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鹿行盯着“东方晴鹤”,目光炯炯:“你是谁,此时冒充成他,又有何目的?”
师与乐亦是定定地看着“二师兄”,面上未露惊讶,不知在想什么。
方停云“啊”了一声,见众人反应不像假的,又看向“东方晴鹤”,后退一步问:“你若不是二师兄,又会是谁?你怎么对我们这般熟悉?”
师与乐思考清楚,抱胸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不是二师兄,那就只能是三师兄咯。对吧,咱们神通广大的学人精三师兄?”
沐山衣:……
从“东方晴鹤”万般阻止她砸噩灵镜,多次催促回归山门,到他幻化古琴攻击墨无邪神魂,再到他这不顾他人死活的举动,完全不符合本来的东方晴鹤的作为。
而更像另一个人,同样对他们万分熟悉的人。
见伪装被识破,沐山衣也不再装了,换回原本面貌。
他悠然而立,面带笑意,一脸坦然,丝毫没有被人揭露的尴尬:“我只是想更快地带你们离开此地,脱离危险。”
师方两人:哼!
见师与乐和方停云不买账,他摸摸鼻子,对闻鹿行道:“不愧是闻师兄,方才见你来,我已万分谨慎,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师与乐见他又要岔开话题,懒得听他假惺惺,直接问:“二师兄此时在哪儿?你跟墨无邪是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能驱使噩灵镜?”
沐山衣的笑意凝固。
这个师妹,越来越厉害了,三句话都直击他的要害。
想到驱魔阵时沐山衣那不要命的反常行为,方停云也严肃道:
“三师兄,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我从未想过你会害我和五师妹。可驱魔阵那般凶险的情况,你竟然抽出神魂之力来净化墨掌门,你不要命了我们还要命呢!”
沐山衣闻言,少见地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方停云哼了一声不理他。
闻鹿行不知还有这事儿,目光在沐山衣和墨无邪之前打转。
本以为上次沐山衣是误入清风镇,可要是他早就跟墨无邪认识,那他去清风镇就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显然师与乐也想到了这一层关系。
但她不能问。
一问,她去过清风镇这事儿就全暴露了。
闻鹿行也一样。
他戴面具就是不愿被人认出来,问了就是不打自招。
更何况,他怎么想得到,陆好走就是师与乐?
在他心中,东方晴鹤的那个小师妹,还是张牙舞爪的小屁孩模样。
刚撕碎虚空来到这里时,他一眼看见底下的女子身影,差点脚下一滑摔下去。
后来见她似乎并没认出自己,他才稍稍放心,若无其事地继续维持自己的对外形象。
沐山衣沉默了半晌,开口:“放心,二师兄被我藏在噩灵镜的幻境中,没有任何危险。”
师与乐:“你让二师兄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才信你。”
沐山衣:“此时还不能。需再等一日,下一次法阵才会开启。”
闻鹿行和师与乐同时在想:法阵?难道是清风镇上偷听到说送他俩进去的那个法阵?
但自己不能去问。
按沐山衣的精明程度,只要略微不自然,就会被他察觉。
于是,两人看向方停云,后者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又看向沐山衣:“什么阵法?”
沐山衣沉默,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们。
半晌,他似乎下定决心,终于开口:“一个,能开启噩灵镜中真正的创世幻境的阵法。”
“创世幻境?”
“对。墨家在噩灵镜中,创造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能独立运行却更低等的……真实世界。”
*
东方晴鹤从没想到,除了自己从小生活的世界,还有另一个极为荒谬,但又真实的世界。
他遇见了一件极为奇怪,违反常识,甚至看起来有些愚蠢的事。
怕水,怕海,怕天上的雨。
人们从不去海里捕鱼,极为惧怕吃人的海怪。
他刚醒来时,浑身湿透,正躺在一个能容纳下两人的小水坑中。
“哥哥,你为什么睡在可怕的覆水上?”
眼前蹲着个咬着手指、眼神懵懂,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全儿,快回来,别和这个人说话!”一妇女急忙将孩子拉回,把木门合上,孩子躲在门后看他。
他感到浑身柔软,似乎被这水给托住,并未真正触碰到地面。
他站立起身,四处打量,这是一个略显荒芜的小村庄,群山绵延,森木密布。
他低头,水面倒影的是自己本来的容貌。手指微动,清洁咒成,他身上顿时一派干净清爽。
在这个幻境中,竟能使用法术。
“哇,天神!天神!”
那个名叫“全儿”的小孩儿从门里跑出来,刚刚他躲在门缝中打量这个奇怪的哥哥,将一切看在眼中。
东方晴鹤笑着蹲下,从袖中翻出一只纸折成的小鹿,送到小孩儿面前:“给你。”
全儿十分开心,拿了折纸小鹿就新奇打量。
“全儿,你为什么说水很可怕?”
