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是真的不知道。

    她刚得知自己就在唐府时，一心想离开，恨不得直接躲着唐珂走。所以，她自然不会主动去打听唐珂的事。

    后来楚楚又到了他院子里，云城唐府后院一个女眷都没有。吴管事年龄大了，不常管后院的事。

    所以，唐珂不在府上时，后院这些嬷嬷丫鬟很轻松，只做好自己的活计，之后就闲了下来。

    这比谁家都轻松的活计，大家虽说不上心怀感恩，但也很少在下面议论抱怨主子，也不常碎嘴主家事。

    楚楚根本没想到，这处曾经还有过一个女主人。

    听清，理解的一瞬，楚楚的心沉到了谷底，整个人好像被重物压着，有些喘不上来气儿。

    回过神来，楚楚便见秀荷和采清都直直地望着她，准备等她回答，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僵硬地摇了摇头。

    秀荷惊讶道：“我同你一起都是新来的，刚开始也不知道，是后来听膳房打杂的刘婆子说的。楚楚你是宋嬷嬷的干女儿，我以为这些事情，你早就从宋嬷嬷那听说了。”

    楚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嬷嬷教导她为人处世，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可楚楚确实没听过这回事，只能滞涩道，“……嬷嬷很少与我谈论这些。”

    秀荷没长大心，说出来的话像是在挑拨楚楚和嬷嬷的关系，显得宋嬷嬷没把楚楚当做亲近人。

    采清及时将话头儿圆了回来，“其实……也就是我们几个私下说，这件事在云城忌讳莫深，若谁谈论被吴管事知道了，定会被撵出府的。”

    其实，秀荷也只是知道唐珂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听采清这话就像是知道很多事的，所以说：“采清姐姐就告诉告诉我们吧，这件事对楚楚来说很重要啊。”

    众人都心照不宣，楚楚定然会上位成功。

    采清犹豫了，那边秀荷一脸好奇，还有仍在呆愣，瞧着被打击深重的楚楚，她小声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两年前大人来云城前，有从燕都唐府来的人，给我们说了些大人的忌讳……”

    楚楚抬眼，望着采清，秀荷也接着道：“采清姐姐你就说吧，你放心，我和楚楚都不会往外说的。”

    采清说：“大人三年前在燕都娶了妻，但少夫人婚后不久就病逝了，没来过云城。”

    三年前，即使楚楚已经有了准备，但听到这个时间，泪意还是忍不住，说不清心里是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泛着苦意，她慢慢开口，“……唐珂他，娶了谁啊？”

    采清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从燕都跟着回来的人都是大人的心腹，自然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事，只嘱咐我们万万不可在大人面前提起。”

    她又说：“可能是……新婚燕尔，大人与少夫人情意甚笃，伤心不愿再提及吧。还有听说，当初少夫人病逝后，大人消沉了好一阵子，后来才来云城散心的。”

    秀荷戳了戳楚楚，“我从前同你说的没错吧，大人真是个深情的人，少夫人都没了，还费那么多心思做簪子给她。”

    楚楚却没回答，内室沉默下去。采清看出楚楚情绪不好，刚想安慰一下她。不就是曾经娶过妻子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外面却传来小厮问安的动静，是唐珂回来了。

    楚楚崴了脚，站不起来。采清和秀荷赶紧站了起来，给唐珂简单问了个安。

    唐珂刚走进来，便见楚楚坐在往日用膳的地方，她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采清和秀荷都想起了楚楚方才的嘱托。

    采清用沏茶的理由撤了，将介溪生拉硬拽着一起下去。秀荷见两人离开，很急，最后顺嘴说，“那大人，奴婢去帮她们两个。”

    唐珂知道定是这几个秘密商量了什么，背后是楚楚的主意。

    他颔首，其他人走后，他走到楚楚面前，蹲下身子，打算给楚楚先上药。

    他的手还没碰到楚楚的裙角，就听楚楚冷冰冰地说，“大人，是把药拿回来了么？”

    唐珂动作停住，自然察觉出楚楚怪异的态度。他以为楚楚是嫌他取药用了太长时间，所以他抬头看楚楚，笑着说：“抱歉楚楚，方才梅姑娘突然来了，耽误了一会儿，现在脚上还疼么？”

    说话间，他还举起手，让楚楚看清了他手中的那一小瓶金疮药。

    楚楚知道，唐珂能拿过来的东西定是好的。虽然不想让唐珂给她上药，但她也不想一直瘸着，想好的快些。

    但一听他提起梅姑娘，楚楚脑海里全是他曾娶了一房妻子的事。

    楚楚下意识便不想离他这么近，总感觉不适，她说：“我还不饿，大人先用膳吧。”

    随后，楚楚伸手，拿走了唐珂手中的药，她喊了一声，“秀荷。”

