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山门封锁,两位掌门、若干长老及浮玉在山弟子全部出动,声势浩大,在浮玉参加大会的客人们探头去看,很快就知道了云洛叛逃的事情。

    虽不知道前途又重现光明的浮玉大师姐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在决赛前夕出逃,但管他呢,有热血的少年出了客房帮忙捉拿,有看热闹不嫌大的吃瓜人点亮了屋中烛火,还有关我屁事的人翻了翻身,又睡了过去。

    也亏得热心少年涌现而出,而门中人对云洛的印象还依旧停留在那个面容清秀,周身平平的少女上。

    云洛的处境比起她想的狼狈倒也不算太过糟糕。

    路过的弟子仗剑巡逻,但鉴于云洛的表情太过坦然,只当是哪位好心的客人帮忙缉凶。

    而客人们呢,也只以为她是某位落单的弟子。

    就这样,在云洛婉拒了又一波发来组队捉拿叛徒的申请之后,她果断地退到阴影处不动声色地继续朝着后崖的方向而去。

    不过逆人流而上,暴露的风险也大大增加,在云洛艰难地编出一个个合理又不算离谱的理由应付过盘查的人之后,她遇到同样接到缉拿命令的萧沐煦。

    和别的弟子不一样,萧沐煦是认识自己师姐原本的面貌的,即使那张脸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即使那张脸被众人遗忘,但无法控制地,午夜梦回间,那张脸还是会频频出现在他的梦里。

    在那张好看但长开了许多的脸庞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他还是那个在家族和师门之间夹缝生存的孩子,而她还是那个天赋决绝、眉间毫无阴霾的大师姐,会拉起他的手,耐心地引他走山路,入仙途。

    两人四目相对,云洛面无表情,心里在想自己和师弟交手又不暴露的成功率有几成。

    而萧沐煦眼中诧异,接着笑意在他的眼中缓缓荡漾,他侧过身去,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这是让步的意思。

    “师弟,你……”这下轮到云洛惊讶了,她看着面前被让出的去路,知道自己是被认出来了,也是,萧沐煦和自己几乎是一起成长大,曾经形影不离,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嘘。”萧沐煦将手指竖在唇前,不愿多说的样子。

    也罢,云洛知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地方,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萧沐煦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他眼中笑意随着云洛的走远越来越盛,直到云洛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终于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些什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略弯着腰,衣服上绣着的萧氏族徽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

    萧沐煦望向云洛身影消失的地方。

    **和天上的月亮一样,从来不为谁的私有,就算是,也不是自己,他们只是同门,也只能是同门。

    而现在,同门也不是了。

    他擦着眼角的眼泪,眼中冷地让人心惊,抬眸,又是那副众人面前熟悉的模样,他身边传讯的灵蝶从空中浮现,带着云洛曾经出现的讯息飞向了远方。

    到达山崖最快的路需要路过“一隅月”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云洛幼时也曾想过浮玉门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小树林,在她还不会御剑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些树林啊,树林间的小路啊,真是漫长曲折又让人绝望。

    可毕竟浮玉门在浮玉山上嘛,山嘛,自然是需要有好多好多的树啊、林啊什么的。

    于是想通了的云洛在这之后,尤其是学会御剑之后就鲜少想这些问题了。

    而现在呢,面对这片熟悉的、黑黝黝的小树林的时候,云洛只觉得庆幸,不远处一片喧嚷明亮,只有这里漆黑一片,这也意味着没有多少人想起这里。

    大部分人以为云洛这时会慌不择路,在暗处伺机而动,想着寻点儿破绽出去,就算不是,也至少不会傻到羊入虎口,却没想到在听到通缉令的那一刻,云洛就想到了那处鲜少有人知道的山崖。

    而现在,只要她走出这片树林,沿着一个不算陡峭的上坡走一段路程,就能在尽头看到自己逢生的希望了。

    她催动在宝阁的小纸人,让它们制造出一些动静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树林里。

    周围只有虫鸣和鸟叫,身侧擦过枝叶的潮湿感,略过草丛的脚步声,五感在黑暗中无限放大,身后的紧迫感,身前无尽的路。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这片树林云洛曾经来过无数次,毕竟离自己的小院子不远嘛,闲来无事到这里打坐休息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记得这片树林不大,里面的树种不一,高低不齐。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今晚她穿过这片树林所需要的路格外漫长。