全儿道:“不知道,大人们都这么说,覆水可怕,雨水可怕,海水可怕,和水有关的,除了净水,全都可怕。”
“什么是净水?”
“就是可以喝,可以洗澡的水。”
东方晴鹤有些疑惑,指着水坑:“这是覆水?”
全儿点头:“你在覆水上睡了一天,我们都不敢叫醒你。”
东方晴鹤:“覆水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全儿握着折纸小鹿起身,说:“你过来,我让你看看。”
他跑到旁边,把折纸放在旁边,费力拿起一块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头,狠狠朝水坑砸去。
奇怪的是,水坑没有水花四溅,只是外围的水溢出去一些,而那块大石头,竟然飘浮在水面上。
“娘亲说,喝了这种水会生病死人。”
“确实奇怪。”
难怪他方才躺在上面,并没接触地面的触感。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头上,竟顺着发丝分流继续朝下,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下雨啦,快躲雨!”
东方晴鹤跟着全儿进了屋檐,见到妇人戒备又惧怕的眼神,不由温和一笑:“这位夫人,请勿害怕,我不是坏人。”
“娘亲,他是天神!他还给我这个玩儿,我从没见过这个~”
妇人看了眼小孩儿手上的折纸,又看看人畜无害的东方晴鹤,才开口:“雨停了就赶紧离开。”
说完继续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为什么他感觉,这里的人对他有着很大的敌意?
“全儿,你可以跟我说一下村里的事儿吗?”
全儿爽快答应,一大一小坐在门槛上,看雨水滴答落下,又迅速凝聚在一起,从小水滴变成大水滴,再变成小水坑、大水坑……
他好像忽然知道,为什么覆水叫覆水了,又为何可怕了。
它不会随风而干,而是积小成多,覆盖地面上,与人们争夺为数不多的地面。
在全儿的只言片语中,他听到最多的词,叫做“先知”。
先知是世上最接近天神的人,甚至比皇帝陛下还更受人敬仰,可惜他因为道破天机,被可怕的海水吞了。
他看到村中每隔几间屋子,就会用石头搭个小台子,为先知的雕像遮风挡雨。
时间过去太久了,没人知道先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尊称他为“先知”。
传闻中,先知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又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一路发明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会动的木头,能飞上天的绸布,可以计数的石头,以及……整个世界的地图。
先知一路前行,救了数以万计的人,他教人们如何辩天识雨,如何耕地除虫。
他教人们如何识别草药、救治伤患,也发明了许多人们从未见过的奇怪工具。
他们记数记事,向来是刻在竹简之上,而先知却发明了垂纱,轻巧便捷,又能记事,可防覆水,天冷了还能当衣服穿。
甚至可以说,若没有先知,便没有现在繁荣的生活。
后来,先知强大到竟然连记事的垂纱都不需要了。
天地万物,世界乾坤,一切皆在他的脑海之中。
先知是最接近天神的人,其中一件传闻现在还广为流传。
据说先知居于渊谷时,花三年时间掘地数百尺,终于发现另有玄机,看见了藏在地底之下的地神。
此后,先知越发神秘睿智,道出无数天机。
一年后,他毅然决然地走向可怕的大海,创造了能下沉的石船,最终被大海吞没。
从这之后,再也没人敢靠近可怕的大海,也再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世界和地神真正的模样。
三天后。
东方晴鹤负手而立,站在象征着最高皇权的登天台上,看着底下万家灯火。
他好像,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黑夜之间,一道流星划过,空中隐约浮现上古阵法,再下一瞬,他面前已多了几人。
“二师兄!你没事儿吧?”
方停云与师与乐急忙围上去,东方晴鹤看着两人:“四师弟,五师妹,你们怎么也来了这儿?”
此处与修仙界隔绝,恍若异世,法术能用,却无法回到原来的时空。
随后视线一转,看见沐山衣和闻鹿行,还有被五花大绑昏迷着的墨无邪。
这是什么情况?
几人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东方晴鹤。
东方晴鹤沉默,看了眼沐山衣,又看向伫立在登天台对面巨大的先知神像。
沐山衣意味不明地笑笑,不说话。
闻鹿行以道家秘术悄悄探查,发现此处有上千修行之人的神魂,可奇怪的是,这些人竟半点修为都没有。
师与乐:“到了此处,沐师兄可以说实话了吧?”
沐山衣笑了笑,踏步走出等天台:“跟我来。”
墨无邪刚巧醒了,一见这情形也懵了:“这是在……浮生寄中?”
就连被捆着也忘了挣扎。
闻鹿行询问:“什么是浮生寄?”
后者立马闭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山衣悠然开口:“浮生寄,就是这处创世幻境的名字,乃一千五百年前上一任墨家掌门所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