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粮草事关军中将士生计大事,不可马虎。”齐慕河将手中的碎米抛向马厩中,马厩中的马低头闻嗅,嫌弃的踩了几脚。

    那马仿佛有灵性,照着齐慕河的位置喷了口气。

    齐慕河拽着外衫后退躲开,扭头便看见了白祎柔在一旁偷笑。

    “白二小姐笑甚?”

    白祎柔上前抚摸那匹马的脖颈,那马蹭了蹭她的手掌心:“这是‘追风’,是我自小养大的马,它讨厌有人往它马厩里扔动西。”

    马厩当中的马探出头,作势要咬齐慕河的衣角,他又接着往后跳了两步,苍白的脸上挂上红晕:

    “冒……冒犯了。”

    “哈哈哈,”笑着,白祎柔从袖子中掏出一颗苹果,递到了它的嘴边:“追风莫要生气,吃苹果。”

    她说着,又掏出一个苹果,扔个了齐慕河,齐慕河伸手接住,愣了一下。

    “品相不是特别好,还希望齐公子不要介意。”

    齐慕河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处置这颗苹果,只得将它捏在手中。

    “现下,军中粮草供给并未出现问题,账目的事情我也问过姐姐了,都核对得上。如果不是粮草本身的问题,那就是在军中被掉包了。”

    白祎柔把玩着最后一颗苹果,摩挲一会,咬了一口:“二殿下为了粮草而来,定然朝野上下早就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她口齿有些含混不清:“可进了军营中,二殿下查不出个所以然,又因为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又不能贸然行动。”

    上一世穆翰钧取到账本不过几日便回京了,直到最后东窗事发都再没音讯,想见那账本上也没什么纰漏,或者说……

    军中粮草一事,本就是一个设给穆翰钧与白容德局?

    “白二小姐可是心中有疑?”提到此事,齐慕河眼神犀利,他看着眼前的人儿,随着粮草贪墨一事的流传,白家两位小姐也成为了谈资。多形容姐姐是冰雪聪明,可惜是个废人;妹妹只懂舞刀弄枪,更是个悍妇。

    京中人家处处避嫌。白容德虽居高位,可仍旧带着草莽做派,不愿干预派系斗争;若想拉上干系,白家两位小姐便是最好的途径。

    这也是为什么穆翰钧亲自来塞北的原因。

    齐慕河看着眼前的白祎柔,第一次见到她,就知晓她不同于那些菟丝子,眼饱含生命力。

    前几日同白思寓交手,也却是对的上‘冰雪聪明’;可白二小姐绝对不是只懂得刀枪剑戟之人。

    白祎柔只管着啃苹果,连连摇头:

    “祎柔曾说,只想保白府上下太平,别无它求。可若殿下逼急了,强拉白将军入局,祎柔也懂得寻谁,同殿下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穆翰钧对粮草一事如此小心,再愚笨也能猜到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了。

    这话反倒逗乐了齐慕河,眼角都憋红了些:“我看他人所言根本不作数,白家二位小姐都能称得上绝顶聪明。”

    “齐某人也不同二小姐兜圈子了,这件事情应当就是三殿下的手笔了。”

    当今朝中,字太子因病薨后,二皇子与三皇子最为得势。凭借白祎柔对穆翰钧的了解,能让他行事如此谨慎的,也就只有穆翰钺一人了。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齐慕河如此坦率,倒是让白祎柔意外。

    齐慕河神色了然:“我若不说,白二小姐猜不出来吗?”他将苹果收到袖中:“白二小姐也是性情人,总藏着掖着,说话可不累死?”

    白祎柔上下打量眼前的齐慕河。上一世军中一面,只知道他是穆翰钧手下的谋士,王公贵族家中养几位谋士实在在正常不过,可齐慕河并未展现什么过人之处。

    自军中一面后,白祎柔就再未见过此人了。

    眼下重生后,倒是说了不少话。

    “可齐公子是殿下的谋士,同我一个外人讲如此开诚布公,不会不妥吗?”马厩里的追风吃完了苹果,靠过来作势要枪她手中半个苹果,白祎柔便给它了。

    “有什么不妥?”齐慕河问,却并未见惑,他时长半阖着的眸子张开了,眼中流光溢彩,堪得上这塞北的星河。

    “殿下委托白小姐同在下一同调查此事,如若我们二人总是藏着掖着,查什么?”

