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叶听寒是在腊月前收到信和包裹的。

    在看到那顶白玉冠的时候,他就莫名觉得,这是风灵挑的。不等一一细看家里寄来的东西,叶听寒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心里想着会不会有风灵的只言片语。

    在青山门的日子其实很枯燥,除了刚入门那会儿还觉得新鲜,其他时候,除了吃饭睡觉,基本就是在练功。加上他们所修炼的心法成就越高,就越要求去欲息心、凝神安适,叶听寒天赋悟性都很高,在诸多同门中也属出类拔萃的,修炼日久,内心也越发的平和。

    除了偶尔家中来信会牵动心神,他几乎都觉得自己没有情绪波动了。

    然而当他这次展开来信时,心神久违的一提,甚至顾不得稳住心神,就跑去找他师父求证。

    一通对答下来,才知道是师父牵错线,将师妹和师兄的事错接到他头上。找来师妹对证后,师父也有些心虚。不过也由此可见,叶听寒还是境界不稳,如此轻易就情绪失控,还需要再练一下心境。

    忍者被诬蔑,还白挨了一顿骂,叶听寒也不辩解,回去后赶紧回了一封信解释,然后就真的准备再次闭关,稳固心法境界。

    至于家中,既然是一场误会,解释过后自然无需再多虑了。

    可惜收到信的叶老爷并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次的事情是个误会,但是如今看起来,长子如今不仅能身体痊愈,往后也很有可能有在江湖挣得一席之地的机会。作为叶家继承人,他的婚事就不能如以前那般轻忽了。

    叶父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的信纸。

    若说原本对风灵留在叶家还可有可无的话,随着叶展越大越爱往风灵身边凑,叶父对风灵的排斥越越来越深。

    作为过来人,且亲自带大的儿子,他的心思,叶父或许比他本人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人心有偏私,对叶父来说,叶展这个年纪生出些懵懂心思是情有可原的,而风灵的宽让就显得非常的刻意纵容。

    即便他其实心里清楚,风灵并无他意,可是他同样无法忍受,他的两个儿子竟然被同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尤其她还并非有意操纵!这是更让他生气的地方。

    作为父亲,他自然不希望以后出现因为女人而兄弟阋墙的闹剧,哪怕只是可能。

    在眼看着叶听寒在武学上能闯出一番成就的时候,叶父的想法就变得更坚定了。

    所以他不希望风灵嫁给叶听寒。而不想贬她为妾,不仅是何氏不会答应,更因为他需要风灵离开叶府。如果能借机给风灵说一桩于叶府有利的亲事,那才是一举两得。

    叶父敲打的手指停下,拿起铺在最上层的一张信纸。

    如今是摆在眼前的天赐良机。

    ……

    风灵被叫道叶父书房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尤其进门后,见到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她又一脸愧疚神色的何氏,心底更是一跳。

    可是她一时实在是想不出原因,只能维持面上的冷静,进屋后朝两人行了礼,才问:“不知道爹娘寻我来,是有何事?”

    何氏与叶父对视一眼,实在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由叶父代劳,从年前叶听寒师父的来信说起。

    “听寒到底离家多年,一开始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他师父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心意,所以后来借着送礼又去了一封信询问……”

    “这是他的回信。”

    叶父说着,将一页纸张递给风灵,一边劝解道:“毕竟是同门师兄妹,这些年朝夕相处之下,暗生情愫也在所难免。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毕竟感情也勉强不得……”

    风灵看着信纸上简洁的几句:“孩儿虽与之早年相识,却不过泛泛之交。这些年一心修炼,少有闲心,彼此更如陌路,两不相干。此前误会,万望爹娘明辨。——叶听寒敬上。”

    风灵只觉脑中空白,看着纸上还算熟悉的字迹,一时瞳影重重,竟难以拆解其中的含义。

    何氏见风灵脸色瞬间苍白,担心的上前扶着她。

    对外的信件一向是先送到叶父手上,因此何氏并不知道叶听寒的回信不止这一张,真正解释明白的那张已经被叶父烧成灰烬,留下的不过是语义含糊的结语。

    但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设想,再加上叶父有意无意的暗示和引导,看见上面的话,何氏才下意识认为这是在说他与风灵。

    受叶父和何氏的态度影响,风灵下意识也是这么理解的。

    也是这些年叶听寒的回信越发简洁,让两人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让风灵缓了一会儿,叶父才继续道:“我跟你娘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也是将你作为亲生女儿看待的,不如趁此机会,将你认为义女,你便正经做我们的女儿。这些年是耽误你了,不过好在还不算晚,我会叫媒人好生相看,以叶家的背景,必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不会委屈了你。”

