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番外一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五个男孩,所以我的出生并没有为家里带来多少喜悦,只是觉得又多了一张口要吃饭。

    我对小时候没有太多的记忆,最深的记忆大概是每天都很饿……在饿着中睡过去,又在饿着中醒过来,日子过的稀松而没有希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听说进宫当差能有不少银子,就十两银子把我卖进了宫中。只记得一个很老很老的人把我带进了一个黑屋子里,那天真的很疼……但最后宫中并没有挑中我……太多细节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个屋子里又臭又黑……

    后来,我和好几个孩子一道被送进了建威将军府中,老将军亲自来挑选了一番,这次我被选中了。

    然后就被带进了军营里,在这里我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但最要紧的一样却是杀人,那时候我还是什么都不懂,有吃有喝便是爹娘……我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教我功夫的师傅说我这样的只能勤学苦练才能有一丝机会。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虽然辛苦,却再也不用为吃饱穿暖发愁了,我很知足……

    后来有一天,老将军把我叫到眼前,细细的看了我许久,那天的我很害怕,现在想起来,依然汗毛直立……

    不一会儿,老将军起身从屏风后面抱来一个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人儿,仿佛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一样,眼睛都看直了,后来我想那天我的表情一定是傻乎乎的。

    小男孩从老将军怀里跳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一刻我很震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叫什么了,以前在家娘好像叫我小六,师傅们喊我那个谁……

    我支吾着说道,“奴才今年十五了。没有名字……”

    老将军却笑了起来,指着我对小男孩宠爱的说道,“这是外祖送你的护卫,以后他就负责保护你了,他的名字应该由你来取。”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秀气的眉头紧蹙在一起,思索了片刻,软糯的说道,“正月还没有过,那你便叫魏孟阳吧!”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姓氏与名字,内心竟然有了淡淡的归属感。

    老将军后来又细细叮嘱了我许多……这一天我有了主人!后来我被小男孩带去了一个更加富丽堂皇的地方,晚上我伺候他睡觉,这样的本事儿我学了好几年,已经非常熟练了。

    小男孩熟睡的脸庞更显精致,我静静的瞧了很久,内心分外的安宁。

    斗转星移,我安静的陪着小男孩慢慢的长大,看着他从精致软糯的小男孩成为了顶天立地的魏三爷。

    一开始我以为出生于这样的显赫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半会是纨绔子弟。

    但三爷却不是,自幼就极有天赋,但是白天黑夜,一文一武从未懈怠,比平常人更加的努力,我时常为此感到很自豪。

    跟着三爷的这么多年是无比幸运的。还记得刚伺候的时候,管家担心我晚上吃了饱饭便容易犯困,便减少了我的晚饭,十几岁的少年总是要吃很多才能长身体,我便经常饿的前胸贴后背,抓耳挠心的,初来乍到的我也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有一天晚上三爷把我叫到寝室内,从拔步床内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盘精致的点心,推到我面前,淡淡的说,“吃吧!”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定是满含泪水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货物,被卖来买去,一辈子的奴才命。

    但是三爷不一样,他把我当作人来看,润物细无声的关心着。其实很多时候三爷是个很细心的人,面冷心热,对待自己人想的很是周全,唯一的变数恐怕就是夫人。

    还记得初到西北不久的那个夜晚,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从天而降,招招狠厉,走在暗处的我正要出手杀了来人,却见三爷给了我一个退下的手势,我便只能安静的待在黑暗中沉默的看着……

    那时我想连三爷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和眼前女子有那么深的纠缠。

    后来回帝都不久,三爷从东宫出来没几天,就去荣国公府提亲了,婚事来的很快,三爷看着像往常一样平静,好像也没有要为成家立业而感到喜悦。最高兴的莫过于老爷和夫人,整日张罗着婚事,乐此不疲。

    也有人不高兴,老太太知道消息后,在家里指桑骂槐了许多时候,但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那时我想老太太自小就是打算要把顾二小姐嫁给三爷的,精心养着那么多年……三爷也定是喜欢端庄贤良的顾二小姐的,对于现在这门从天而降夹杂着诸多利益的婚事定然是不喜的。