    说着出去，其实三个人都没走远，介溪不知这三个人打着什么鬼念头。采清知道她不喜楚楚，也就没和她说清。说了之后，介溪应当会更讨厌楚楚。

    秀荷听见声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楚楚喊她，秀荷也就回去了。她回来时，唐珂还未起身，可楚楚和唐珂之间气氛十分诡异。

    楚楚垂着眸，依旧没看唐珂，从前想要问出口的话，再也没有勇气问出来了。

    她此时说自己是江楚楚，如同笑话一样，她说，“秀荷，扶我回去吧。”

    秀荷闻言先看了一眼唐珂，他没什么反应。秀荷就走过去，扶起楚楚，楚楚其实站不太起来，但她身体偏向右边，让秀荷扶着她右边身子。

    楚楚受伤的右脚抬着，左腿一蹦一蹦的，也能勉强蹦回去。见她走得这样艰难，唐珂下意识就伸手，想扶着楚楚。

    楚楚却避开了，她说：“不用麻烦大人，秀荷扶着我就好。”

    唐珂的手垂了下来。

    即使秀荷反应慢，也知道楚楚对唐珂态度改变的开始，就是在她提起大人妻子时。

    这样短的时间，楚楚之前想要说清的事，一定还没来得及细说。

    所以，面对唐珂，秀荷难免有些心虚，只想带着楚楚快些走，尽快逃离这个尴尬的气氛。

    她以为楚楚累了，想要回隔间，但在拐向楚楚的小隔间时，楚楚却在她耳边说，“去你房间。”

    “啊？”秀荷下意识惊讶，室内静谧，只有三个人，楚楚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唐珂也是听见的了。

    秀荷只想逃离，两人身后的唐珂依旧没说话，所以秀荷就认命地扶着楚楚去了西边的耳房。

    唐珂不明所以，楚楚态度变得太快，如今明显就是不想再看见他。虽然很奇怪，但原来的楚楚也是这样，说生气便生气，他其实有些习惯了。

    介溪和采清很快也回来了，甚至遇见了扶着楚楚往外走的秀荷，四人打了个照面，不过都一头雾水的。

    楚楚已经走远，看不见身影了。原本被各种由头清走的侍从也纷纷回来了。唐珂问：“楚楚怎么了？”

    采清知道自己背后说这些已是犯了忌讳，若让唐珂知道，她定然会被赶出去，所以她垂头没说话。

    介溪虽然不知道她们几个在背后计划了什么，但此刻真是更烦楚楚了。一个小侍女，竟然给主子甩脸子，闹别扭直接走了。

    介溪说：“大人，我们也不知，楚楚一向这样奇怪。”

    唐珂没再问，只是看了眼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午膳，吩咐下去：“给楚楚送些午膳去。”

    *

    已经被秀荷扶着坐稳的楚楚，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从前的江楚楚似乎将嫁唐珂当成一种执念。若说感情，当然也是有些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能勉强称作青梅竹马的一对。

    两人虽然总是吵架，需要旁人来劝，但确实经常在一起玩。

    楚楚从前使唤唐珂惯了，也习惯了唐珂对她的好。不管如何，楚楚对唐珂真有点依赖。

    前些日子，虽然不喜欢杜君时，但她还曾在心底小小抱怨了一下他，移情别恋得那么快。

    却没想到，唐珂还没比得过杜君时。

    三年前啊，也就是说，楚楚刚死没多久，唐珂就娶了妻子。虽然他的妻子体弱，不久后也病逝了。

    唐珂为何会在她死后才成亲呢？

    楚楚眼里很酸，想到一种可以算得上残酷的可能，她没控制住落下的泪。

    楚楚死的那年，她很着急嫁出去，离开那个家。她呆在唐珂身边的时间很多，若有谁家贵女看上了唐珂，也会被楚楚明目张胆地挤兑。

    确实，如果那时唐珂对她说，他有了心仪的人，恐怕楚楚一定会针对她，觉得她抢了自己的亲事。那时候的江楚楚，就是这样嚣张。

    即使唐珂定亲了，楚楚也会不死心，去捣乱。

    所以，等她死后再娶亲，当真是极好的事了。

    楚楚尽力说服自己，她真没有那么喜欢唐珂。但楚楚还是没忍住，埋头哭了。

    原来，从前的江楚楚真的很失败。死后，也没有一个人顾念着她。

    母亲依旧会提她的名字，只不过是在怨她害了姐姐。而唐珂，转眼便能娶妻，楚楚死了，他会不会感到解脱，他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楚楚明白了。

    他来云城，是因为在燕都受了情伤，妻子去世，他不忍留在伤心地，所以即使离开官场，冒着被新帝遗忘厌弃的风险，也要来云城散心。

    他一直着素衣，甚至是道袍，不杀生，都是为了他那个早逝的妻子积福。

    唐珂为了保护妻子，甚至将江楚楚瞒得很好。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人的存在，所以也没去寻过一点麻烦。

    可江楚楚呢，死了就是死了。

    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