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路瑶想得美，现实却恰恰相反，饶她费尽口水也没能萧凌嘴里套出话来，不过却得知了不少他与原身的往事。

    说来也是妙，萧凌与“路瑶”的初见非常有戏剧性，就像戏剧性的救赎文开头——

    萧凌生母身份普通，不过就是一个小官之女，在随便丢个石头都可能砸到贵人的京都，这身份太不起眼了，能入宫也是因为有张艳绝的脸，身穿一身素衣都无法掩盖光芒。

    据说容貌最盛时，就连残暴的野兽也被她容色所惑，在她面前乖巧伏身。

    不过这些已是传言了，路瑶没有见过萧凌生母，光听描述都能知道对方是如何一个美人，更何况还有萧凌那么一个现例在前，光看着他的脸，就能看得出那个绝世美人的轮廓，所谓沉鱼落雁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美人向来命运多舛，因容貌被接进宫，受宠没多久就因难产去世，只留下一子萧凌。

    其实美人结局，路瑶还在春桃等人闲聊时听过另一个版本，说是先皇嫔妃嫉妒萧凌母亲所获宠爱，一起联合害死了她。

    不过具体真假，已经无人可知，这都过去十八年了，存活下来的故人也就剩下一二，最后传来传去，真真假假已经很难分辨。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一个失去母妃庇护还没有强势的母族的皇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萧凌一人独居一个宫殿，先皇也没安排哪个嫔妃照顾，有些人哪怕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敢随意示好，所以陪伴在幼小的萧凌身边的只有生母留下来的三两老太监和贴身宫女。

    前期还好，毕竟顾忌着他皇子的身份，后面见先皇并不怎么关心自己这个儿子，再有那时，路淑华已经进宫，独占了先皇的宠爱，见风使舵的宫人们的态度瞬间变了。

    谋害那还是不敢，但暗中使绊子是少不了，没有亲人关怀的萧凌自小就是个沉默性子，也不会像其他人告状，一切就自己默默忍受。

    之前与萧凌生母竞宠的妃子们，在路淑华狠绝手段下，被逼无奈又无法下手毒害。

    路淑华可不是其他人，她有路家撑腰，再有自己心机手段也不缺，这群妃子压根无计可施，郁闷下不知是谁想到了萧凌，那个曾经盛宠六宫的女人留下的孩子，竟然选择拿他出气。

    一边捧高踩低的宫人们，一边拿他出气的嫔妃，除去身边几名衷心的老太监和大宫女，萧凌无人庇护，受尽了欺负。

    而“路瑶”与萧凌相见那天，便是幼小的萧凌被收取了嫔妃钱财的宫人们骗去御花园，不小心失足掉落湖里。

    而同岁的“路瑶”被刚晋升皇后的姑姑邀请进宫玩耍，正巧就碰上了，忙找人把他救了上来。

    之后小“路瑶”看他可怜，便一直照顾他，还开口恳求自家姑姑，求她照看萧凌一二......

    瞧瞧，多么美好的开端，路瑶要不是知道后面的事情，肯定也会以为之后的故事发展是，天真浪漫贵女×阴翳被救赎皇子的绝美爱情故事。

    多么美好的一个救赎故事，路瑶看过的小说都这么写。

    想到穿来后发现的“真相”，她忍不住咂舌，这后续哪是什么救赎剧情，全是套路，没有感情。

    不过，路瑶到现在都不清楚，原身与萧凌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说爱不爱，起码这么多年的感情，而且就她所了解的萧凌，就凭借“路瑶”之前的救命之情以及之后多年的照顾，按道理来说，对待原身也不该是那样的态度。

    她还记得萧凌曾经无意识表露出来的厌恶，除了厌恶还有恨，她相信，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杀了原身，只是碍于什么原因，才一直容忍下去。

    从一个那么美好的开头到现在一个恨极，一个由爱生恨，期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瑶不清楚，也无从得知，好奇了会便搁置脑后。

    傍晚时分，冯安与宋溪回来了，还带来了她要的消息。

    路瑶大喜！她是真没想到，他们的办事效率这么高，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打听到，她拉着萧凌，四人一起在堂屋坐下。

    确定门关了，冯安这才说起他听到的消息。

    与她所料想的京都混乱，完全相反，京都情况安好，祭祀仪式结束后，皇上与皇后便打道回府，回了皇宫，一切情况都照常。

    “怎么可能？”路瑶喃喃说道，她拧着眉，实在想不通怎会如此，要是真是如冯安所说，那在皇宫里的两人又是何人，他们又是怎么瞒过所有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常嘛？

    这——

    路瑶想不明白，冯安与宋溪就更不清楚了，他们这些年就没出过县城，平日见到的最大贵人也就是县令，像皇上皇后，这就像是传说里的人物，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见，你要他们这些人去分析，就更不可能得到答案。

