的假象。

    随后她便吹灭蜡烛背起篓筐，尽管时间紧迫却依旧站在镜子前打理了一番。

    伊芙丝不敢耽搁时间。

    因为她猜想着托普在等她。

    二、

    山风中氤氲着草甸的清香，那是伊芙丝和托普最喜爱的味道。

    近来西甘锡钠区的风反常的大，伊芙丝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两颊边不断被撩拨起起落落。

    她趁着黑夜的尾梢奔向漫花的山坡，挑了几株袅尾花用小雏菊衬着。

    等到伊芙丝抵达正街时天已大亮，街道两侧早已排满围观的人群，为调查兵团第二十三次壁外调查送行。

    伊芙丝矮小的身高此时便吃了大亏，她不断尝试扭曲着身子想要钻到前排，可严丝合缝的人群根本没有想给她这个机会。

    她并没有想要放弃尝试，开始在人群后垫着脚蹦蹦跳跳，结果却也只是精疲力尽地惹来一阵眩晕。

    “伊芙丝？”伊芙丝身后一阵含糊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浓厚的酒气。

    “你怎么在这里？”汉尼斯半晃着身子，左手提着还有半盏的酒瓶，右手拎着伊芙丝的后衣领硬生生地将她拖了起来。

    至于汉尼斯如此吃惊伊芙丝为何在场的原因，还要从托普不顾母亲反对执意要加入调查兵团说起。

    三年前托普成为新兵，毕业时在排名第七的优异成绩下仍执意要放弃去宪兵团加入危险最大的调查兵团。

    母亲阻拦无果后便不再提起有关托普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兵团的休假时间。

    托普不回母亲也不会在意。

    托普就这样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只剩那顶小时他送给你的草帽，算是某种作为兄长他曾经陪伴在你身边的证明。

    当在半月前听说新兵也要参加这次的墙外调查时，黛似乎早就料想到伊芙丝会有所行动，在几日前便明令禁止伊芙丝参加到送行队伍。

    包括汉尼斯在内的哨兵分队，也成为黛用来盯梢伊芙丝的眼线。

    费劲心思，也只是为了避免兄妹相见。

    母亲是自己见过最无情的人，至少伊芙丝是这样想的。

    即便知晓这可能这会是最后一面，她也不愿放下过往的争执坦然以对。

    伊芙丝不愿在回想，既然母亲不愿去作出表达，自己却有权选择应该如何去做。

    后颈的吃痛再次将她拉回当下棘手的情况中。

    这个每天醉醺醺的老大叔最好不要破坏了她的计划！

    可毕竟两人力量悬殊，伊芙丝悬在半空自讨苦吃地握紧她那双还没有汉尼斯手掌大的拳头，全力向他挥去。

    “放！开！我！汉尼斯！”伊芙丝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咬牙切齿地向汉尼斯大喊着。

    汉尼斯似乎并不打算将一个小屁孩的反抗作为一种威胁，若无其事地任由伊芙丝随意撒泼，也只是举起酒瓶猛匝了一大口。

    “如果黛知道你在这，怕是又要把我臭骂一顿。”汉尼斯无奈地用拿着酒瓶的手扶额。

    “你现在赶紧回家，我就当没有在这里遇见你，也不会把你偷跑出来的事情告诉黛。”

    汉尼斯自然不会对一个不谙世事小姑娘进行暴力教育，只好心平气和地与其沟通。

    “我不能回去！”伊芙丝终于不再躁动，委屈地泄下气来。

    “我不能让拖普失望！”伊芙丝垂下眼眸，豆大的泪珠又开始不争气地在她眼中打转。

    “我不能让他在队伍里寻找家人时一无所获，孤零零地去做那么危险的墙外调查。”

    “虽然我希望他留在我身边，但总有一小部分人率先走出去不是吗，为了所有人类能看看墙外的世界。”

    “如果这是托普加入调查兵团愿意做的事情，尽管我没有这个勇气面对随时会到来的分别。”

    “也要尽全力让他感受到我一直站在他身后。”

    “还有家人站在他身后。”

    “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像你这样每天只知道酗酒无所事事的人是不会懂的！”

    伊芙丝竭力地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字字铿锵地诉出对母亲的不满、对托普的惦念还有对那墙外未知的恐惧。

    “哦，是这样啊。”汉尼斯对伊芙丝的训斥并没有抱以愤怒的态度，只是松了力气将伊芙丝放回原地。

    而后一手搭在伊芙斯的草帽上压了下去，瞬间使得她的视线被遮挡了大半。

    “喂，小鬼。”汉尼斯说着话也并没有将手从帽子上拿起，伊芙丝严重怀疑这是某种程度上的报复。

    “至少我也是经过了三年的新兵训练，在驻扎兵团混迹了快十年的老兵。”

    “还是有些地位的。”说到这里汉尼斯的语调不免有些骄傲，尽管这在伊芙丝看来是无从追溯的吹嘘。

    伊芙丝不甘示弱的抬手奋力地打落了汉尼斯的胳膊，极为不满地重新板正了自己的帽子。

    汉尼斯见伊芙丝次般不屑的表情，竟一时脑热地将伊芙丝拉向身后决定带她走到前排。

    还不是为了他那该死的面子…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汉尼斯凭借他宽实的身板不断在人群中推搡前进着。

    随着调查兵团进入人们的视野，人群更加渐趋骚动。

    直到汉尼斯和伊芙丝都认为快要胜利时，不知哪来的壮汉一个肘击将汉尼斯连带着伊芙丝推回了原位。

    “喂！你这个不配合士兵工作的莽夫！”汉尼斯恼怒地吼着。

    伊芙丝早就料想到会有此类结果，自然也不会萌生希望破灭的错觉。

    千错万错也只能怪自己将希望寄托于不靠谱的酒鬼。

    伊芙丝无奈地从汉尼斯身后离开，捧起始终护在胸前却已经有些“无精打采”的袅尾花。

    初成的纯白色花瓣自花蕊处渗出丝丝紫线，初晨的露珠早已滑落在芯段底部时而与日光辉映。

    那是你送给托普的礼物。

    几朵纯白初成的，袅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