    密密匝匝的枝叶掩盖了想要落进来的月光,只有点点块块的墨蓝色口子,和黑色的阴影连成头上的一切。

    云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一刻钟,或许一个时辰,按理来说,早就已经该出去了才对,呼吸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脚下湿润的触感好像在升温。

    潮湿的、阴冷的,隐隐变成了灼热的、滚烫的。

    熟悉的感觉,令人作呕的感觉。

    云洛觉得呼吸越发困难,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了地上,但也只是差点儿,她及时撑住了。

    云洛抬头,看见了不远处希望的出口,“终于要到了。”

    她轻轻地缓了一口气,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到脸上,“嗖”地一声,箭矢划破暗色的长空,势不可挡地穿过树干,划过枝叶,正中云洛的身体。

    变故来地猝不及防,脚下的热气蒸腾,心理上的作呕感和厌恶感还未消散。

    当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云洛的身体向前,让她彻底扑到在地下的时候,云洛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怎么会”,而是“合该如此”。

    逃跑的路途太过顺利,穿越树林的路途太过漫长,当这一箭出现的那一刻,云洛脚下浮现出了缓缓运转的巨大阵法。

    云洛忍着剧痛掰断箭矢的箭羽,施法堵住正在流血的伤口,感谢差点跌倒的那瞬,身体的微微倾斜让这把箭不至于正中她的心脏,让她毙命当场。

    周围令人头晕目眩的阵法还在缓缓运转着,如同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齿轮,严丝合缝,云洛擦掉嘴边的鲜血,口腔和鼻尖弥漫的腥味无论何时都让人适应不来。

    她抬眼向空中望去,亮如白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早早就布下了阵法和守卫,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包围。

    “咳咳。”她咳嗽了几声,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胸腔被震得发疼,满嘴的鲜血,一定很吓人,云洛想着,头也不回地沿着原来的路继续跑。

    “嗖”、“嗖”、“嗖”,又是几道破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谨慎的脚步声。

    云洛的耳朵微动,左腿用力在原地一蹬,偏头,侧身,几只利箭划过,直直冲向了远方,她甚至还反手捉住了一支掠过眼前的箭,眼也不眨地将它掷了出去。

    闷哼的声音传来,云洛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微雨剑召出,雪白的剑身随着舞动在黑暗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血花飞溅,红光游离。

    月亮在天上悲悯地看着人间,云洛在地上奔跑着,脚边伴随靠近之人倒地的影子。

    随手掷出去的箭连着不经意间的站位与鲜血连成线,阵法随着云洛迈出去的脚步接连破碎,脚底的灼热感消退。

    路到尽头,最后的那个上坡,云洛的师尊——子阴真人反手负剑站在通往山崖的必经之路。

    他的脸上满是面对走上歧路劣徒的无奈,如果忽略他拿的那柄剑的话。

    剑名薇厄,剑身略宽且厚,剑柄镶嵌紫宝,为云洛过去所用佩剑,却在第一次下山后不知所踪,身为重剑,却为女子所用,榜上无名,但在云洛手下向来所向睥睨、战无不胜。

    “徒弟啊,迷途知返,可谓上策。”安子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云洛,语气平和,周遭却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架势。

    云洛提着尚在滴落血迹的剑,歪着头,身后是随着脚步蔓延的血迹:“叛出宗门,私通外敌,残害弟子,就这样,迷途知返,也为上策?”

    安子阴点了点头:“是啊,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迷途知返,那便是上策。”

    云洛一甩剑,血珠溅落草地,向前走了一步:“那我要是放血削骨,主动认错下跪,是不是上上策了?”

    安子阴面上那种掺着无奈和笑意的表情一松,锐利的眼神看向云洛,放血是为养花“无鸣”,削骨则是因为安芸苓根骨排异。

    他看着云洛的动作,也跟着向前走了一步:“是啊,上上策,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是……”云洛看着安子阴的动作,举起剑来,将剑刃正对这位昔日尊敬的师长:“我不想,我选择……”

    微雨剑猛地攻了上来,剑风凛冽,散发着杀意:“下策。”

    安子阴横过剑,稳稳接住这一招:“既然如此,可惜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为执迷不悟的弟子而惋惜。

