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真相”

    逍遥觉得这整整一天都过得很荒谬,从她和阙从洲换魂开始,到现在阙从洲竟跟她说,他也重生了。

    按阙从洲所言,他是在四月份回魂的,比逍遥还早了一个月。

    逍遥不是很敢相信,但她又不得不信,因为很多事只有重生一回的人才能知道。

    “十多年前我娘和我爹带领中原武林讨伐魔教,她不幸被魔教下毒暗害,那时她怀孕多月,毒素浸入五脏后也扎根于腹中胎体。幸而有蓝前辈相助才保住我母子二人性命,可惜胎中余毒无法清除,是以我出生后便丹田积毒,体弱多病无法习武。”

    说到此,阙从洲眼眸微动,淡淡地瞥向环绕四周的书架。

    逍遥顺着他目光望去,数百上千本书,大半都是医典和武学秘籍。

    她不由得想:难道这就是阙从洲能配出秘方摘掉我假面的原因么?而且丹田积毒导致无法习武……

    逍遥忽地想起蓝问真曾说她的经脉走向怪异,且有胸痹之症。她猜测这便是自己无法习武的原因。

    世间心法,说白了就是各门各派不同的运气方式。那些独特的运气配合其独门招式,便能发挥巨大的威力。

    不过气走何经、聚于何穴不尽相同,却又有相通。所以楼若淳才能用一家之心法,行百家武学。

    而逍遥呢,按楼若淳所说她也天赋不俗,可偏偏她的经脉异于常人,自然也无法使用常人的运气方式,也就无法修习任何武学心法。

    所以她空有招式,没有真气凝为内力,威力大大削弱。

    阙从洲则是体弱无法修习招式,虽真气丰盈却无法归于丹田,每每凝聚内力便会促使毒发痛苦万分。

    他们的情况属于是殊途同归了,无论怎样都始终都会比旁人弱一大截,不管多努力用心,找不到方法解决,就永远无法步入高手行列。

    这是巧合吗?逍遥莫名有一种直觉,无形之中有一条线将他们紧紧缠绕。

    阙从洲不知逍遥所思所想,还在继续说着前世的故事。

    在他的叙述中,上一世他一直在费尽心思寻找解毒之法,寻找适合他修习的功法。

    黄天不负有心人,生日宴过后,他终于寻到一本心法秘籍,运气之时可以绕过积毒的丹田,从而让他修炼真气、淬炼体质,以达到能够习武的程度。

    只是他修习过程中出了纰漏差点走火入魔,于是他便一直闭关将养。

    就在这当口,也就是那个金秋八月,有人伪装成他,以为父寻仇为由,屠尽桃源村十几口人。

    桃源村的人,隐世不出前都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有曾经保家卫国的忠良将和讨伐魔教的侠勇之士。

    这些人聚集隐居本就让人惊讶,他们的惨死更是如涛似浪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

    众人心知阙从洲无法习武,是以他们起初不信阙从洲能做出这等残酷之事,唐门、百晓生、华山等势力纷纷开始追查真凶报仇。

    等阙从洲本人出关时,这桩灭村惨案已经传遍江湖,甚至连朝堂都有所耳闻。他当时心知待在阙家不安全,于是离开了山庄隐于暗处。

    怎料他刚有头绪解决这场危机,就忽然有人拿出证据污蔑他勾结魔教,更有人煽风点火指责他早已习得魔教邪功。自此整个江湖开始对他进行不分青红皂白的讨伐,紧接着他遭人背叛,逃亡途中受到暗算,就这么成了那些“正道人士”的刀下亡魂。

    阙从洲讲完后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屋中静谧得宛如凝滞。

    逍遥一直在沉思着,对于阙从洲的故事,她直觉某些细节不太可信。

    不过有一点她是万分确信的——阙从洲是个重生之人。

    桃源村高手云集,向来隐秘,这世间怕是无人知晓其存在,更无人知晓村中都有何人。(凡村中之人下山采买,必会被红伊易容成旁人面孔。村外奇门阵法重重叠叠,不知法门无法寻到村中,只会绕过山头。)

    在这种情况下,阙从洲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每个人的名字和身份,还有他们大致的死因,这的确是只有重生一次的人才能知道。

    可是……

    “这并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逍遥眸色深沉,“凶手也能说出这些,不是吗?”