    路瑶心里也清楚，就更烦躁了，她也没长那个宫斗脑，这种绕来绕去，玩心眼的活，就不擅长，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三个人顶着同样懵懂又疑惑的眼神，两两看着对方。

    屋内沉默了许久，宋溪弱弱发声：“这么晚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再想？”

    冯安又是捕鱼又是忙农活，下午还在县城来回跑了一路，早就饿了，只是碍于路瑶两人的面没提，所以自家夫人一说吃饭，他眼睛都亮了瞬。

    不说还好，一说，路瑶也感觉到饿了，感受到在场所有人都期待看向她，她咳嗽了声，算是应了。

    宋溪立马欢快跑去做饭，冯安自己一人也不好与路瑶他们待一块，没多久也跟着跑去了灶台。

    堂屋里，就剩路瑶与萧凌。

    刚才说了那么久，一直没喝水，路瑶口干舌燥，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脑袋里还在试图想明白那些事。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萧凌喊了几声路姐姐都没听到，还是他动手捏了她的手，路瑶才恍然反应过来。

    她双目痴呆，微张着嘴，对于外界信息接收的很慢，看着她这副搞笑的模样，萧凌笑出声。

    路瑶被这笑声彻底拉回了神志，她看着凑近的萧凌，那张漂亮的脸笑得好看级了，她眨眨眼，有被他惊艳到。

    之前萧凌笑，要不就是假笑，要不是嘲讽的笑，总归就是没有几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且更多时候是没有表情，一张脸冷冷的，而且眼睛看人时大多沉沉，那股气势逼得人总是会下意识避开他的脸。

    现在他笑得开怀，本就精致的五官像是挥开最表面那层污痕，绽放出它的光彩，一下就把路瑶的视线全抓住了。

    她目光不动，直直盯着萧凌，不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面，当时她也是被他的外表迷惑。

    时隔这么久，路瑶还能记得初见的一幕幕，说实话，她长到这么大，从未见到如此好看的人，当时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的仙人。

    只是后来的种种，打破了最初的印象。

    想想也糟心，路瑶晃晃头，不愿再回想那些。她咳嗽了声，把自己快要黏在萧凌身上的目光收回，刻意瞥向一边。

    她转得刻意又快速，没能看到萧凌瞬间暗下的眼神。

    路瑶问道：“你刚才喊我，怎么了？”

    萧凌垂眸，掩去自己的情绪：“没什么，之前路姐姐和他们不是说起京都的事嘛？”

    路瑶没有刻意去告诉萧凌一些事，但以他的聪明才智根据细枝末节已经将整件事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在宋溪和冯安面前，他大多沉默寡言，很少开口。

    因此，路瑶也没料想到他会对此事发表意见，所以当萧凌把他的猜想说出来时，她忍不住瞪大了眼，满目的诧异。

    她重复了遍他的话：“你是说，皇宫里那两人是朝臣弄出来的？”

    萧凌纠正她的说法：“准确是说应该是皇帝党这边的重臣。”

    其实他内心更觉得是，那个萧凌安排的，用来以防万一，只是在路瑶面前，他莫名不想说。

    路瑶脑袋飞速转动，她试着猜测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威慑有异心的人？”

    萧凌点头：“这是一方面，更多还有是迷惑背后设计的人，毕竟刺客那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也无法确定，而我们的风险也就少了些。”

    如果从萧凌这个角度去看，那这一切就合理了，假设是萧凌手下人使得手段，也就能解释之前的那几个问题。

    路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通，之前还堵塞的思维经萧凌一提，完全顺了，她兴奋起来，再看萧凌，整个人都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没想到啊，这小子哪怕就只剩下六岁前的记忆，停留在六岁的心智，可这脑瓜子还这么灵光好使，诶，不愧是书中的大男主！

    兴奋劲头过了，她也冷静了，困住他们的疑惑解开了，那么，接下来他们又该怎么做？

    路瑶是偏向早点回皇宫，她心里还挂着宫中的太医们，想着赶快把萧凌治好，再说，在外多待一天，那两个假扮他们的人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总之，怎么看都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

    路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因为刚才萧凌的分析，她无意识中就在寻求他的认可，像是他肯定了，这个计划就万无一失。

    萧凌似有所感，他定定看了会她，随即才说话：“路姐姐你说得没错。”

    不愧是她。

    路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她眯眼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满是小小的得意。

    自顾自开心了会，她不再拖延，起身去找宋溪与冯安说下自己的安排，她不止要尽快回京都，还要把宋溪与冯安也一块带去，以防之前在县城遇到的两人过来找麻烦。

    路瑶出去了会，没多久，再回来时，后面就跟着宋溪与冯安两个小尾巴，三人已经谈妥。

    从宋溪所在的渔村出发去京都，其实距离并不算远，搭马车的话，大概就一天多将近两天的路。

    只是他们手上并没有马车，就一辆驴车，几人一合计，打算把路瑶之前玉簪换的银钱全拿出来，去买一辆。

    在他们商量的时候，锅里的饭也好了，宋溪与冯安的饭是与他们分开的，他们特意为路瑶两人做了新鲜的鱼肉以及鸡汤。

    路瑶看了眼，又看向宋溪他们的碗，注意之间的区别，她抿唇，并未说什么，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半菜到空碗中，然后推到了宋溪面前。