    接着向上用力,将微雨剑弹开,一抽剑,向云洛侧身砍了过去,云洛向后跳开,向下弯腰,反手就回敬给安子阴一剑。

    短短几瞬,安子阴和云洛已经过了数招,安子阴感受着手下的力道,知道云洛在天骄大会擂台上还是藏拙了。

    这孩子,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了许多,安子阴心中暗惊,也不再收敛,属于高阶修士的气压散开,瞬间云洛身上的伤口撕裂绽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她看着对面的安子阴,手中的佩剑嗡鸣作响,像是在提醒自己的主人注意安全,她咳嗽几声,咳出了一些内脏破裂的碎片,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越擦血腥味越浓,于是也不再去管。

    “啊,原来子阴真人这样的大仙人,浮玉的掌门人,也喜欢这样欺负人啊,与他人没什么不同嘛。”

    她露出带血的牙齿,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安子阴因为自己的话被气的胸腔起伏不定,眼中隐隐浮现出危险的光。

    嗨呀,“无鸣”这样的东西,终究是害人不浅啊,只需要小小的法术和激发,就能让一个常年身居高位者坏了修养,脾气大大地坏起来。

    云洛“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和安子阴的位置早已经早不知不觉间调换,现在她的几步之外,就是山崖。

    陆续有弟子接到命令来到这里,看着面前的场景,也不知该进该退。

    云洛指着前方,也不知是在指着安子阴还是在指着他身后的一众弟子。

    “师尊,子阴真人,安子阴,你敢告诉他们吗,禁地里有什么,你敢告诉他们吗,‘无鸣’是什么,从哪儿来的,你敢告诉他们吗?”

    她指着面前的众人,语气铿锵,她在众人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温柔沉静的样子,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听见她如此大声地说话。

    “闭嘴。”安子阴怒呵一声,企图用法术封住云洛的嘴,让她别再说下去了。

    可没想到云洛硬生生撕开了阵法,代价是她满脸止不住地血。

    “你敢吗,你敢告诉他们吗,你敢告诉他们背地里高价出卖的‘提灵丹’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制成,怎么来的吗,你敢告诉他们那东西是什么鬼玩意儿,能让人可能到最后仙途永断,堕入魔道,沦为畜生吗?”

    “你敢告诉他们那是多少人的命,多少人的魂,多少人的血与肉吗,你敢吗?”

    云洛脊背挺直,站在山崖之巅,月亮在她身后,为她披上圣洁的衣衫,又因为一身的血色骇人。

    “你说,安子阴,你敢吗?”

    “闭嘴,闭嘴,闭嘴。”安子阴终于忍不住了,提着薇厄就朝云洛冲了过来,企图中止这场单方面的控诉。

    他身后的众弟子退了三步远,早因为云洛的话默默远离了风暴的中心眼。

    “提灵丹”啊,近些年来背地里风靡修仙界的宝物,来历神秘,被修仙界不知名的势力垄断,高价出售,好多世家子都在用,普通人好几年的供奉才勉强能换来一颗。

    据说能飞快地提高人的修为,还是扎扎实实的那种,跟自己实打实一步一步炼上去的没差,竟然是浮玉掌门垄断的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有的人悄悄问浮玉子弟是否确有此事,可没想到都是一副茫然的状态。“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还辛辛苦苦攒钱干嘛,等着发或者领任务取不就好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听这云洛说,这其中有大大的猫腻啊。”

    探究、怀疑的眼神落到不远处,可惜正在对打的两人没一个人回答。

    云洛浑身是血,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黑影,全凭着意识做出格挡,反击的动作。

    安子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手越发狠厉。

    云洛看着安子阴的动作和愈发不稳定的神情,知晓现在只差最后一击,只要他当众发狂入魔,那么,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谣言可杀人,心境萎靡者最是脆弱,这是云洛从这位以前的师长身上最后学到的东西。

    她抵住朝自己砍来得到薇厄,拼着被戳个窟窿的风险靠近他的耳边,“师尊,知道|道之掌门为什么没来吗。”

    趁着安子阴怔愣的功夫,云洛同他拉开距离,向后一跃,只一步,就是深渊。

    她笑了笑,她今晚好像总是爱笑,是露出牙齿来的那种笑容,耀眼的,仿佛还是过去的天才玲珑道——“因为啊,你那禁地,要没啦。”

    说完,禁地的声音传出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滚滚烟尘混着异香,硝烟伴随着粘稠的“无鸣”汁液和尸体。

    云洛自山巅冲着身后空旷无一物的深渊倒下,耳边风声“wulawula”地刮。

    她无不遗憾地想着:真可惜,没见到那破烂地方爆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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