    逍遥站起身,高挑的身影霎时将坐在罗汉床上的人笼罩,她背对着烛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一双本该深情缱绻的桃花眼阴鸷骇人。

    只见对方扬起巴掌小脸,忽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笑容在昏暗的灯火下有些森然,逍遥从来不知道自己那张脸在做出这种表情时,是如此的像一个会索人性命的妖孽。

    她打了个哆嗦,眉眼间刻意做出的威吓霎时消散,她抿唇道:“别笑,很丑。”

    阙从洲挑眉,唇边弧度依旧没变:“说说那个屠杀村庄的人是什么样子。”

    逍遥微微蹙眉,隐隐对阙从洲的态度感到不适。她知道不能要求旁人与她同悲,但她也无法接受,有人对那场惨案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轻到仿佛就像一顿午饭般随意。

    她别开眼冷冷道:“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阙从洲“嗯”了一声,等待着下文,见逍遥赌气似得不愿开口,他索性问道:“你是怎么死在他手上的。”

    “一剑穿心,”逍遥顿了顿道,“用那柄烁星剑。”

    “烁星剑?什么样的。”

    “同你那柄剑一样,剑刃为四棱,剑身纹路如同藤蔓,剑柄拴着条锁链。”

    阙从洲神色古怪,起身到北侧书柜,不知弄了什么机关,书柜竟弹了出来。

    紧接着逍遥就看到阙从洲像开一道门一般,拨开了那个书柜,露出了另一个柜子。那藏在深处的柜子里摆放着许多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盒子。

    阙从洲从最下面捧出了一个长匣,接着随手将书柜推了回去,他一回头发现逍遥直勾勾盯着他和他的柜子,不由得挑眉道:“不懂非礼勿视么?”

    “不懂。”

    阙从洲被噎得一怔。

    旋即逍遥又道:“而且你根本没避讳我……哦,我知道了。你想通过暴露自己的秘密博得我的信任。”

    阙从洲被逗笑了:“你说话可以委婉点。”

    逍遥冷脸:“不可以。”

    阙从洲懒得理她,直接将长匣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然后他右手按着匣子,左手贴在匣侧,五指骤然发力竟将严丝合缝如同一体的剑匣侧板给推开了!

    逍遥震惊。

    紧接着她又看到阙从洲按动了某处,匣子顶端弹出一个小抽屉,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把铜钥匙。

    “这,这……”

    就在逍遥奇怪锁孔在何处时,阙从洲用力推了一下剑匣上的雕花,如藤蔓般的花纹微微挪开,露出了正中心一个小小的锁孔。

    逍遥傻眼了:“不是……只能用内力打开么。”

    阙从洲好笑道:“当然不是,我养父用内力开匣,只因他不知这匣中窍门罢了。”

    “那你为什么知道?”

    阙从洲沉默片刻道:“我母亲生前留下一个玲珑骰子,养父以为是玩具,在我小时候丢给我把玩,我无异中触碰机关将其打开,发现那里面藏着一本机关秘籍,是我母亲当年拜师唐门学来的。”

    逍遥撇嘴,嘟囔道:“难怪你会用牵丝刃。”

    阙从洲幽幽地说:“牵丝刃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是你见识太短,才会大惊小怪。”

    逍遥:“你说话可以委婉一点么?”

    阙从洲笑笑:“不可以。”

    说着他打开剑匣,拿过烛台凑近了匣中的烁星剑道:“你仔仔细细地看这柄剑,确定跟你前世见到的一样么?”

    逍遥扫了一眼道:“一样啊。”

    阙从洲:……

    “我让你仔仔细细地看。”

    逍遥闻言垂眸一寸寸看去,这柄剑跟她上辈子看到的一样有四个剑刃,刃与刃之间各有凹陷,凹陷中刻着繁复的花纹……

    等等,花纹?

    逍遥忽地一愣,不确定道:“这柄剑的花纹,跟上一世看到的有些许不一样,那柄剑的花纹都很浅,不像这柄,有的地方好像刻得很深。”

    “这柄剑是我父亲和母亲,还有……他的朋友所铸,他们铸剑的方式与旁人不太相同,这剑身的花纹并非由工具雕刻,而是内力凝刃刻出来的。”

    “啊?”逍遥不敢置信,“内力凝刃?竟然还有这种功法。”

    阙从洲嗤笑:“所以,你真的见识太短了。”

    逍遥无语,继续埋头去看那剑身上的花纹,心中惊叹不止。

    “而且这花纹中还隐藏了他们留下的痕迹。”阙从洲点了点那些刻得较深的纹路。

    逍遥凑得更近些,却还是没看出什么奥妙。直到阙从洲拿手指头戳着她的脑门让她离远了些,在灯火忽明忽暗的阴影中,她恍然大悟——这些花纹竟是一个字!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字和一句话。

    善

    上善若水

    逍遥敢确定,上一世那柄剑绝不会有如此玄机,只是……

    “为何刻‘善’?为何刻‘上善若水’?”

    阙从洲:“不知。”

    逍遥冷哼一声,讥讽道:“怕不是你父亲母亲教导你为人端正善良,勿行恶事,好好做人!”

    阙从洲没有理会她,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逍遥白他一眼,伸手轻轻抚摸那些花纹,再心中再次惊叹这竟然是由内力篆刻的,着实不可思议。

    倏地她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或者说是“阙从洲”的右手。

    这只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浅白的陈年旧疤,轻轻抚摸已经摸不出凸起,看样子存在多年了。

    逍遥抬头看向阙从洲,只见他勾唇浅笑,眉眼弯弯,颇有些尽在掌握的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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