    果然,成亲以后,夫人总是把三爷气的跳脚,我第一次见到三爷在书房气到砸了砚台……三爷似乎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夫人……

    在我心中,夫人是个独特的存在,长相娇艳,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美成这个样子……性格却十分霸道泼辣,真诚而热烈的爱着三爷,像个小太阳一样。

    三爷虽然娶了亲,但老太太并不满意,始终存在着要把顾二小姐给了三爷的心思,顾二小姐也明里暗里使着手段……夫人知道了这些,自是十分生气,便有了那日家宴上当众掌框顾二小姐的一幕。

    三爷为此与夫人大吵一架,说夫人善妒跋扈,难为佳妇……吵得最凶的时候三爷还砸了他最喜欢的砚台。

    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全是两个人都爱而不得的狗血剧情……

    但我心里却觉得这样的三爷更加生动。

    穷人家为一日三餐发愁,富人家也有自己的烦恼。

    其实三爷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比他大上许多,但都早逝了……这是府上的禁忌……也是老太太和魏夫人之间隐秘的怨恨……

    婆媳二人自此之后彻底决裂,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夹在中间得三爷,越发沉默了。他时常觉得很心疼,这样的天之骄子,却生于长于这样的家庭里。

    直到那个女子嫁了进来,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两代女主人的明争暗斗……府上的乌烟瘴气才好了不少……

    内宅里的女子总爱搞些小动作,老太太院内的丫头婆子个个都是内宅害人的好手,三爷防着这么多年,魏夫人依然明里暗里吃了许多亏……

    但夫人不一样,她是会杀人的。勾引三爷的丫头,都被发卖了,下毒害人的都被杖杀了……

    三爷面对这样的整治依然保持了沉默。但我知道这份沉默中夹杂的更多的是认可。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三爷养成了什么都不爱说的习惯……也好,也不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三爷长居书房,夫人每天傍晚都会早早的来书房等着与三爷一起吃晚膳,时常带着亲手做的黑暗食材,每每闻到味道我都十分心疼三爷。

    每次来都会等很久,但还是每次都欢欢喜喜的来……虽然经常是不欢而散。

    站在书房门前的我沉默的看着廊庑尽头的楼亭,三爷每次忙得时候,夫人便静静的坐在楼亭的石凳上安静的等着,似乎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而现在那里只剩一片沉寂……夫人对三爷似乎有无限的包容与热情,无论三爷怎么发脾气,夫人都嘻嘻哈哈的一笑而过,第二天又一腔热情的往书房跑,我想夫人是真的很爱三爷。

    三爷爱夫人吗?我看不明白,但夫人对三爷来说一定也是很特殊的存在吧,毕竟她是第一个可以如此牵动三爷情绪的人。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我觉得也十分好,这样的三爷活的更加真实。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有生之年碰到如此浩荡,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夫人的父亲在北下路上被伏击,深受重伤昏迷不醒,母亲也随之崩溃……

    荣氏一门惨遭重创,夫人的性情一下便沉静了许多,对三爷的热情似乎也在慢慢的消散,来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三爷倒是回别亦阁的次数多了起来,虽然偶尔还是会不欢而散……

    但谁都没想到变数会来的那么快,二皇子勾结匈奴意图谋逆,三爷奉旨带兵抵御叛军……无暇顾及太子,更无暇估计承德侯府。

    那一日,二皇子的大军差点血洗东宫,最后却是夫人亲率荣家军在关键时刻一箭射杀谋逆的二皇子,救下了太子……东宫活了,夫人却不知所踪……

    后来,清查的时候才知道二皇子的大军中早已混入了大量的匈奴军士,匈奴王赫连顿竟然也在其中。

    匈奴与荣国公府的血仇积累了两代,赫连顿见到荣家军本就嗜血,加之夫人杀了二皇子坏了他的大事,匈奴军士们看到夫人的那一刹那嗜血的眼神更加红了。

    夫人带着百位荣家军埋伏在青山深处……一路上杀得十分惨烈,荣家军誓死保卫,最终在崖底找到了匈奴王的满目疮痍的尸首……但夫人也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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