    白祎柔盯着他的眼睛,他笑的有些漫不经心,哪有一开始的拘谨模样,齐慕河又开口道:

    “眼下二殿下怀疑三殿下做局陷害。”

    白祎柔接上他的话:“若殿下查清此事,朝中粮草贪墨为捏造,三殿下便拿出库房碎米做证;若殿下装个糊涂,将此事盖过,他不光可以参一本二殿下办事无能,还能得个白将军的把柄。”

    齐慕河只是笑着摇头,虽然周身病气不散,可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可不止于此,朝中军中消息差异如此之大,白将军能不对二殿下心有防备?”

    “齐公子是说……”

    “这案子,三殿下笃定了二殿下只会,也只能交个糊涂差。”齐慕河笑着说道:“殿下定会选择自保,白将军把柄送出去便送出去了,与他何干?”

    即便心中了然,听到齐慕河这话,白祎柔还是心口一痛,原来上一世,白府上下的结局,本就是注定的……

    “但白二小姐还是不要妄自菲薄……”齐慕河注视着白祎柔:“若要选择自保,殿下早就回京复命了,眼下,殿下留下如此长久,就是想求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说的倒是容易……”白祎柔只是摇头,她知晓结局,哪里有两全其美之法?

    “白二小姐就是这两全的关键。”

    齐慕河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中却藏了良多浮沉。长久在西北风吹日晒,肤色不同于京城中的千金贵人皮肤细嫩,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坚韧。

    她总算是抬头,对上了齐慕河的眼睛:“可我又如何不能怀疑二殿下别有所图?”

    “当初二殿下托臣女誊录一份账目,若军中账目落入二殿下手中,合三殿下手中的,是生怕白将军死的不快吗?”

    听到这里,齐慕河神色愉悦,在冰凉月光下,耳郭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绯红,他眼神露骨,是白祎柔从未觉察的,可一瞬,那愉悦消失了,似乎是她看花了眼。

    “如若白二小姐仍旧心悦二殿下,是决计不会讲出此话的。”

    他眼神笃定,那抹欢悦隐约从眼底钻出:

    “二小姐真同二殿下产生了嫌隙……”

    忽觉眼前男人的可怖,白祎柔脚下不绝后退两步,撞上身后马厩的木板;月光打在他的头顶,齐慕河睫毛忽闪,铺上了一层银光。

    这下不是白祎柔看误了,她两世,也未曾见过齐慕河露出如此神情。

    好一会,齐慕河总算是不再看她了,只是将袖中的苹果取出,咬了一大口,仿佛咬在白祎柔的皮肉上。他吃东西文雅极了,细细咀嚼,才开口说话:

    “齐某人有一计策,可查出被调换的粮草究竟流往何处。”

    “若查清,或许可保白将军平安。”

    看他这样,白祎柔才想起上一世同穆翰钧缠绵时,听他偶然提起齐慕河这个人:

    “柔柔啊,你可千万不能得罪齐公子那样的人……”

    白祎柔倚在穆翰钧怀中:“齐公子?”

    那时她满眼都是穆翰钧,心中怎会装下其他男人?

    看着满眼疑惑的她,也只是裹住了她的双手:“若不记得就算了……”

    不多时,眼前的齐慕河恢复了常态,眼皮半阖,遮住了他透光的瞳仁,仿若刚刚忍耐癫狂的并非眼前人一般。

    当真怪人。

    “什么办法?”被一个病篓子唬住了,白祎柔有些挂不住,仍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

    齐慕河未回答她,只将手中的苹果吃干抹净。

    *

    夜晚塞北寒凉,即便是夏日,仍旧需要裹得厚些,围着火堆才不至于冻得瞌睡。他不由得朝火堆靠的近了些。

    揽过身旁一个一同站岗的兄弟,那兄弟也满脸瞌睡,拍拍他的肩膀,小沈乐呵呵的说道:

    “唉,哥给你讲个精神一点的事儿怎么样?”

    那小兄弟年级不大,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什么事儿啊?”

    小沈左右看看,凑到他的耳边:“你知晓二殿下这次来这儿时干嘛不?”

    “不知道……”

    柴火燃烧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小兄弟倒也来了精神,也凑得离小沈近了些。

    “这次二殿下不光押送粮草,听说还要为兄弟们涨军饷呢。”

    听见要涨钱,小兄弟两眼放光,一下子来了精神:

    “当真?”

    “当真,听说二殿下还同城里的富商谈了生意,就算在这军营里,也不愁吃不愁喝了呢。”

    这两日伙房伙食本就好,顿顿有肉,运输来的菜也是新鲜。

    “沈哥,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

    小沈拍着胸脯同他说:“我有个同乡是陪着二殿下来的,那日他从殿下账外听到的消息,二殿下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眼睛左右闪,小沈拉着小兄弟:“你可前往别和别人说,若二殿下反悔,将军治我一个谎报军情扰乱军心,我可就完蛋了!”

    那小士兵眼神认真,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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