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

    鹿之年的运气不太好,一回府就被脸色黑如锅底的鹿侯爷逮了个正着。

    小景在侯爷身后无声地挤眉弄眼,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鹿之年的眼珠子转回来,乖巧一笑,主动交代了自己昨晚的去向——跟陈云渺在一起。

    这也不能算全是瞎话,毕竟她前半夜确实是跟陈云渺在一起,后半夜才离开。

    雅南轩发生的事经过一夜,其实还没完全理清楚,不在现场的人,包括鹿侯爷,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点消息,但又没看到全貌,于是乎形成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说法,有说皇帝的一个妃嫔用妖术迷惑太子的,有说太子失手杀了妃嫔的,甚至还有说太子并非皇帝亲子的,反正一听就觉得有人怕是死定了。

    鹿侯爷虽是大梁朝的第一富贵闲人,但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嗅觉并不迟钝,隐约能察觉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说法背后有猫腻,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凶险的大事,这会儿又听到鹿之年似是还参与了,当即脸色大变,心惊肉跳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没呢,”鹿之年被提溜着转了一圈,笑嘻嘻地安慰老父亲,“我好着呢。”

    “真没事?”

    “真没事。”

    鹿之年觑着他的脸色和缓下来,讨好地凑上前,“爹,用过早膳了吗?我去给您做……”

    “滚滚滚滚滚!”鹿侯爷沉着脸打断。

    侯爷的脾性温和大度,凡事不往心里搁,本来生个气就维持不了一刻钟,对上鹿之年一双猫儿似的装乖的眼睛,差点忘了自己在气什么,指着她的屋子装道:“没让你出来就给我老实待着!看着心烦!”

    鹿之年这会儿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赶紧滚了。

    不过,她这禁闭基本上睡了一觉之后就解除了,倒不是因为鹿侯爷心软,而是因为他忍不住有话要说。

    在鹿之年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萧屹雷厉风行地废了太子,连一个劝谏的机会都没留给瞠目结舌的大臣们。

    旨意上,废太子的理由是太子德行有亏,可怎么个有亏法却没说,有机灵的大臣已经把前几日宫里发生的命案跟太子联系起来,不过让他们想不通的是,按照太子受宠的程度,就算人真的是他杀的,皇帝真会为了这件事废太子吗?

    而且,遭殃的并不只有太子,还有刚办过盛大生辰宴的华贵妃,华贵妃一夜之间,从后宫第一人的位置被发配到了冷宫,其父亲现在还跪在殿外苦苦哀求,萧屹却执意不见。

    相比之下,南宫家主下狱受到的关注就少了很多,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南宫胥早就投靠了华贵妃,要是华贵妃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蛇鼠一窝,南宫胥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下狱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但鹿侯爷要问鹿之年的并非是这些表面上的事,他一个皇亲国戚,得到的消息比纯粹的大臣要稍微多一点,多的那一点正好是最惊悚的。

    鹿之年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不久,头顶还竖着根呆毛,一边慢腾腾地喝着粥,一边听鹿侯爷将这些人的处罚说了,心里想着这个结果倒是跟书里的一样,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点欣慰。

    鹿侯爷见她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拍桌子,点着鹿之年的脑袋,怒道:“你说你那天到底干嘛去了?啊?太子你都敢祸祸,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哪有本事祸祸他呀?”鹿之年忙把差点翻面的粥给端稳了,“诶……不对,您还知道什么?”

    鹿侯爷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把事情说了。

    华贵妃生辰宴当晚,皇帝命人连夜将东宫挖了个底朝天,迎着第二天的晨曦,殿内整整齐齐地躺了八具尸首,死状跟之前被发现的那个小太监一模一样,甚至因为被埋了那么些天,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形状更加不忍直视。

    这些尸体被埋的时候一个叠着一个,于是被挖出来的时候,也是刚挖见了一个,就发现怎么还有只手或者脚半遮半掩地埋在土里,只能继续往下挖,越挖越让人心底发寒,等终于确认挖完了的时候,那些执行皇命的宫人瘫倒了好几个。

    如果一个小太监的死还不够成为废除太子的理由,那么这么多人加起来,鹿侯爷很能理解为什么皇帝的这道旨意下得如此果断了。

    对鹿侯爷来说,太子疑似虐杀了这么多人非常骇人听闻,但更骇人听闻的是,查处东宫是由巫觋督办的,鹿之年说自己一直跟在陈云渺身边,那岂不是也盯了一晚上挖尸体?这孽障一回来居然还若无其事地滚去睡了?!

