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贤恭王府的事被牵扯出来,皇上又身染重病,一时之间,风雨欲来,太子临危受命,代为处理朝政。

    宫中太医对此束手无措,皇上经秘法延年益寿多年,已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病情了,此次昏倒来势汹汹,竟是连原因也判断不出来,于是,只好委婉地暗示能否再召集修士以仙法治疗来诊治,或者,只能准备后事了。

    此事一出,人心浮动。

    下一任国主板上钉钉,但朝廷并不是铁板一块。

    比如当今圣上和国母隔阂已久,宫中贵妃膝下有子,且隐隐势大,又比如,刚刚冒出来的贤恭王府不明起火一案,没有抓到凶手就被匆匆结案,民间要求彻查当年案件的呼声如火星蔓延,摧枯拉朽。

    召集修士的命令再次被发布,只不过,这次是为了皇上的救治,可惜……

    太极内,昏迷已久的老皇帝从沉睡中醒来,脑中昏昏沉沉,殿内空旷灰暗,燃着安神的香料,却莫名有些刺鼻。

    他眉头一皱,十分不满,不知怎么一觉醒来,这些下人就竟敢如此懈怠。

    他毕竟是天下之主,且随着年岁愈长,对权利的渴求和贪欲越来越重,不然他是不可能靠着那些丹药延年益寿,又迟迟不肯放权给羽翼丰满的太子。

    那么是怎么了,那些人是怎么敢的,竟敢这么这样把他一人放在大殿当中,一个侍奉的人也没有留在殿内,连自己醒了都没人知道。

    “来人,来人!!!”

    皇帝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可惜只起了几分,便无力地倒在了明黄色的龙床之上。

    “咳咳。”

    他艰难地咳嗽几声,只觉得呼吸不畅,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起身动作竟然就让他觉得困难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床边,侧头看去,却发现此时他的状态是如此糟糕。

    松松垮垮的皮肤,遍布目光所及之处的老人斑,无力的身体,还有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遮掩的腐朽的味道。

    此时的他不像是那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皇帝,反而像个在潮湿的黄土之下被掩埋了多年的棺椁。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毕竟当年他就是守在有相似难闻的味道的父皇身边,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点点在悲痛之中去的,那偏心的老东西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望着门外,期待他心爱的嫡子归来,接手自己的位置。

    可惜,守在他身边的不是他最爱的孩子,而是他,兄弟间争锋的最后的胜利者。

    老皇帝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那种终于得见天日,等来胜利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兴奋,愉快地恨不得载歌载舞。

    可惜,他当时只能装模作样地把父皇的眼睛合上,悲痛地挤出几滴眼泪,哭泣着低头,然后狠狠地用牙咬住唇肉呜咽—他怕如果不那样,自己会笑出声来。

    他想着,又想要笑了,可是他脑海中突然撞进来的东西又让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是有人来报贤恭王府被烧毁了,他当时只觉得一团火噌地袭上了脑门,紧接着就让太子去查,又暗地里让那人留给他的修士去查。

    毕竟他可不确定那纵火的人是“一不小心”,还是发现了什么,有意为之。

    比太子上报的消息更快呈上来的是修士的探查:那火不仅将贤恭王府烧了,还把地下的东西也一起给烧了,更恐怖的是,在现场留下的气息里面,又和周围同源,密不可分的气息。

    被烧没了?

    什么东西被烧没了?!!

    他的长生不老药,他长生最重要的一味药!!!

    还有同源,密不可分?

    那是什么气息?

    那是什么气息!!!

    同源的气息?怎么会?!!!

    这下老皇帝的脑袋可真是嗡嗡作响,一片轰鸣了。

    “那同源的气息,不就是,那不就只有……”当年逃走的黎灵还有明安吗?

    “她们怎么会……”还活着?

    紧接着老皇帝就眼前一黑,控制不住自己地手脚发软,紧接着,自己好像是跌倒了,疼痛袭来,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老皇帝想到这里,暗觉不妙,他可得赶快知道纵火的事到底查到哪儿了,这东西,可查不得,查不得啊,当年的事情可禁不起推敲。

    皇帝一想到这儿,又觉得脑袋疼,想要昏过去了。

    可是此时他顾不得自己松垮的状态,也顾不得要晕倒,甚至顾不得他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药了,他只想知道纵火案到底怎么样了,那可是他的面子,他的遮羞布!

    “来人,快来人,快给朕来人,朕要见太子,太子呢,把他给朕叫来!!!”

