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道

    关西道人烟罕至,岳北安一行人走的十分艰难。

    没有粮草补给,众人和马匹都已经饿了许久,为了不拖慢行程,岳北安只好将马匹的嘴束起来,扯着缰绳一步一步的在道中淌路。

    为了防止金兵发现他们的位置,一路上连明火都没有生。

    有几次有小队的金兵出现,他们还要设法伏击。

    更不论还一直带着章建业这个累赘。

    总之一路走的十分艰辛。

    待花了好大力气,终于走到燕子岭,见到了前来接应的下属,魏胜感觉自己一把老泪都要飚了出来。

    “他娘的,从没走过这么难走的道,老子的一双腿都快没知觉了!”

    陈冲等人都瘫倒在地上,足足歇了两个时辰,才缓过来了劲儿。

    待坐起身才发现,岳北安竟然不在。

    “公子呢?”陈冲左顾右盼,一时慌张起来。

    李冰正在闭目养神,问此睁眼,伸手指了指右侧方向:“岳大人去了那处,应当是……有些私事要吧。”

    陈冲点点头,刚想起身追过去。

    不料李冰拦住道:“岳大人此刻,估计不想被打扰。”

    陈冲诧异的看向李冰:“你咋知道?”

    李冰却闭上眼睛,不再回答。

    这倒激起了陈冲的好奇心。

    李冰他们一行人加入的时候,陈冲就知道这些人是暗卫。

    他原本还有些担忧,公子带着这一队心思难测沉默寡言的人,这趟的队伍一定不好带。

    却没想到,李冰他们虽然话少,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强。

    在金贼营地,能悄无声息的在酒里下药,能风过无痕的四处放火,撤退的路上,能以一敌百的断后。

    这其中,尤其李冰的功夫,一招一式没有任何多余,这样干练的身手,陈冲以前从未见过。

    他见李冰还在闭眼调息,便凑上前做到他身旁,用肩膀撞了撞李冰,笑眯眯道:“那个……兄弟,你武功不错呀,看你年纪也不大吧?我今年二十四,你呢?”

    李冰不习惯与人靠这么近,稍微往旁边挪了挪,言简意赅道:“我十九。”

    “什么?你居然才十九?”陈冲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李冰:“你是不是从娘胎里开始就练武了?”

    李冰其实不太想继续说,但又转念一想,如果置之不理,可能会让人觉得,是郡主御下不严,手下人没礼貌,便耐着性子说:“我没有父母,是镇国公府收养了我,自记事起,我便跟着府内暗卫练武。”

    陈冲听得“啧啧啧”:“怪不得你武功这么好,真羡慕。”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立刻又道:“我也没有父母,这一次咱们千里奔袭,一路共进退,是过命的交情,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说完又大力拍了拍李冰的肩膀,一脸豪情的等着李冰的回应。

    李冰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陈冲,只好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陈冲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留下风中独自凌乱的少年暗卫。

    不远处的韩山瞅见了这一幕,眼神暗了暗,只觉得陈冲多事,李冰明显不想跟他们有过多交情,他还兴冲冲拿着热;脸上去贴冷屁股。

    陈冲倒是毫不在意李冰和其他暗卫泾渭分明的态度,毕竟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心大的很,也没管其他人怎么看,兴冲冲的去找自家主子。

    众人在燕子岭休整了半日,又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魏胜带着部队一路护送至齐州边界,到了分别之际,回想起这些天的奔波和艰险,也忍不住替自己长吁了一口气。

    “岳老弟,有幸相识,他日得空,我们再把酒言欢!”

    岳北安爽朗一笑:“一言为定!”

    ************

    齐州城地牢内。

    李如卿走进去的时候,贺忘山正靠坐在墙角,仰头看着窗户外的一轮圆月。

    牢头开了门,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贺忘山听见李如卿进来,没有回头,只用手掸了掸衣袍上的灰,语气松散道:“李如卿,你不会以为,凭借那些伪造的书信,就能定我的罪吧?你真当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李如卿看着眼前身穿蓝色长衫的书生,摇了摇头:“正因为你太有权力,我才不得不现在就出手。”

    贺忘山不由得转头看向李如卿,十分不解道:“我是真搞不懂你们李家人了,你与太子的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往后太子登基,你就是一国之母,为何要与太子做对?”