    鹿之年不知道这个后续发展,听完怔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直到被鹿侯爷揪住了耳朵才哼哼唧唧地解释,说自己没参与这一环,还不知道呢。

    鹿侯爷见她的惊讶不似作伪,这才放手,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太子是怎么回事?”

    鹿之年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鹿侯爷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鹿之年又凑过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

    鹿侯爷用了半盏茶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又用了一刻钟时间发愣,最终还是因为难以置信说不出任何评价,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

    华贵妃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皇帝处置太子和贵妃是为一个嫔妃铺路,端着一副忠臣死谏的样子跪在萧屹的殿外,看起来像是不得召见就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萧屹勉为其难地见了他。

    不消片刻,他就面无人色地出来了,脚下虚浮,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有人扶了他一把。

    他茫然地抬头一看,竟是陈家家主陈季霖。

    “李大人,小心脚下。”陈季霖看着他,表情平淡,甚至带着一点悲悯,全然不似出事以来周围人的目光,或是看热闹或是幸灾乐祸。

    他一腔的悲愤和不解开了个口子,拉住陈季霖道:“陈先生,你是巫觋,请你告诉我,陛下说贵妃被贬并非是因为教子无方,而是因为用妖术谋害皇子混乱皇室血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保重身体,切勿心绪起伏太大,”陈季霖淡淡道,“陛下是说,娘娘当年用妖术将幼妖放入自己腹内,此妖吞噬了皇子,又伪装成皇嗣多年,可不就是谋害皇子,混乱皇室血脉吗?”

    “这……这怎么可能?”李恒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还记得华贵妃当时兴高采烈地偷偷告诉她母亲,私底下用的药方起了作用,她终于怀上了皇子,但如果陈季霖的这个说法才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其实本就已经怀孕了,却误用了妖术,稀里糊涂地惹下了大祸!

    陈季霖用一种异样平静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会儿,道:“陛下如此处理,已是宽宥,大人为了全族着想,还是别再去惹怒陛下了。”

    李恒哪里还敢再去,说什么宽不宽宥,皇帝没将贵妃和李氏一族全宰了,完全是因为自己也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大肆查办丢不起这个人,若他还不识趣,那李氏一族就不是没落,而是要手拉手去见阎王爷了。

    他背后冒出一片虚汗,嘴唇哆嗦了几下,竟没发出声音。

    陈季霖也不再陪他继续傻站着,不慌不忙地作了个揖,翩然离去。

    萧屹打发走了李恒,就去了雅南轩。

    这里被大闹了一场,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好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萧屹一到这里,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不少。

    他慢慢踱到雅南轩东南角的一片小花田,穆妃平时这个时候会在这里亲自照料自己种的花草。

    果然,花田中蹲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分外认真地松土播种。

    萧屹带着微笑看了一会儿,起初觉得这个画面恬静美好,可看着看着,莫名开始心慌,仿佛这近在咫尺的人其实处在另一个世界,而他却被隔绝在外。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平静。

    穆妃转过头来,看到是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眉眼飞扬的样子,嘴角翘起的样子,都宛若少女。

    她冲萧屹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萧屹一身泥,可尊贵的皇帝陛下一点都没介意,抬手擦了擦她的脸颊。

    萧屹用指腹描摹着她的眉眼,情不自禁道:“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穆妃不会说话,回答不了他,仍旧冲他甜甜地笑,好像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萧屹叹了口气,心中的滋味难言,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看了看穆妃身上粘的泥土草屑,拉起她脏兮兮的手,带着她去换衣服了。

    此时,天牢内。

    牢头走在前方,狱卒在前面引路,黎末爻和陈云渺走在后面。

    黎末爻:“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陈云渺摇摇头。

    这个他指的是南宫胥。太子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没什么好审的,华贵妃再处变不惊,也没经历过被审问的排场,三两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并将主要责任都推到了南宫胥身上,可惜她知道的还没陈云渺多,没什么价值,只有南宫胥,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

    黎末爻:“让我单独去跟他谈几句。”

    “你有什么办法?”陈云渺狐疑地看着他。

    “乡野土方子,”黎末爻笑了一下,“左右你们该试的也试了,该劝的也劝了,我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

    陈云渺:“……行吧。”

    他们拐了几个弯,走到一个牢房前。

    狱卒打开门,黎末爻走了进去,恰好对上了南宫胥抬起头看过来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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