    风灵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般乖顺答话,然而喉头哽塞,一时没有出声。

    何氏明白她心里应该不好受,并不逼迫她,反而好生安慰,“别想太多,不管你跟舒儿将来如何,这里都是你的家,我永远是你娘亲。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的事情不用担心,娘会为你安排妥帖的。”

    风灵回握着何氏的手,强撑着笑了下,表示没事,然后依旧朝两人行了礼,才从容告退。看着虽然惊讶伤心,但还算冷静的样子,何氏也稍显放心。

    却没想到,当天夜里,风灵就发起烧来,好险喝了药,第二天便退了热。

    风灵不想何氏担心,将她劝了回去。自己却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出神。

    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对叶听寒有多情根深种,诚如他信上所言,即便幼时有几分相伴的情谊,时隔多年,也早已成泛泛之交,形如陌路。

    这些年里,为了不干扰他练功,往来家书也一向简练,他对自己的生活描写,几乎只有练功二字,叶家寄出的家信也是大家安好,勿念。

    算起来,这些年两人几乎毫无交流,她此前为何从未想过他会改变呢?

    风灵不无自嘲的想,难道幼时的一两句戏言,她还真的当真了?

    可是每当闭上眼睛,又总忍不住心生期盼,会不会他信中所指乃是他人?可是曾经的五年与如今的十年,任谁也难以相信,陌路的是后者。

    好起来后,风灵更加沉静起来。原本真心被她当成家的叶府,突然变得抽离起来。她隐约知道叶展又跟叶父闹了一场,却没有心力去关心了。

    叶展一听说风灵病了,连课都无心上了,好不容易请假回来,又碰上叶父正在广罗青年才俊,差点将他气得生烟。

    叶父还气他无故旷学呢!纵然是亲姐病了,也早好了,与他何干?他是大夫还是神仙?连亲爹娘病了也不见得他这么着急!

    “那你搜罗这些做什么!”叶展指着桌上媒人送来的材料,梗着脖子道。

    一句话成功惹起叶父真正的怒火,他反而平静下来,甚至半笑着、凝视着叶展说:“这些?自然是在为你阿姐挑选夫婿,怎么,你要帮着掌掌眼么?”

    “不行!我不许!”

    “你凭什么不许?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耽误了年纪,你来赔吗?”

    “我赔就我赔!”叶展下意识喊道,却陡然撞进叶父那双凌厉森然的眼神,顿时吓得噤声。

    叶展看着冲动冒进,然而骨子里十分懂得觑人脸色。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卖乖,什么时候该收敛行迹。看起来在叶父的溺爱中长大,行事胡闹,但实际性子比叶听寒乖顺太多。那个长子才是真正的叛逆。

    因此叶展嘴边嗫嚅几次,终究没敢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他心思全写在脸上,不用说叶父也知道,所以不介意一次把话说得更明白点,“她是一定要从叶府嫁出去的,你若真心为她好,我还真不介意你来给她把把关。”

    说着,叶父朝桌上一堆书页册子指了指,就见叶展脸色唰的白了一层。

    “你也想着说叶府能永远养着她,哼!”叶父到底没完全摊开他的心思,也是不想生出流言,只是语气里不太客气,“别说没有女子不嫁人的,你尚且没问过她的意愿,就是这叶府里,现在也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叶父一顿臭骂,把叶展骂得像个鹌鹑,见他老实了,这才将他赶回书院里继续念书。

    在风灵的亲事上,叶父倒确实在认真寻摸。

    外貌才华、人品家世,都不能太差。

    别说缘分巧合,还真叫叶父碰见一个。

    唐家祖上也曾出过高官,与叶家祖上曾同为一党,颇有些交情。只是后来各自没落,又相隔路远,才渐渐断了往来。

    此番唐家二老省亲路过,念及祖上交情,不好过门不入。不想这一上门,却正好送来一个样样看着出挑的好郎儿。

    唐子皓不仅生得风流倜傥,性情温和知礼,言谈间也颇显文墨。听说早已可以下场求取功名,只是时运不济,几次病倒在考场。原本想着先求取功名再谈终身大事,结果几次落败孙山,婚事也耽误了下来。

    唐子皓今年二十有二,比风灵刚好大三岁,也是正当年纪。

    再说家世。虽有些年没往来了,但记忆中,唐家在涌州也是大户,更是有口皆碑的百善之家,唐家二老看起来也十分好相处。

    美中不足的是,唐夫人身子不大好,难以生养,唐子皓乃是他们从旁支抱养的孩子。因为从小养在身边,倒也跟亲生没什么差别。

    这么一想,倒跟风灵更般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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