    李如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柄折扇扔到贺忘山面前,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上面的‘家国天下’四字,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贺忘山一愣。

    这把扇子,是他入太子府时,太子亲手赠予他的。

    他到如今还清楚的记得,太子殿下赠给他时,曾说过:

    “这把扇子上的“家国天下”四个字,乃是前朝书法大家张老先生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四字。我将这四字送你,望你时刻勉励自己,有朝一日能辅佐本宫,护我大昭万世基业。”

    他听的热血沸腾,对于太子如此器重深受感动,自此发愤图强,果然不过十年,便已是太子跟前的第一谋士。

    李如卿没等贺忘山回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这字,是太子给你的?”

    “前朝书法大家,怎会为当朝一个太子,赠‘家国天下’四字?读书人,不是最看重气节了么?你说是不是?”

    贺忘山面露愤懑,随即又强压了下去。

    鲜少有人知道,其实赫赫有名的第一谋士,小时候只是被镇国公府收养的一个小叫花子。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接连数月大雪,各地都有灾情发生,镇国公李飞奉命各处救治灾情,有一回回来,就带回来了几个在路边快要冻死的小叫花子。

    几个孩子,冻的病病歪歪,费了好些气力,才救活了几个。

    小一些的,送到了没有孩子的农户人家抚养。

    唯独贺忘山,他那时已经八九岁,能记事,知道自己的名字,心里约莫知道镇国公府是个好去处,比在乡下放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骨瘦嶙峋的小孩,抱着镇国公李飞的腿,哭着喊着央求留下,当牛做马都行。

    李飞自己也刚有了姑娘,不忍心小孩流落街头,便让贺忘山跟着长子李长云,一起去上学,权当做个伴。

    那时候李长云不爱读书,三天两头闹事打架,李飞原本以为,有了爱读书的贺忘山一起,指不定能让李长云也长点知识。

    却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

    贺忘山书读的好,引得原先书院的人嫉妒,渐渐地开始暗中给他使绊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贺忘山经常鼻青脸肿的来上课。

    他身体孱弱,是实打实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忍耐。

    内心的仇恨也在这一日日的忍耐中逐渐疯长。

    李长云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在父亲面前乖巧懂事、学问第一的好学生,自然也不搭理他。

    但还是私下教训了那几个给贺忘山使绊子的人。

    少年人下手没轻没重,那几个挨揍的孩子给家长告状,李长云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自己父亲的痛揍,一连好些天下不了床。

    后来,还没等李长云重新生龙活虎的去学堂,贺忘山就突然从学堂辍学了。

    后来李如卿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太子去了学堂,贺忘山聪明的在太子面前展露了自己的能力,于是太子递给了他橄榄枝。

    这下子,众人都知道,贺忘山傍上了太子,再没人敢欺负他了。

    很快,快到李长云的伤还没养好,贺忘山就搬离了镇国公府,转而住进了太子府。

    李长云一时气不过,骂了两句“墙头草”、“孬种”之类的话,被李飞听到了,又是一顿教训。

    李飞嘴上不说,还是觉得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想着他爱读书,便费尽心机寻来了那副“家国天下”的字,托太子的手送给了贺忘山。

    只是可惜,太子惯会拉拢人心,绝口不提李飞。

    贺忘山也因此恨上了那些欺辱他的人,连带着李家,他曾今的救命恩人,也一并恨上。

    上一世,这样的仇恨,最终助长了李家覆灭的火焰。

    李如卿看着贺忘山面色难看,直接说道:“贺忘山,你早就恨我们李家了,你恨父亲、恨哥哥、恨每一个在你受苦时没能及时伸手的人,可你忘了,若不是李家,你早就冻死在路边了!”

    “你忘了在学堂入学时上的第一堂课了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如此,为的,只有自己了吧?”

    一字一句,砸在贺忘山头上,他的深情突然激动起来,慌乱着站起身,“难道我不该恨你们吗?”

    “凭什么你们锦衣玉食,我差点冻死路边?!”

    “凭什么你们呼朋唤友,我被人欺辱折磨?!”

    “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我就得低人一等?!”

    “我偏要你们跌入泥中!尝尝我受过的苦!”

    看着疯魔的贺忘山,李如卿突然觉得荒唐无比:“疯子……”

    这世上,多的是不可理喻之人。

    这一夜,齐州大牢夜里突然起火,贺忘山和那把写有“家国天下”的扇子,被一起烧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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