    “吃。”她就说了一句，便埋下头。

    宋溪与冯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人都笑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路瑶是在睡前发现萧凌情绪不对的，之前她只顾着与宋溪他们讨论去京都的事，分不出心思照看他，等洗漱完回了房，她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

    之前萧凌和她说话时，仔细去感觉，其实能感觉到他心情还不错，只是后来，莫名就变得低落，连话都不见得他说一句。

    虽说他平时就比较沉默，可这回的沉默，更像是在和谁赌气。

    对此，路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完全猜不到萧凌赌气的原因，仔细回想了下，好像也没谁惹他？

    不过碍于萧凌目前六岁的心智，路瑶对此并不反感，“小孩子”嘛，一下高兴一下难过，情绪不定也能理解，过会就好了。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路瑶心里高兴，也有那个闲情哄人。等着萧凌默默喝完药，她把碗拿走，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掏出一只糖人。

    “铛铛铛，看这个是什么？”

    她把糖人递萧凌面前，语气真像是哄一个六岁小儿一般，“吃吧，吃了它口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萧凌慢慢抬头，率先入眼的就是距离他不过两三寸远的棕黄色糖人，而糖人背后，便是言笑晏晏的人，明亮的眼睛弯弯，看着心情极好的模样。

    就这么开心嘛。

    萧凌心说，他几乎不受控制往深处想，他在想路瑶高兴的原因，是单纯因为能回到京都高兴呢，还是因为回到皇宫后，很快就能让那个萧凌回来高兴呢？

    这个答案，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心里的苦水都快沸腾，全膨胀了出来，顺着经脉，把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泡得酸涩。

    酸到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反应，甚至于在最深处浸泡出毒汁，好几个瞬间，他产生了无数个不好的念头。

    他不想那个萧凌回来，也不想路瑶的心思分到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路瑶捏着糖人在萧凌面前晃了许久，也不见得他动作，她看着面前的人，他目光直呆呆透过糖人，眼神失焦散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凌？”她没忍住喊了声他，喊完后，她莫名想到了个事，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当着本人的面喊他名字。

    虽说第一次，可不知为何却喊得非常顺口，有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路瑶楞了下，才继续说下去，“你要不吃的话，我就拿给宋溪了。”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安静不动的人，瞬间从她手里把糖人夺了过去。

    感觉到自己掌心变得空荡荡，路瑶又忍不住笑了下，果然，还是小孩子，一激就上当了，百用不烂。

    见他捏着不动，她就多说了句：“吃吧，这个糖人不能过夜，不吃掉的话就浪费了。”

    好歹也是她拜托冯安买的，当时冯安正要按照她的计划去县城打探消息，听到这个要求时，冯安人都呆了几瞬，再三确定是不是自己听茬了，待得到她的肯定回复后，男人迷惑的表情，路瑶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冯安当时脸上就差着写一行大字了：就这？就这？就这么件小事也值得她另外嘱咐一句？

    想到这里，路瑶有些囧，她其实也清楚，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有多离谱，可是一想到萧凌喝药时的那副可怜模样，最后还是开口了。

    后来又得知了萧凌小时候的故事，等着冯安把糖人买回来后，她那时就觉得，自己要冯安买糖人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说到底，六岁的萧凌不过就是个小可怜。

    路瑶心想着，空出来的手没忍住摸了摸萧凌的头。这几日，他手不方便，头发都是她梳的。在梳头发的时候，她玩心大发，把萧凌头发绑了好几个啾啾，类似于哪吒式的造型硬是被他那张美人脸撑住了，不显娘气不说，还多了几分可爱和少年气。

    想到这，她才想到件事，说起来，萧凌今年也不过十八，要换现代，也才成年，比她穿书前还要小上一岁，也确实还是个少年，只是之前他这人脾气太古怪，不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就是阴阳怪气，硬是令路瑶忽略了这件事。

    哦，原来还是个弟弟。

    意识到这点，路瑶对萧凌就更包容了，她笑眯眯叮嘱他：“快吃，吃完后记得漱口，不然牙齿会被虫子吃掉了！”

    这还是以前院长妈妈用来吓院里不喜欢刷牙的小朋友的话，路瑶直接借来用了。

    她说完后，也没等萧凌说话，就先把碗拿出去了。

    萧凌张张嘴，原本要说的那句，路姐姐，你骗我，我早就试过了压根不会被虫吃，硬是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