    皇帝用嘶哑的嗓子喊着,手臂挥动间,直接将玉枕挥到了地上。“哐当”一声。

    接着“嘎吱。”

    大殿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阳光从门缝照进殿内,灼烫刺眼,让皇帝不禁用手遮挡了一下。

    宫女们有序走入殿内,低着头,各司其职。

    皇帝身边一向得宠的公公小步领着太医署的太医们进来,默不作声地到皇帝身边把他扶起来,然后侧身闪开,让太医们诊脉。

    没有人主动与皇帝说话,也没有人回应皇帝刚刚的呼喊。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朕问你们呢,太子呢,把太子给朕叫来,朕有事要问。”皇帝不免心急,又问出声。

    “太子在你身边守了几天,险些熬不住,我就叫他去歇息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帝抬眼望去,是与他常年冷战,久不出门的发妻。

    岁月给这位美人留下了些许雕琢的痕迹,却让她越发雍容动人,她领着宫女走进大殿内,却并不走进,只是遥遥望着床上的人,没有夫妻间的亲近,冷冷淡淡地回答。

    相比之下,皇帝却明显败给了岁月,尤其是他现在没有按时吃延年益寿的丹药,被反噬不少,鹤发鸡皮。

    两人相互望着,不像是同辈的夫妻,反倒平平差了一辈。

    皇帝躲避着妻子的眼睛,问道:“皇后,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不愿意见朕吗,朕不管,把太子给朕叫来,朕有事要问。”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没有人应声,像是忽视了他。

    忽视了他,这个皇帝。

    皇帝迟钝地感觉到不对劲,可是他现在并不清醒的脑子无法支撑他冷静的思考,于是只能徒然地怒吼,叫嚷着。

    太医们诊完脉,互相讨论几句,由太医令和皇后的大宫女私语几声,便一齐退出了门外。

    皇后摆摆手,大殿内的人便纷纷退下,包括皇帝最为宠信的太监。

    “怎么回事,不准走,朕才是皇帝,朕没让你们退下,你们走什么?”

    皇帝瞪着眼睛盯着那太监,心中怒极。

    大太监叹了一口气,将皇帝伸出来诊脉的手放回龙被之中,弯腰行礼,转身走了。

    谁不知道皇后的母族掌管着国内的军事大权,宫中禁卫军又都是皇后母族的人。

    这几年皇帝虽然和皇后冷战,却太过放心皇后的母家,没有排挤他们到权力中心之外,又因为死死占着那位子太久,再英明的君主都得被那权利迷惑地失了人心。

    以至于,这一昏迷,就被人钻了空子,攥住了命脉。

    再来皇帝昏迷地太过赶巧,前脚贤恭王府被烧,后脚就昏迷,这能说个兄弟俩关系好,把皇帝气坏了,可是那王府塌下了个大洞,有心人不也能说那是心虚嘛。

    想到这儿,太监又暗暗摇了摇头,安静退下了。

    殿内剩下了夫妻两人,世间除了亲人最亲密的关系此刻却隔着长长的距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那隔阂已经被搬到了明面,终于化作了刺向彼此的剑,无法弥补。

    “是你做的吗?”

    皇后只问了一句,再无其他。

    “当然不是。”

    皇帝直直地看向皇后的眼睛,可是不是什么,却没有明说。

    言尽于此,皇后勾起一抹惨淡了然的笑,离开了,没有一丝眷恋,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解脱。

    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是竟不知这野心也能让他残害手足,变成盘踞于龙椅之上的怪物。

    皇后离开后,一切如常,再次进入大殿的下人们又换了一批,他们悉心照料着皇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皇后没有来过,皇帝也没有落入下风。

    可皇帝却起了一身冷汗,黏腻的感觉仿佛陷入了泥潭,即将万劫不复。

    大殿门外,皇后口中歇息的太子直挺挺地站着,满脸苍白。

    “听清楚了吗?”

    皇后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的痛苦毫不掩饰。

    “听清楚了。”

    “明白了吗?”罪魁祸首是谁。

    “明白了。”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

    说完,便要离开。

    留在原地的黎越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只觉得口中发苦,连带着心中也苦涩。

    他看向大殿的门,好像透过门看见了里面的人,他的亲生父亲,也是谋害至亲的刽子手。

    他想要往前迈步,却迟迟没有迈出,好像那不是一步,而是什么艰难的抉择。

    这时,他身后还未走远的母亲步履微缓,扭头向他看来,眼角微红。

    “禛儿,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所以,我只是告诉了你真相,而这真相如何处置,在你。

    “母亲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你父亲的事我会处理。”

    所以,不用顾忌,母亲知道当年的事你也没有放下,明安可是你最爱的妹妹,这些年的痛苦,总也是够了。

    “所以,想做什么,随心就好,我的孩子。”

    说完,便离开了,这次,她没有回头。

    黎越禛向前的步子终于迈出,他挥了挥手叫来内侍,吩咐好好照顾皇帝,严密看管,再多的,便没有了。

    殿内的皇帝此刻整个都陷入了一种未知的惶恐之中,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旁,只要他有什么小动作,那利器便会狠狠地捅进他的身体中,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他必须做些什么来缓解,不然,他寝食难安。

    皇帝迫切地想要联系到外界,可是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他知道,他这是被变相剥权监禁了,就是不知道是他昔日的枕边人还是他悉心教养的继承人,又或者,两者皆有。

    “该死!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想个办法。”

    皇帝轻轻地用手指敲着床沿,眼中满是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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